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豐市場位于萬豐路西側，南邊就是萬豐公園，而萬豐路將蓮寶路與靛廠路從中隔開。

一直有傳言說萬豐市場要拆遷，但傳言歸傳言，影響不了這里的生機勃勃。

段伊寧費了很大力氣才打聽到這里，倒不是這里多難找，而是他要從剛才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他把剛才稱為“感知發作”。

還不能像聶寶元那樣自如地控制感知發作。也不知什么時候會再出現。

搖搖晃晃走進萬豐市場。

這里更像個大菜市場，熙熙攘攘。只不過北邊一部分有幾個服裝攤位，賣些日常穿著，檔次不高，價格很平民。

在一個服裝攤位前，段伊寧看到了蘇莎。

這個服裝攤位也賣被褥，似乎是老板自己加工的，還有縫紉機，和零星一些布頭。

蘇莎很快發現了段伊寧，開心地小步跑過來。

“老公你怎么了，臉色這么不好！”

聽到蘇莎的問候，段伊寧心里很是溫暖。

這就是親人，災難之后，親人的問候如久旱甘霖滋潤著支離破碎的心。

但他還不想把這些告訴蘇莎，就像沒有把他和曹祖光的事告訴她一樣。

原因很簡單，不想讓蘇莎擔心。

曾見過蘇莎揪心的樣子，那個時刻讓段伊寧刻骨銘心。

“沒事，路上跌倒了，很是狼狽。”

“你以后小心點哦，摔到哪了，我給你揉揉！”

蘇莎的語氣像個母親安慰兒子一樣，眼睛掃描著段伊寧上下。

“沒，沒事，已經不疼了，被褥都買好了？”

“嗯，買好了，這家可以現做被褥，也不貴。我告訴你個好消息！”

蘇莎像只遇到春天的小鳥，歡快地撲棱著翅膀。

“什么好消息啊？”

段伊寧強撐起精神，嘴唇緊緊閉著，下巴上顯出一個高高的鼓起。

“有個老板在被子大姐這加工帽子。”

指指正低頭俯在縫紉機上的中年婦女。她一副典型的農村婦女形象，這種形象在BJ處處可見。

農民工是這個時代強有力的生力軍，是城市發展不可或缺的新鮮血液。

“她一個人忙不過來，聽說我也會縫紉機，就讓我有空過來幫忙，做一頂給一塊錢！”

“才一塊錢？”

“做工很簡單，大姐裁好了，我縫上就OK了。”

“你還會用縫紉機？”

“小時候老見媽媽用，我偶爾也蹬上跑一跑，雖然不熟練，學學唄！”

沒想到一向文弱的蘇莎還有這個手藝，點點頭默認了。

“那我這算是有工作了？”

蘇莎高興地叫起來，長長的黑發像風吹過的瀑布，輕盈順滑。

被子大姐抬起頭，笑呵呵地看著這邊，那種笑一看就是讓人很放心的笑。

段伊寧過去和大姐寒暄幾句，更多的是想多了解大姐，畢竟蘇莎要在這“工作”。

大姐姓陳，老家河南，其實她主要賣褲子，大家都叫她陳褲子。攤位上放了臺縫紉機，也就可以接一些縫縫補補的活。

兩年前一位姓王的老板，找到她的攤位，問可不可以加工帽子。陳褲子按照樣品做了一頂，老板很滿意。

從那以后又增加了加工帽子的活兒，但是數量并不大，陳褲子抽空就可以做完。

可是最近一個多月，帽子突然多了起來，以至于陳褲子不得不考慮加個人手。

段伊寧打量著陳褲子小小的攤位。

寬兩米深三米的樣子，擺滿了褲子，縫紉機前還放著許多附近居民拿來修補的衣物。

后面還有一個大布包，可以看出來里面塞滿了用來做棉被的棉花。大布包旁邊堆著各種花花綠綠的布料。

鄉下人來大城市謀生，只要能掙錢，就肯干，腦袋里不會有條條框框的限制。

這就是打工者的韌性，正是這種韌性讓他們能很快扎下根來。

段伊寧在蘇莎身上也看到了這種韌性，而自己卻常常以大學生自居，有太多的情懷放不下。

正在這時，攤位前閃出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穿著皮夾克，給人一股很干練的感覺。

男子朝段伊寧瞥了一眼。段伊寧突然看到男子后面又出現兩個腦袋機警地四處張望。

不好，感知發作又來了，趕緊伸手去扶站在旁邊的蘇莎。

蘇莎哎喲一聲，“你怎么了？”

男子眉頭微微一皺，眼睛好似深不可測的水潭，發出冷冷的幽光，像要攝取段伊寧的魂魄。

趕緊低下頭，不去看男子。

“沒事，可能是BJ霧霾太重了，腦袋暈暈的。”

“這還是昨晚剛下完雨，要放在平時霧霾更重。小心回家開大門，拿著鑰匙找不到鑰匙眼兒。哈哈哈……”

說得陳褲子前仰后合，周圍的攤友們也跟著哈哈大笑。

葷段子總是勞動人民閑暇之余喜聞樂道的娛樂方式，信手拈來。

“喲，這就是王老板，王帽子。”

陳褲子止住笑聲，指指高瘦的男子，隨即站了起來。

“陳姐，你又拿人開玩笑呢。”

“沒，沒有，帽子做完了！”

說完，低頭整理起帽子來。

蘇莎和王老板打了個招呼，又沖著陳褲子說。

“陳姐，那我明天一早就過來了哦！”

“行，你過來吧！”陳褲子頭也沒抬，嘴里，“37、38、39……”數著數。

蘇莎把捆好的被子遞給段伊寧，挽著胳膊一蹦一跳地走了。

段伊寧回頭又瞄了王老板一眼，王老板也正遠遠望著他。

連忙扭回頭，瞅著蘇莎。

“我們今晚住賓館吧，不去老房子了！”

“真的，太好了！”

蘇莎高興地拍起手來。這種事情蘇莎很少問為什么，只管接受喜悅。

她的開心很簡單。

兩人在萬豐市場又逗留片刻，熟悉下環境，看著五顏六色的蔬菜水果，想著以后做飯可以來這里買菜了。

同時也留意到市場大門上貼著拆遷通知，上面蓋著大大的紅章。

心想蘇莎這份工作也許不會太久。

除此之外一絲不解在心頭暗暗盤旋，感知發作為什么會出現在王老板身上？

如果像聶寶元說的那樣，感知發作有個逐漸增強的過程，首先能感知到平行地球中的蘇莎，這個似乎還能理解，畢竟蘇莎是自己最熟悉的人。

可這個初次見面的王老板，就讓段伊寧百思不得其解。

他究竟是何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