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屏風后，準備撈蘇若澄出來的沈昭落雙手交叉，歪頭看著蘇若澄發呆，看了會兒，就伸手曲指輕柔地敲了蘇若澄頭一下。
蘇若澄被敲得一激靈，立馬回神了，抬頭看見了眼前站著的沈昭落，她眨了眨眼睛，忽然抿嘴嘆了口氣。
沈昭落不明所以，但也沒著急問她，他知道她要是想說的話，自己會主動與他說的。
他先牽著蘇若澄的手走了出去，回到床邊坐著。
坐下以后，蘇若澄雙手絞來絞去，神情有些愧疚。
沈昭落看得更加不明所以了，為什么阿澄露出愧疚的神情？
可他還是保持著沉默，繼續等著蘇若澄開口與他說。
過了片刻，蘇若澄終于開口了，她呢喃細語道:
“表哥……對不起，都是阿澄不好，要不是我將他帶進來，他又怎會有機會行刺你啊。幸好你平安沒事，不然我真的要愧疚死了。”
沈昭落聽到蘇若澄這番話，目光溫和，眼底愈發溫柔，直到傾瀉而出。
真是個傻瓜啊，本就在我計劃之內的事情怎么能怪你呢？
“你本來就不需說對不起，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本就在我預料之內，只不過我沒想到會是在今日。”
“真的么？那表哥是怎么知道有人會害你的啊？”
蘇若澄想知道，很想知道，那些沈昭落能想到她卻想不到的事情。
她一直希望自己能變的更聰明些，更有用些，不要在某些時候成為大家的包袱與拖累。
相比于什么都不懂的溫室花朵，她更想成為大家的驕傲，成為萬事都知曉的知情者。
沈昭落思索了片刻并在腦海里組織好了語言，這才緩緩開口道:
“我作為本朝唯一的皇子，自幼被封為太子，父皇與母后都對我極其疼愛，可以說我既是他們的軟肋，也是他們的鎧甲。
如今傳言我重傷不愈，藥石無靈，那些隱藏在暗處圖謀不軌的人定然會有所動作，想要趁此機會除掉我這個絆腳石。
因為除掉了我，會讓父皇大受打擊，甚至會無心朝政，這時候他們就可以趁虛而入，顛覆皇權，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蘇若澄聞言，抿嘴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果然太子不好當，不過表哥我覺得你這種已經算好了，你知道朱高熾這個人嗎？
我在史書上看到過他，他和你一樣，也是太子殿下，但是他就沒你那么幸運了，他的父皇不喜歡他，所以他很怕他的父皇，等到他成功繼位之后，在位時間才差不多一年，便魂歸西天了，太可憐了吧。”
沈昭落心里有幾分意外，蘇若澄居然有在看史書，而且她居然也沒和他說過這事？！
不過阿澄如今也在慢慢長大了，也該多看些書，多開闊下自己的眼界了。
雖然他的內心稍微有幾絲不開心，但更多的是欣慰。
于是他又開始哄小孩了，
“我們阿澄什么時候開始看史書了？居然也沒告訴表哥，不過還是值得夸獎喔。”
“也就最近這幾天而已，而且我不是看，我只是睡覺前讓父親給我講故事，父親順手就拿起一本史書，開始給我講故事了。”
沈昭落心里那些絲絲縷縷的不開心，聽完蘇若澄這話，瞬間就煙消云散了。
看來，自己還是高估了表妹……
他忽而想起一件應該交代她的事，
“阿澄，如今行刺者已經被順利抓獲，這幾天我必要開始忙了，你就乖乖在府里呆著，等我空閑了就來尋你，好不好？”
“好，我會乖乖留在府中等你的，可是表哥要忙什么呢？”
沈昭落只意味深長說了三個字，
“釣，大，魚。”
……
天牢內。
被承楓提進來的刺客處于昏迷狀態，雙手雙腳都被綁在十字架上，絲毫動彈不得。
待他清醒之時，四周只有微弱的光亮，他緩緩抬起頭，便看到承楓氣定神閑地坐在他對面，手上端著個茶杯，一晃一晃的，杯中的茶水也隨著它的動作而晃動。
承楓發覺到他醒了，站起身向他走過去，
“醒了？”
“……”
“你就沒什么想說的么？”
“……”
“為什么會是你呢？你就真的沒有話要對我對殿下說么？”
“……”
承楓幾個問題拋出，刺客卻一言不發，一直沉默不語，神情淡然。
“孤影，我勸你還是將幕后主使供出來，說出真相吧，也免受些皮肉之苦，殿下對我們未曾虧待過，為何你要背叛殿下？”
“你不要想著自盡或者會有人來救你，這是不可能的，現在只有你才可以救得了自己，謀害儲君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你還年輕，前路一片光明，何必自尋死路呢？”
“行，就算你想死，也不要帶上你的家里人一起共沉淪，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何其無辜。”
“你說吧，說出真相吧，只要你說出真相，我定會向殿下求情，讓他放過你的家人。”
句句在理，可換來的只是孤影一陣又一陣沉默。
夕陽西下，落日余暉透過孤影身后那扇小窗照射了進來，一束余暉，落在他身上，又落在他的眼前，似乎也在勸著他說——
孤影，說吧。
孤影，趕快說出來吧。
孤影，既是為了自己的家人，也是為了為辜負殿下信任而贖罪，的確是應該說的。
幸好，孤影良心未泯，未完全被名利與謊言迷惑了雙眼。
正當承楓以為他不會說的時候，他緩緩開口道:
“好，我說，他們是無辜的，放過他們吧，都是我一時鬼迷心竅，名利遮眼，才會犯下如此不可挽回的大錯，我死不足惜，事情是這樣的……”
承楓在天牢內了解到事情的始末后，便帶著記錄匆匆趕回東宮。
但他跨出牢門那一刻，身后傳來了孤影的聲音。
“承楓，麻煩你幫我和殿下說一聲，對不住，還有，是我辜負了你們的信任。我的確是，死不足惜。”
承楓定定地站著，聽清他所說的每一句話，腦海里忽然浮現了，某日在院子里，東宮侍衛聚在一起聊天說地暢想未來的場景。
他還記得，那時孤影說了句讓眾人熱血沸騰，連連附議的話:
“我定然會等到殿下登基那日，而后幫殿下打天下，平定四方！”
而如今，物是人非，舊日誓言，轉瞬成空。
名利，就真的這么重要么？
為什么這么多人為了它前赴后繼，這么多人為了它殫精竭力，這么多人為了他變得不再似從前？
“嗯，你自己也知道。”
承楓淡淡撂下一句話，便快步走了。
偌大個牢房，只剩孤影一人。
孤影愣愣地盯著虛空處，自嘲道:“孤影，孤影，哪知最后真的唯剩孤影了。”
……
剛入夜，東宮。
沈昭落雙手負背，長身直挺，靜默站在窗前，抬頭望著星辰漸現的夜空，不知曉在想些什么，可看著他的背影卻莫名感到寂寥。
身為皇儲，他需要學習的事情和肩上背負的責任都有很多，并沒有外人看來那么風光。
雖然沈望與陸靖柔都極為疼愛他，但也正是因為他們疼愛他，他才更想成為一個讓眾人滿意的儲君，他不想讓自己的父皇母后失望。
可以說不是他們在給他壓力，而是他自己在給自己壓力。
不過幸好在他的生活中還有幾絲慰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