之所以從眾多蠱毒中,挑選石頭蠱,是因為它是比較少見的能讓人觸目驚心卻又沒那么惡心的蠱種,不像那些什么生蛇蠱,一條條小蛇從人的口鼻中爬出來,那畫面太重口味了,我怕我會吐——從這一點來說,我絕對是養蠱人中的非主流。
我話一說完,茅亮便乖乖地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便開始脫鞋脫襪。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茅亮的右腳。
只有魯西還在念著咒,聲音依舊平穩,論念咒他可真是專業的啊,念了這么久還未累,要是我肯定喉嚨可能都啞了。
我小聲地跟他說,其實我覺得他可以稍微停一下子,也沒有關系,魯西沒有理我,繼續念自己的靜心咒,幫眾人壓制癲蠱的影響。
見他不理我,我便也不再理他,專心看著茅亮。
眾人一片緊張,連呼吸都屏住了,目不轉睛地盯著茅亮那只腳。
這哪里是什么腳,分明是一塊青石雕刻品嗎?從腳底板到腳面全都呈現出青石的色澤與質感,直到腳脖子那里才慢慢過渡為皮膚的顏色,如果用一個藝術家的眼光來看,這就是一個完美的雕刻藝術品。
可惜在場的人沒有誰是藝術家,所有人都知道那本應是人的腳,而不應是什么狗屁藝術品,所有人都呆住了。
這時,茅亮的眼神亮了,仿佛聚焦了全身的能量在眼睛上,“這這……我我……”,嘴巴動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有意義的話。
茅定軍的表現還算沉靜,將眼睛投向了我,在雙眼交接的剎那,我聽到他腦子里的聲音是:這個這個怎么可能?難道老頭子說的那些神神怪怪的事是真的?
就在這么一剎那,我便明白了,茅定軍是真的沒有學習茅青山養鬼的那一套,看來他這一門養鬼技術是真的斷根了。不過現在我沒空為胡佳林的事煩心,我要處理眼下的事。
我沖茅定軍說:“伯父不用擔心,完全可以恢復”。
茅定軍點了點頭,長舒了一口氣。
“阿亮,你服不服?”我輕聲地問茅亮。
茅亮低下頭去,沒有再說話,那神態就活像一只斗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但也沒有對我說一句服軟的話。
在場眾人看向我的眼光更加不同了,多了種信服,同時也多了一種畏懼。
“世界很大,人的視野很小,總有我們看不見的東西,但看不到并不意味著它們不存在,而對這些我們看不到的東西,我們應當保持敬畏,你覺得呢,阿亮?”,我這話是說給阿亮等眾人聽的,也是說給那一個下蠱的人聽的,我相信即使下蠱的人不在場,也必然會傳入他的耳中。
茅亮看了我一眼,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沖他伸出手去,要去抓他的左手腕,但他下意識我挪開了,這孩子是真的被我嚇到了。
我收回了手,站在他身前看著他,“別怕,我是讓它還原的!”,我指了指他的腳。
他慢慢地沖我伸出了左手。
我扶住茅亮的左腕,暗自與天牛蠱溝通,請它收回茅亮身上的石頭蠱。
天牛蠱好像有點不樂意,甚至有點生氣,它不愿意收回,在我再三的懇求下,它才勉強地收回,我就能感覺到一股能量又被天牛蠱倒吸了回來,再傳入到了我的血液之中。
這是見證奇跡的時刻,那個石雕藝術品正在慢慢復活,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著,變化是先從腳脖子,開始的,腳脖子上和青灰色慢慢變成了肉色,肉色像水一樣往下蔓延,蔓延過腳背,腳背就變成肉色。
蔓延過每一只腳趾,腳趾便恢復為肉色。
最后是完全石化了的腳底板,也變成了正常的肉色。
所有人都看呆了,最大程度地張大著嘴,眼睛也都睜得老大,舍不得眨眼。
茅亮小心翼翼地運動起腳趾,“嘿,可以動了”。
茅亮又扭了扭整個腳脖子,“哎喲,這也可以動了”,開心得像個孩子。
茅亮又用手指戳了戳腳底,“嘿嘿,是軟的”,他就像一個剛剛開始探索自己身體的孩子,每一個新發現都能讓它興奮不已。
這時突然有人提議,“哎喲,林老師,我們的藥要怎么吃啊!”,看來我在茅亮身上展現的奇跡,讓他們更加信服我了。
“哎喲,不好意思,被阿亮一打茬差點忘記了,這是雄黃,這是蒜子,這是菖蒲的莖,將它們一起和水吞下去,就可以了,你們先自己服用,然后分給門外的人服下,所有人都要用”,這時我特意小聲地跟茅定軍說道,“伯父,注意下哪些人接了藥卻沒有用,再告訴我”。
我覺得不用藥的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下蠱的人,至少是個同伙。
茅定軍雖然不懂我這種安排的用意,但還是點點頭。
等現場所有人都吃下了藥,一個穿中山裝的大叔到外面去分發藥物,整個工地大概二十來個農民工,加上一些家屬,大概接近三十人,基本都住在會議室旁邊的這些工棚里。
大約半個小時后,尋個中山裝大叔才走了回來,說“分到每個人手上,三十五個人,一個沒拉”。
茅定軍沖他招了招手,然后對著他耳語了幾句,那中山裝大叔便走了出去,看來這個中山裝大叔是讓他留心下誰沒有吃下那些藥。
“那,林老師,我們接下來要怎么辦?”,茅定軍輕聲地問我,態度很是謙恭。
我說:“這兩三天你們放心地開工,不會再有什么事了,我會想辦法幫你處理,當然我水平有限,我也要問我的老師”。
“林老師真是太謙虛了,這么年輕就有這樣的修為,還有這樣老成的心態,真是不得了,不得了”,茅定軍對我極盡恭維,但我知道他心里面還是不太安心,所以我跟他說:“你試著回憶一下,你剛剛與茅亮爭執的事情,再回憶以下你那個時候的情緒,看一看,同樣的事,你還有沒有那種怒不可遏的感覺?”。
茅定軍對我的話言聽計從,坐進椅子里,閉上眼睛,估計是在想那件令他生氣的事,并回憶當時的情緒吧,他做得很認真,眉頭皺起雙展開,展開又皺起。
大約十分鐘后,茅定軍睜開眼:“現在想起來真的很奇怪,我跟阿軍不就是關于戶型設計有分歧,他說現在一家三口居多,沒那么多人,戶型要做小一點,我堅持戶型要弄大一點,弄大一點住得才舒服,本來這種分歧是很正常的事,不知為什么就打算動手打他了,現在想來,那股火氣來得真是奇怪!”。
我說,“那不就結了,我讓阿亮也來試一下。”
茅亮也認真地做起來:閉眼回憶爭執的事,并努力體會當時的憤怒。
嘗試了五分鐘,茅亮睜開眼,沖我點了點頭:“林老師,我的感受與茅總差不多”,在公司同事面前,他習慣叫茅定軍茅總。
“好了,這下你們可以安心開工了吧!”
在場的人,都頻頻點頭。
這時,魯西才停止了念咒,一停下來便抓起會議桌上的一瓶水灌了下去,一直到瓶子見了底,才大口喘氣地說道:“啊喲,可累死我了,我可都是為了你,你說哥哥對你夠不夠意思?”
“魯師傅太夠意思了,感謝感謝!”,我拍了拍魯西的背。
會議室里最后只剩下五個人,茅家父子,我、玲瓏、魯西。
跟這兩個人我必須要交待真相,要不然我不是真的利人不利已的好人了,再說,還需要這兩人配合工作。
我朝茅定軍、茅亮掃了一眼,剛想開口,魯西與玲瓏同時開口問我:為什么說是煞氣?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腦勺,說“我正準備說這事兒”,然后望向茅家父子。
他們的眼里盡是迷惑不解,或者還有生氣吧,這是我為數不多的一次騙人,而且還一下騙了近四十人,心思有些復雜,有得意,也有歉意,雖然本意是怕蠱毒引起工地混亂,進而波及到社會上,但終究還是騙人了。
我抿著嘴長舒了一口氣,才終于敢回應了茅定軍的目光,說道:“伯父,阿亮,不好意思,我說謊了,你們根本就沒有中什么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