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站。
經過半個月的修養后,時嘉茵的精神狀態已經調整了過來。
得益于身為副站長的附庸,她在空間站里可以自由的走動。
但是大部分時間,她都會待在住宿艙里,一邊不斷的深入學習宇宙知識,一邊試圖弄清楚她植入大腦里的那塊芯片,究竟為何會出現種種神異的作用。
然而已經被植入的芯片極難取出。
除非她去接受專門的腦部手術,不然根本不可能把那塊芯片取出來仔細研究。
這天中飯時間,時嘉茵離開了住宿艙,前去餐廳用餐。
在進入餐廳門口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熟人。
那是一個中年男人,他穿著顏色發灰的衣裳,一頭亂糟糟的卷發亂得像是鳥窩,明顯很久都不曾打理過。
別人都是在餐廳里面坐著用餐。
他卻是捧著一個可回收飯盒,蹲在餐廳門口的角落處,一勺接一勺的吃著碗里稀稀落落的粘糊狀的營養餐。
時嘉茵在他跟前站了一會兒。
男人像是察覺到眼前有人在看他。
他抬起了頭,看到了時嘉茵,緊接著他便認出她來。
“時嘉茵,是你?”
男人的眼窩深陷,面容憔悴而蒼老,完全看不出來就是這個人,在幾個月前還曾意氣風發的站在議會大廈的陽光大廳里發表過激情洋溢的演講。
時嘉茵低下頭看著他道,“好久不見,米拉德?!?
這個男人就是米拉德,曾經的黨魁,站在一個國家政權最巔峰的男人。
如今卻在一個普通餐廳的門口,落魄的蹲著吃盒飯。
時嘉茵忽然意識到,同樣經歷那般巨大落差的,并非只有她一人。
當日被一同關在狹小屋子里的女人們,如今都成了別人的玩物。
而那時被分組帶走的男人們,如副站長所言,都被送去挖掘那處特殊的太空礦產了。
米拉德也許是因為跟著最近剛剛返航的一輛星際運輸船,所以才會出現在這里。
她興許,已是這群人中最幸運的那個了。
米拉德看了時嘉茵一會兒,他忽然站起身來靠近后者,用X國本國的語言而非E星通用語,低聲問道,“時嘉茵,你想逃嗎?”
逃?她們現在人在空間站里面,外面就是太空,能往哪里逃?
時嘉茵忽然想到了之前副站長和她提過一次的,問她想不想離開這里,只是當時她還沒有想好。
“能說說看怎么逃嗎?”
她有些好奇米拉德是不是有什么計劃。
米拉德湊近她,聲音更加壓低了幾分道,“我們制定了一個計劃,打算利用星際運輸船直接逃出去!”
時嘉茵心頭一顫,她忽然意識到她做錯了。
剛剛她就不該好奇這件事的。
現在問出這種消息來,她是該轉身就走當作沒聽到,還是應該硬著頭皮聽下去呢?
米拉德故意直接說出自己的打算,然后觀察著時嘉茵的反應。
見她站在原地猶豫不決,他決定再加一把勁。
其實時嘉茵不知道,米拉德待在餐廳門口已經有些天了,有不少來自X國并在空間站里活動自如的女人都被他套過話,有些人已經被他拉上了戰船。
“我長期待在現在停靠的那艘星際運輸船上,對上面的情況很清楚。里面有三個科學家和十個守衛人員,而我們這些挖礦工卻多達五十人。只要我們成功占領了這座運輸船,就有了和空間站的人談判的資本。時嘉茵,你自己也經歷過那種豬狗不如的日子吧?你也知道,這個空間站里的那些人根本就是在把我們當牲畜使!這樣魔鬼的地方,你還要繼續待下去嗎?”
盡管米拉德壓低了聲音,但是他的表情和語氣都十分激動。
兩名路過巡查的守衛很快發現了站在一起說話的兩人。
米拉德一見到守衛過來,就連忙退縮回門口,重新蹲下吃盒飯,但是他最后抬頭看了時嘉茵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讓她好好想清楚。
“女士,有什么是我們能幫忙的嗎?”一名守衛走過來問時嘉茵。
她搖了搖頭道,“沒什么事,謝謝。”
旋即,她抬腿走進了餐廳。
等她吃完中飯出來后,門口已經沒有米拉德的身影了。
她沿著空間站靠舷窗的一側,慢慢的往休息艙走著,透過一排排小型的有機玻璃,她看到了那個和空間站對接的星際運輸船。
它正靜靜地懸浮著??吭谀抢?,一動不動。
搭乘這輛星際運輸船逃走嗎?
時嘉茵大概可以猜到米拉德的打算。
整個空間站只有一輛星際運輸船用于往返這里和礦產地的那顆廢棄小行星之間。整個空間站的正常運行離不開運輸船送來的那種特殊的太空礦石燃料??刂屏诉\輸船,就等于控制了整個空間站的命脈,也就有了跟空間站進行談判的資本。
但是,逃亡計劃真的會那么成功嗎?
還有,米拉德積極在給這件事情牽頭,逃跑真的是他自己的主張,還是說他背后另一個指導者呢?
再者,如果真的成功拿下了星際運輸船,那么米拉德又想通過要挾和談判,跟空間站談一些什么的條件呢?
時嘉茵想著想著,忽然發現自己是真的已經從之前的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走了出來。
如今再次回想起那時候的事情,她已經能夠平靜的去思考了。
是因為她的內心變得更強大了嗎?
還是說,只是她變得麻木了?
等她回到休息艙的時候,副機長正在那里等著她。
他一看到時嘉茵回來,就擱下了自己手里的一塊小型平板,看著她道“回來了?去餐廳吃中飯了嗎?”
“嗯。”時嘉茵應了一聲,點了點頭。
她來到固定座椅前坐下,認真的看著自己對面這個面色和氣的中年男人。
仿佛是察覺到時嘉茵的目光有異,他笑著問道,“怎么了?為什么忽然這樣看著我?”
時嘉茵靜默了片刻,輕聲問道,“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嗎?”
男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他的眼睛緊盯著時嘉茵的臉,像是要從上面找出些什么。
“為什么忽然這么問?”
“因為你還沒有告訴我,在上一個世界,還是紅發少年的你,為什么忽然就變成了一個中年大叔?你的頭發也不是紅色的了。而且,你到現在都沒有告訴過我,你叫什么名字……”
時嘉茵不徐不疾的問著話,男人略微緊繃的臉稍稍松了下來。
原來是這些問題,他自認這些問題都可以應付。
“抱歉是我一直都忘了告訴你,我叫凱恩。我是一名自由者,本來可以在三個第三區之間進行自由穿梭往來。但是隨著另外兩個世界被降緯打擊,所以我改頭換面來到了這個世界。十多年過去了,我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也不奇怪吧?”
時嘉茵仔細分辨著他的話語,敏銳的察覺到他對自己隱瞞了什么。
大腦里的芯片也開始高速運作了起來,很快就將她記憶庫中的那個紅發少年和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進行了比對,最終通過身高臉部骨骼等信息判定,給出了“不是同一個人”的鑒定結果。
不是同一個人嗎?
時嘉茵將這個檢索結果深深記在了腦子里,面上還是一副平靜的模樣。
她接著問道,“上次你問過我要不要離開這里,我想問下,如果要離開的話,我們要怎么離開?又要去到哪里?”
凱恩又微笑了起來,“你終于想通了嗎?只要你愿意離開這里,我可以想辦法安排?!?
言下之意,離開的方式和目的地,還不能告訴她。
時嘉茵又問道,“之前我們之所以會逃離E星,來到這處空間站基地,是因為有一個神秘網站給我們提供了這方面的信息。這個網站告訴我們,能通過它們的幾項篩選考核活著來到這個空間站的人,就可以等到一艘星際宇宙飛船過來,將我們接走。你知道這個網站嗎?它是不是也是空間站里的人弄出來?”
凱恩微微皺起了眉頭,顯然根本沒有聽說過這個事情。
“有這種事情嗎?為什么那些從地面上來的人,沒有一個人說起這件事情呢?”
時嘉茵心道,可能是因為還沒說這件事,就已經被關起來了吧。
“這件事應該不是空間站里的人做的?!眲P恩語氣肯定道,“我出去幫你查一下這件事情,這事聽上去就很古怪。你待在房間里,不要出去,我很快就回來?!?
凱恩說完就站起身走了。
時嘉茵看著他離去,又看著艙門自動關合。
她掃了一眼周圍冷冰冰的銀色金屬色,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過一會兒,她張開嘴,從一顆牙齒的空洞里取出來一個被扁縮過折疊膠囊。
如果不是她之前在前往空間站的路上,忽然靈機一動想到將折疊膠囊藏起來,恐怕這會兒這個東西早就被沒收,不在她自己身上了。
時嘉茵將折疊膠囊整理一下外形,然后將其打開。
看著出現在眼前的這些令她無比熟悉的東西,心里竟有了久違的喜悅感。
她毫不厭倦的一遍遍清點著這些日用品、鞋服和壓縮食物,像是給自己找到了什么事情做。
直到她數累了,才停了下來。
看到那本依舊躺在最里面的記事簿,時嘉茵想了想,還是伸手將它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