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三十四年，芊歌公主二十五歲了。

這一年，意氣風發的少年已徹底離開玄南池盡頭，從翰林院移出，融入軍營，坐穩了堂堂一國將軍之位。

長安城的月亮依舊皎潔清疏，一縷一縷溫柔照進音塵閣，玄南池旁古色的廊檐下，芊歌時常一人抱著小狐貍日日坐于閣樓上，一坐便是一整天，遠遠望著那段天青色的小道。

可是再抬頭，再望，那個少年卻再不會出現。

宮里的人都道她是得了瘋魔，指不定哪一日便瘋了傻了，無人敢靠近于她。

“公主，公主，您醒醒。”

長夜凄清，芊歌從夢中驚醒，是沁珠焦急喚她的聲音。

她睜眼，寂靜的山河，冷冷的清光。

沁珠立于床前，雙眸炯炯望著她，驚喜萬分。

芊歌起身揉揉眼，迷糊朦朧：“沁珠，現在是幾更天了？”

“四更不到。”小姑娘拿過外袍為她披上，欣喜道：“公主，唐將軍在殿外候著呢，您要不要出去瞧瞧？”

“什么？”芊歌雙眸驀地明亮，掐自己大腿，繼續掐自己，一陣痛意襲來，她仍不敢相信，大眼水蒙蒙望著丫頭：“沁珠沁珠，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不是不是。”沁珠笑出聲，慌忙福身為她穿鞋，“唐將軍真在殿外，所以您快些起。”

“……可是，我還沒梳妝。”芊歌坐到鏡子前，銅鏡里映出自己的容顏，略顯憔悴，幾夜內連續失眠，眼斂下浮現淡淡黑霧。

沁珠無奈，立于她身后，溫聲道：“可是，公主，寒冬臘月的氣候，唐將軍還在殿外，您若慢些時辰，不怕將他凍壞？”

“你這丫頭，為何不早些說，若唐卿感染風寒可如何是好。”芊歌斜她一眼，也顧不上梳妝打扮，素著一張臉便匆匆忙忙往殿外去。

寒冬臘月的四更天氣，從窗外望去，一片黑沉沉，暗無邊際。

因為清冷，鳥雀棲枝的樹枝也看不大清，只余一陣陣啼鳴聲，陣陣傳來。

在這九重宮闕之中生活數年，芊歌竟是頭一次起的這樣早，她不知風溪為何在這樣的時辰來見她，但只要他來，無論黑夜白天，晨鐘暮鼓，她皆歡喜相迎。

芊歌素著一張白凈小臉，推房門，起先她還只道不真實，直至見了人，才終于落下一顆懸著的心。

他當真來了，錦白長袍，玉冠碧帶，眉宇間挺拔俊美。

芊歌張張嘴，卻不知說什么，白色霧氣從口中溢出，飄飄渺渺迷住了她的視線。

“公主。”風溪拜緝行禮，恭敬如常。

芊歌望著他，眼眶紅紅的，滿是疲憊，她以為，他是來帶她走，他會說，芊歌，久等了。

芊歌，別來無恙。

芊歌，芊歌，芊歌……

他會第一次喚她的名字，會一直一直叫她的名字，像是永遠永遠念不夠。

在芊歌的注視下，風溪走向她，將自己腕上的佛珠取下來，放到她手心，佛珠很長很細，在明滅而柔和的路燈下光澤亮人。

芊歌淺淺笑著，打趣他：“唐卿，你終于是發現了芊歌的好，這是定情信物？”

“不是。”他搖搖頭，“這串佛珠是微臣師父所贈，自小便帶在身邊，而今臣來拜別，將它轉贈于公主，希望它能保公主前程似錦，歲歲平安。”

拜別？什么拜別？

芊歌被他的話弄的不知所措，抓住門沿，神情晃了晃，呆呆地問：“為何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