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通過文化考試的第二周，夏川俊希一大早又來到了東京藝術大學。這次出發前他一個人也沒見著，就連早飯都是前一天晚上從205室帶回來的飯團。

考生的入場順序為了防止舞弊進行了隨機打亂，誰也不知道自己第幾個入場，全都早早地到了考場外。夏川俊希一開始還有些緊張，自己剛剛穿越過來，技巧和身體還沒有完全契合。他倒是想埋頭苦練，但畢竟是住的集體公寓，能彈鋼琴的時間只有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剩下的時間多半是在冥想訓練和閱讀克勞烏的樂譜，不愧是代替了貝多芬的男人，確實也是位偉大的作曲家。

坐在外面聽了幾個人的演奏，夏川俊希心里有了底，就算自己不在全盛期，拿個獎學金應該也不算難事。只是自己手上這點錢，如果不能學費全免，接下來就得想辦法弄一大筆錢來交學費了。

“嗯……？還有水平這么差的人來考鋼琴系？”

正在里面考試的那個人演奏水平在普通人中可以稱得上出色，但要說來考曰本最好的音樂學院，那還是遠遠不夠的。不管是技術，還是情感表達都止步于業余愛好者，彈的音不是極強就是極弱，完全沒有過渡。

聽他彈了十五分鐘，外面的考生都涌出了自信，就連這種水平的都敢來彈琴，自己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等到這個人走出考場，夏川俊希才發現這個彈得極其普通的家伙就是那個鉑金發色的白人。真是可憐，因為膚色和發色背負了莫名的期待，現在完全被當作嘲弄的對象了。夏川俊希搖搖頭，準備安慰幾句，就聽到下個入場的是自己。

瞟了一眼那個低頭默默坐在椅子上的金發少年，夏川俊希走進考場，發現這里沒有進行拉幕考。教室深處有六個教授坐成一排用審視的眼光看著他，上次文化考試給他監考的黑羽教授和三島教授也在。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這算是一種不幸，隔著幕布演奏和被人用審視的目光演奏可是完全不同的緊張感。尤其是被黑羽教授那雙陰鷙的眼睛盯著，手上肯定會起一堆雞皮疙瘩。

對夏川俊希來說倒是正好，他對著監考席那邊鞠了一躬，然后挺直腰板直勾勾地盯著黑羽教授向他宣戰。黑羽教授則是雙手抱胸，不屑地抬抬下巴，根本不打算和夏川俊希說話。

“夏川俊希君對吧？你準備好了嗎？”

見過夏川俊希和黑羽教授之間沖突的三島教授做了個老好人，緩和了一下緊張的氣氛。

夏川俊希點點頭，朗聲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始！”

“那就開始吧。”

坐在鋼琴前，夏川俊希雙手輕輕地撫摸著琴鍵，在開始之前，他又看了一眼黑羽教授。這眼神的意思很明顯——等著好被驚掉下巴吧，蠢蛋！

第一輪考試要求暗譜彈一首巴赫的平均律和肖邦的兩首練習曲，這里所考察的是考生的技術。而夏川俊希的手一旦在琴鍵上開始演奏，就像是表演了一場魔術。他的手就如在琴鍵上閃過的電光，在光彩之間誕生的音符通過空氣的震動傳到六個監考教授耳中。

沒有一點錯誤，全都是最完美的。

隨著音樂，夏川俊希上身下意識地前后左右搖擺，眼睛緊閉，靈魂乘著旋律進入了夢幻的國度。可他的背依舊挺得筆直，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彎下腰。

黑羽教授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身體前傾，嘴巴微張，像是一只吃音樂的怪物貪婪地吞噬著美食。

三首曲子彈完，夏川俊希沒有立馬站起來，而是安靜地等待著。又過了一分多鐘，黑羽教授才歪著嘴，一臉傲慢說道：“我總是喜歡巴赫，他的句子像一串珍珠項鏈，一個連著一個，一個音彈錯了就再也沒辦法接下去。我必須承認，你接的不錯。只是，炫技的意味太濃，里面的怒氣太重，偏離了曲子的本質。”

“噔！”

鋼琴突然發出一個低音，夏川俊希無辜的抬起雙手，說：“對不起，我過于緊張，不小心按到了。”

說罷，他又是一鞠躬，一臉純良地問道：“請問我可以出去了嗎？”

三島教授笑瞇瞇地點點頭：“是的，夏川君。”

背身離開的夏川俊希走得很慢，他的臉有點黑，但又不得不承認這老頭說得對。怒火已經發泄完畢了，待會兒的第二輪考試就得好好發揮了。

等到夏川俊希走出教室，黑羽教授又嘖了一聲。

“壞脾氣的小鬼，品性還得多打磨打磨。”

周圍的五個教授同時看向他，誰有你的脾氣壞？你這張嘴一天說出的惡毒的話比別人一輩子都多！等到下個考生進入考場，他們也沒時間思考同僚這惡劣的性格了。

黑羽教授趁隙低頭看了眼自己緊握的拳頭，捏的太用力，指關節都發白了。

“有點意思。”

…………

坐在外面又聽了兩個人演奏，夏川俊希確認自己第一輪肯定是過了。第一輪考試時間還剩兩個多小時，在外面干坐著也不是個事，干脆散散步看看風景，調整一下心情，以最平和的心態去參加第二輪考試。

說到東京的春天，立馬就能想到爛漫的櫻花。東京藝術大學里面也種了不少櫻花樹，只可惜現在是三月初，還沒有到花期，樹枝上只點綴了些許的花苞，一眼望去像粉色的星火。

在里面逛了一刻鐘，夏川俊希覺得有些膩了，想著再走幾分鐘就找個長椅提前把午餐吃掉的時候，他看見了美麗的風景。前面有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長椅，而上面坐著的人讓它變得與眾不同。在櫻花樹下的花隙流光間，有位女孩在讀書。她的嘴從紅色的圍巾中探出來一點，時不時呼出一口白霧。光斑在她臉上搖晃，讓女孩下意識瞇起了眼睛。夏川俊希有些懷疑，女孩是不是從美術學院里偷偷溜出來的畫中人。

夏川俊希突然覺得這里是個吃午飯的好地方，就近找了個長椅，從背包里拿出東云愛前一天晚上做的便當。打開飯盒，被壓制已久的香氣猛地爆發，這香味充分滲透進了魔芋、豌豆、蘑菇和肥牛中。東云愛這次下了血本，一整塊肥牛肉蓋住了米飯，從肉間漂亮的雪花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金黃的色澤。用筷子掀開一看，原來是切好的半個水煮蛋。而肚子也在此時恰到好處地咕咕叫起來。

好看的風景，好吃的食物，這些就足以治愈夏川俊希了。怒火一點也沒有了，全是對美好生活的感謝，這樣的情緒下，一定能彈出非常美妙的曲子。就像是《少女的祈禱》那種，簡單的，溫柔的，再加上幾個自己的修飾音！

“學弟，你知道我嗎？我叫清宮雨情，是你同系的學姐。我餓了，餓得一步路也走不了了，所以……你能分我一點吃的嗎？一點點就好，就一點點。”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夏川俊希被近在咫尺的聲音拉回了現實，抬起頭，清宮雨情的身后，有幾朵櫻花悄然綻放了。夏川俊希想，她原來是從櫻花里走出來的啊。

看向清宮雨情的臉，夏川俊希回道：“不行。”

斬釘截鐵，不留一點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