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殺人？”

聽到審問。身穿白色囚服，一臉陰沉的少年抬起頭來，眸子里透著一股深邃的幽暗。

“問你話呢！”桌子對面，一身警察制服的男子不滿意的拍了下桌子。

桌子被拍的一陣顫動。

對面的少年卻不為所動，只是緩緩低下頭來，望著桌面上的檔案發呆。

檔案上貼著一張二寸照片，冷漠的臉龐上，仍有些許年齡帶來的稚嫩感。

姜驚蟄，1 8歲，未婚。

性別：男。

籍貫：北斗號太空方舟所屬紅蘋果福利院，系集體戶口。

親屬：孤兒。父母身份不明。

職業：無業。

性格：偏執，內向。

案件記錄：新世歷72年2月16日。

于北斗三層商業區億達大酒店，持槍殺死受害人徐某。后主動投案自首。

作案動機：未知。

警察不耐煩的繼續拍著桌子，怒喝道：“哪來的槍？”

沉默。

“聲帶落家里了？啞巴么！說話。”

姜驚蟄撓著手腕，因為手銬太緊的緣故，有些癢癢。

“說！是不是有人雇你頂替真正的兇手！”

搖搖頭。姜驚蟄張開因為干渴，而布滿裂紋的嘴唇，聲音沙啞：“是我自己做的。”

王警官暴怒而起，一拳將對面的少年掀翻桌下。

“徐宇豪，徐家二少爺。徐家坐擁上億資產，擁有自己的空間站。這等人物與你云泥之別，毫無交集可言。你根本沒有殺害他的動機。”

“其次，受害人凡是出行，必有貼身保鏢寸步不離。你根本不可能近他的身，更不可能殺了他。”

姜驚蟄用肩膀擦干流出的鼻血，冷笑著說：“難道你在床上和嫩模做運動的時候，會允許保鏢在一旁觀賞嗎。”

“至于為什么殺他？這個社會太不公平。他們大財閥，呼風喚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像我一樣，住在貧民區的人，每天只能靠牙膏大小的營養劑度日。”

“憑什么。”

“所以我要殺了他們。”

說完，姜驚蟄爬起來，坐回椅子上。

“你撒謊！”王警官氣的手指發抖：“你這是在縱容真正的兇手。”

“人可只能活一次！值得么？”

姜驚蟄笑了，放聲大笑，嘶啞的嗓子笑出風沙一樣的瘋癲感。

“人只能活一次？就這么個活法，我寧愿從沒出生過。”姜驚蟄咬牙切齒，干瘦的身軀因為激動，而強烈抖動著。

……

王警官一臉頹然的走出審問室。

“怎么樣？”守在門外的同事問道。

“還是那樣。看來這事兒，他是鐵定心要包庇真兇了。”王警官嘆出一口氣來。

“哎。”對方安慰地拍拍王警官肩膀：“我都說過，我審過好幾遍了。這小子嘴很硬，你就偏不信。”

“是為了錢么？他一個孤兒，死了可就死了，要錢有什么用。”王警官緊皺眉頭念叨著，沿著走廊離開。

眼看王警官走遠，留在審問室門口的警察，不屑的撇撇嘴。接著轉過身，推開審問室大門走了進去。

“演技不錯小子。走了，跟我回你的牢房去。”

回牢房的路上，找到一處攝像頭的死角，那警察扭過身來，裝作不經意的環顧四周。

發現沒有旁人后，小聲道：“你妹妹的病，已經治的差不多了。”

“只要你聽話。后續的治療都會跟緊，你妹妹肯定能治好的。”

說著，為了讓對方放心，警察從兜里掏出手機來，屏幕上正放著一段視頻。

姜驚蟄盯向手機。

視頻里的場景是一處花園，一名少女正坐在輪椅上，懷中抱著一個石像，臉上掛著笑容，朝著攝像的方向招手示意。

忍住眼淚。姜驚蟄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明天就要上刑場了，有沒有什么想說的？我可以幫你轉達給你妹妹。”

停頓一下。姜驚蟄張開嘴，最后還是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搖搖頭。

回到牢房。

姜驚蟄躺到硬邦邦的金屬床上，從床頭柜里拿出一張照片來。

照片里，一位老者抱著三個孩童，四人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奶奶，我盡力了。”姜驚蟄撫摸著粗糙的照片，笑出一抹酒窩來。

“我答應過您，要守護好他們兩個。”

“清明、冬至。都好好的。”

將照片放到懷里，姜驚蟄依著單薄的枕頭，閉上眼睛。

這或許是他人生最后一個夜晚了。

淚水，沿著他眼角一直流淌。他咬著嘴唇，不發出任何抽泣的聲音來。

我要死了。

永別了。

這個，令人嘔吐的世界…

……

清晨。

太空中是沒有清晨的。

人們只能依據仿生燈的亮度，來判斷早晨、正午、傍晚的時刻。

搭配上四季氣候模擬系統，這或許是太空中的人類，對于故鄉最后的固執。

仿佛在時刻提醒全人類文明，我們來自哪里。

姜驚蟄戴著手銬腳銬，與其他犯人一起，在警察的押送下，來到一處廣闊的平臺。

頭頂是透明的玻璃穹頂。透過玻璃，遠遠的能望到圓圓的地平星。

一顆美麗的蔚藍色星球。

自打出生起，就一直在方舟上生活的姜驚蟄，仰望著地平星，內心有一種莫名的感觸。

“母星，地平星。”與姜驚蟄隨同站在一起的，是另一名死刑犯，關山月。

“我們終有一天會打回去的。殺盡那些可惡的怪物，重新建設我們的家園。”關山月面容俊俏，一副柔弱書生模樣，眼神里卻透著一股子狂熱：“解放，全人類！”

“你這教唆犯死到臨頭了，還在給人洗腦呢？”負責看管秩序的警察，滿臉嗤笑：“真是敬業。一會被拉著槍斃的時候，可別尿褲子。”

關山月扭過頭，怒視著說話的警察，一字一句道：“茍利大義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人類共同命運面前，我等忠肝之輩，就是掉個腦袋，灑幾升熱血，又有何妨！”

那警衛冷哼一聲，懶得回話。

對于這種精神不正常的狂熱分子，大多數人心理上的第一反應都是敬而遠之。

陸陸續續的，又有十幾個死刑犯被帶到平臺上來。

時不時有哀嘆聲，求饒聲傳來。

百年前，地平星淪陷后。幸存的人類乘坐方舟逃入太空。

如今的世界政府秩序，由二十八座太空方舟和月球基地組成。

月球因為擁有珍貴的土地資源，建設著數不清的糧食、蔬菜、畜牧基地。為絕大多數人類，供應著寶貴的生存資源。

而正是因為資源的匱乏，所有判處死刑的人，尸體都會經過“加工”后，被運送到月球，當做肥料。

曾有人抗議過死刑判罰的嚴苛，以及死后處理上，對于人道的不尊重。

但掌權的世界政府，仍不為所動，執行著嚴厲的律法。

一方面，無情的強權規則，使得人口密集度極大的方舟內，治安良好，犯罪率極低。

另一方面，管理的嚴格也導致方舟內的階級層次，越來越明顯。強者衡強，弱者更弱。

此時姜驚蟄等人所處的平臺，正是北斗號方舟的運輸臺。

他們將在這里執行槍決，尸體隨后通過離心絞肉機攪拌成肉醬，冷藏壓縮后，投運到月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