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報應循環
- 寄居天神
- 三零零三
- 3330字
- 2020-04-28 23:59:14
鐵門上的小窗被拉開。
“鐘小光中士,你好。”
小窗里的人問道,周質認得這聲音,是那位領他去見伯納德將軍的中校。
“董中校,您好,請開門吧。”
鐘小光敬了個軍禮,周質在一旁嘲笑道:”太不給面子了吧,鎧鼠公司的最佳實習生,他們就只給你個中士?”
董中校聽見周質的聲音,向鐘小光問道:”周先生也在啊,還有其他客人嗎?”
“還有一位女士,是伯納德將軍的女兒。”
鐘小光回答道,說罷回頭看了看亞美子,距離圍墻十幾米外的草地上,她正滿腹心事的來回踱步。
董中校沒說話,雙方沉默了幾秒后,小窗嘩的關上了,但開鎖聲并沒有響起。
“董中校?”
鐘小光伸手要再去搖鈴,周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有點不對勁。”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圍墻里傳來幾聲輕微的金屬撞擊聲。
“不好,亞美子,快躲開!”
周質失聲大喊。
話音剛落,一聲沉悶的炮響傳來,圍墻和鐵門猛烈震動。
來不及了,周質立刻啟動幻影系統,閃現在亞美子身前,用力將她推倒在地,自己也臥倒在她身上。
“嘭!”爆炸聲震耳欲聾,勁風裹挾著泥石刮過身體。
周質想起了海耶斯,莫斯科大爆炸時,他也是這樣保護著自己。
他心中暗暗禱告,希望亞美子有自己那時毫發無傷的好運氣,自己也能像海耶斯一樣逃過一劫。
風停了,沒有熱浪刮來,爆炸聲也停了,耳邊只聽見亞美子的尖叫。
周質一手捂住亞美子的嘴,另一只手撐起身體回頭觀察。
爆炸掀起的煙塵里,鐘小光張開雙臂站在圍墻前,全身上下覆蓋著泥土和灰燼,全身的衣服身邊的植物都在燃燒,讓他看起來如同一尊正在窯里燒制的人體雕塑。
“你們還好吧。”
幾秒之后,鐘小光轉身問道,見周質豎起了大拇指,他滿臉驚喜的甩了甩頭,灑下一地灰塵:”我靠,鎧甲系統太牛了。”
周質把驚魂未定的亞美子扶到鐵門前,這里是大炮射擊的死角。
鐘小光仍然擋在圍墻前,盼著里面再來一炮,興奮的像個剛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亞美子抱著水壺喝了兩口,心緒稍平后氣哼哼的把水壺一扔:”我毀了這圍墻,殺光他們!”
周質連忙制止她:”使不得,里面只開了一炮,也沒有其他的重武器開火,我覺得應該是個人行為。”
說罷他發出意識指令,幻影系統啟動,周質立刻覺得身輕如燕,縱身躍上了圍墻。
方才的炮響像是炸了馬蜂窩,圍墻附近的哨兵以為有敵人進攻,大呼小叫著往鐵門處集中,軍營里也亂作一團,匪幫成員們無頭蒼蠅一般端著槍四處找尋掩體。
“烏合之眾!”
周質自言自語的罵了一句,跳下圍墻找到剛才發射的那門大炮,果然不出所料,開炮的正是董中校,一個年輕的哨兵正攔在炮彈箱前,而董中校正舉著手槍對著他的腦門。
“再給我一發炮彈!我和那個女人不共戴天!”董中校憤怒的咆哮著。
年輕哨兵身體瑟瑟發抖,卻一步也不肯離開炮彈箱:”但炮口前面是鐘中士啊,攻擊袍澤是要槍斃的。”
董中校手指一掀,手槍的保險打開了:”你少廢話,責任我自己...”
他話還沒說完,手腕忽然一痛,手槍被人從身側伸手奪走,董中校下意識的身體半蹲,向后跳開一步,順勢拔出腰間的刺刀。
“中校果然是上過戰場的人,戰術動作流暢利落。”
周質把手槍的子彈退出,然后揚手遠遠扔開。
“周,周先生,你,你怎么進來的?”
董中校覺得自己大白天見了鬼,圍墻足有十米高,就算壁虎也不可能這么快爬進來。
“這個不重要,你為什么要對我們開炮?”
周質拍了拍身旁微微發燙的炮管。
“鐘中士說,那個女人是伯納德將軍的女兒撒拉。”
董中校保持著自衛姿勢,刺刀橫舉在胸前。
“是又怎樣?”周質不解。
“那她就欠了我們一萬多條人命,這筆血債我一定要討回。”
董中校憤憤的回答道。
“你是說二十年前的A28之戰嗎?”
周質看他的年紀和軍銜,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一定是在A28郊外遇襲的匪幫大軍中的一員。
董中校咬著牙點點頭:”是,她不僅出賣了我們的部署,還用寄生系統大肆屠殺,我的老戰友很多都死在她手里,我今天拼了老命也要殺了她。”
都是經歷過戰爭災難的人,周質對他的情緒感同身受,但現在他不能表示同情,他需要先消弭眼前的沖突。
“你想殺的是撒拉對吧,誰告訴你伯納德將軍只有一個女兒呢?外面那個是不是撒拉,你有沒有看清楚?”周質鎮定的指著墻外。
“我...”董中校猶豫了,目光移向射擊孔。
周質趁機上前一步,一腳踢掉他手里的刀,再一腳踢在他膝蓋后方,董中校失去重心單膝跪倒,周質迅速轉到他身后,一把扯住他軍裝的后領說道:”我帶你去看看。”
董中校被軍裝勒的喘不過氣,雙手攥著衣襟向后躺倒,周質像拖糧食包似的將他拖向軍營入口。
青年哨兵站在一旁手足無措,不知是該救長官還是繼續保衛炮彈,最后只得眼神呆滯的目送他們遠去,同時敬了個很不標準的軍禮。
鐵門打開,亞美子站在門前怒氣未消。
“給我看清楚,這是不是撒拉?”
周質把董中校扔出鐵門,在他身后打著手勢,示意亞美子不要說話。
董中校坐在地上,看見亞美子年輕的亞裔面孔之后,羞愧交加的仰天長嘆:”給我一把槍吧,我自裁,我殺了鐘中士,犯了軍法。”
“這倒不必。”周質向圍墻邊指了指,鐘小光還站在那里堵著炮口。
“鐘...你怎么,你怎么沒死?”董中校今天第二次見鬼。
鐘小光看見鐵門已經打開,轉身向他們跑過來,身后掉落了一地塵土。
“等等!”
周質忽然擋在亞美子身前,舉起手臂阻止鐘小光靠近。
鐘小光立刻止步,莫名奇妙的看著他,周質脫下自己的T恤扔給他:”麻煩你遮一下,這兒還有女士呢。”
鐘小光低頭一看,連忙轉身背對三人,他的內外衣褲全被燒成了灰燼,連體毛都未能幸免,泥土落盡之后,全身上下一片純天然。
...
正午時分,伯納德將軍的辦公室前。
鐘小光回了自己的帳篷洗漱穿衣,周質將亞美子和董中校留在地堡走廊,獨自走進辦公室。
伯納德沒注意到周質,他正津津有味的看著一本紙張泛黃,封皮褪色的漫畫書。
周質在書堆前轉了一圈,拿起一本大部頭的《莎士比亞全集》,翻到其中一頁讀了起來。
“您年紀老了,應該讓一個比您自己更明白您的地位的人管教管教您。”
“李爾王...”
伯納德緩緩抬起頭,摘掉老花鏡:”這一段是李爾王次女里根的臺詞,看來你救回撒拉了。”
周質點點頭:”但在知道你要怎樣處置她之前,我不會把她交給你。”
伯納德捋著胡須想了想,指著周質手里的書:”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李爾王是這樣回答里根的:‘你是我的女兒,或者還不如說,是我身體上的一個惡瘤。’”
周質攤開手掌指著伯納德:”你看看你自己,半截入土的人了,不在乎多一個惡瘤。”
伯納德搖頭道:”惡瘤會跟我一起入土,但撒拉會流毒后人,你幫我救了她,我欠你一個人情,但她欠政府復興反抗聯盟軍的,是一萬多條人命。”
周質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皺眉問道:”你放我去救她,就是為了能親手殺她,還你那些部下一個公道?”
伯納德低沉的嗯了一聲。
周質狠狠把書砸回書堆,大步走到太師椅前,攥著他衣領舉起拳頭,惡狠狠的說道:”就算撒拉是個惡瘤,比起你腦子的惡瘤,她也要良性的多。”
伯納德臉上沒有畏懼,只有冷靜和堅定,周質的拳頭砸不下去,終于咬著牙松了手。
但一肚子邪火無處撒,他抄起八仙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后噴了一地的墨綠色液體。
“老酒鬼,我的特調雞尾酒味道如何?”伯納德拍著太師椅的扶手大笑。
周質的嘴里火燒火燎,他吐著舌頭用手扇著風:”我還以為是苦艾酒,你喝的什么鬼東西?”
“哈哈哈,你剛才說對了,我腦子里真的有惡瘤,而且是晚期,你喝的就是對付腦瘤的草藥,沒有治療作用,唯一的藥效就是讓我在死前保持清醒。”
伯納德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頭。
“要天天喝這東西我不如自殺。”
周質沖進辦公室后方的廁所里,打開水龍頭猛灌了幾口涼水,想起H說過伯納德時而清醒時而糊涂,想必就是因為腦瘤的緣故了。
他心中一股悲涼油然而生,戰友和敵人,海耶斯和伯納德,無論生前如何親密無間又為何兵戎相見,最終的結局都是殊途同歸,在病痛折磨中走向墳墓,那些他們為之奮斗的目標,在最終死去的一刻又有何意義?
海耶斯曾批評他胸無大志,伯納德曾諷刺他敵我不分,但他能確定的是,三個月前自己經歷死亡時,心中的遺憾比這兩個夢想家要少得多。
走出廁所,他憐憫的看著伯納德衰老的臉,如同看著一張尚未畫完就已斑駁褪色的油畫。
“有哪個老家伙不想親女兒給自己送終呢?你用你所謂的理想謀殺了她的童年,難道還要謀殺她的生命嗎?”
周質的語氣像法庭的審判長。
伯納德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低著頭默然了良久,意味深長的嘆氣道:”你要我怎么向部下交代?”
“不需要交代,沒人會認出她。”
周質說罷,也不等伯納德答復,轉身走向地堡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