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庭名苑別墅小區
第三單元某棟別墅內…
這里完全是另一種溫馨的氛圍。
暖黃的燈光將寬敞的客廳映照得如同鋪滿了蜜糖。
空氣里彌漫著奶油蘑菇湯的濃郁香氣和……歡樂的笑聲。
在家里,在女兒面前,那個在商場上叱咤風云、冷靜果決的陳軒仿佛被施了魔法。
此時的他,身上系著一條印著小熊圖案的可愛圍裙,手里還拿著一個硅膠鍋鏟。
褪去了所有的西裝革履和職場的鋒銳,他的笑容是從心底自然流淌出來的,眼角眉梢都洋溢著暖融融的慈愛,溫暖又純粹。
當他的視線移向沙發上那個裹在毛茸茸兔子睡衣里,正舉著遙控器對著動畫片發出咯咯笑聲的小人兒時——那白白嫩嫩的小腳丫正樂不可支地上下踢蹬著——他眼神里的光芒簡直能融化寒冰,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是如海洋般深沉柔和的疼愛。
“來咯!小心燙哦,我們最最可愛的小寶貝,吃飯啦!”
陳軒從廚房端出一盤香氣四溢的意大利面,聲音柔軟得如同羽毛拂過。
“開飯嘍!”
陳念念聞聲,立刻放下遙控器,像只聽到開飯鈴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從軟乎乎的沙發上滑下來,赤著小腳丫啪嗒啪嗒跑到廚房門口。
她熟練地拖過門口的小凳子,站在上面認真地對著溫水搓著小手,水聲嘩啦啦,然后熟練地拿過旁邊掛著的印有小熊圖案的擦手巾,擦干了手,才雀躍著爬到餐桌旁自己的兒童椅上坐好,圓圓的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桌上的美味。
陳軒眉眼含笑地看著小可愛這一系列熟練的動作。他
開始為她布置碗筷:
鋪上干凈的小餐墊,放上輕便的不銹鋼小勺子,又特意將她的小碗裝滿了溫熱的湯推到面前。
父親和女兒相處的畫面流暢而自然,充滿了瑣碎又珍貴的溫暖。
就在這對可愛的父女準備開動,念念拿起小勺子,對著盤子里造型有趣的面條吹氣時——
“叮咚……叮咚……”
清脆的門鈴聲驟然劃破了室內的溫馨。
念念反應最快,大眼睛一亮,哧溜一下就從椅子上滑下來,就要勤快地跑去開門。
“乖乖坐著別動,爸爸去?!?
陳軒眼疾手快地用沾了點油漬的手指虛虛攔住那個小身影,聲音溫柔卻不容置疑。
念念乖巧地點點頭,重新坐好。
陳軒擦了擦手,轉身大步走向玄關。他甚至沒去看門禁的可視屏幕顯示,直接抬手,“咔噠”一聲,毫不猶豫地打開了那道厚重的實木門——
門外走廊柔和的光線里,站著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
她看上去風塵仆仆,一手拖著一個登機箱大小的精致行李箱,另一只手上拎滿了鼓鼓囊囊的超市購物袋,里面裝著各種零食和水果,袋子勒得她纖細的手指指節泛白。
她柔順的長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幾縷發絲不聽話地黏在她光潔的額角和微汗的頸側。
門開的瞬間,四目相對。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陳軒高大的身影完全擋在門口。
他看到她那略顯狼狽的樣子,下意識地想要抬手,想替她把額前那幾縷礙事的頭發撥開。
可手臂剛抬起一半,動作卻硬生生僵在了空中。
他的手懸在那里片刻,最終悄然地、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僵硬,緩緩地垂落回身側。
兩人就這樣無聲地對峙在敞開的門口,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內。
燈光在他們中間流淌,照亮彼此眼底翻涌的復雜情緒,卻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墻。時間像是被拉長了。
誰也沒有發出第一個音節??諝獍察o得能聽見遠處傳來的隱約車聲。
“媽媽!”
一個小小的、帶著巨大驚喜的清脆童音驟然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陳念念!
她像個小炮彈一樣,飛也似的從餐廳那邊沖了過來,因為奔跑過急,小小的身子踉蹌了一下,但下一秒,她已經撲到了門邊,毫不猶豫地抱住了門外女人的腿,小臉仰著,大大的眼睛里盛滿了巨大的喜悅和依賴:
“媽媽!是媽媽!!”
清脆的童音如同鑰匙,瞬間解開了門內外的冰封。
陳子珊在女兒清脆的呼喊中猛地回過神。那復雜的、幾乎讓她無法呼吸的僵局,瞬間被懷中這個暖暖軟軟的小身體融化。
在女兒純真喜悅的目光注視下,她眼中方才那一閃而過的驚恐、慌亂、以及更深沉的復雜情緒,迅速地被溫暖的慈愛和重逢的欣喜所取代。
她的嘴角努力牽起一個溫柔的弧度,彎下腰,將女兒用力抱進懷里,臉頰蹭著孩子柔軟的發頂,聲音有些顫抖,卻極其溫柔:
“嗯……念念,寶貝……”
幾乎是同時,陳軒像被按下開關的機器人,沉默地伸出手,極其自然地接過了陳子珊手中的行李箱和那幾個沉甸甸的購物袋。動作熟稔得像是早已做過千百遍。
陳子珊抱著女兒進屋,門在身后輕輕關上,隔絕了外面微涼的夜風。
“媽媽媽媽!快看!這是爸爸給我做的,香噴噴的大餐!你看我的小碗!”
念念拉著媽媽的手,興奮地把她往餐桌領,小嘴里嘰嘰喳喳地介紹,“爸爸做飯可好吃了!我們一起吃吧媽媽!”
“嗯,好呀?!?
陳子珊任由女兒拉著,看著桌上精致擺盤的食物和女兒那份可愛的餐具,那份因長途奔波帶來的疲憊和心底那份微妙的疏離感,都在女兒期待的眼神和滿屋的飯菜香氣里消散了許多。
她對著念念微笑點頭,也對著餐桌另一側那個沉默的男人微微頷首。
陳軒這時已經將行李放好,從廚房里取出一副全新的、樣式簡約干凈的碗筷,擺在了餐桌的第三個位置。
他為她添了一碗還冒著熱氣的奶油蘑菇湯。
從進門到坐下,陳軒沒有主動開口說過一句話。
他的動作有條不紊,眼神專注地落在興奮的女兒身上,仿佛在刻意回避那無聲蔓延的尷尬。
只有小念念,像只快樂的小麻雀,手舞足蹈地在爸爸媽媽之間傳遞著盤子和勺子,天真爛漫的笑聲填滿了短暫的沉默。
終于,在默默品嘗了幾口湯后,陳子珊感覺那壓抑的氣氛幾乎到了臨界點。
她放下手中的小勺,目光落在陳軒低垂的眼簾上,聲音帶著一絲試探性的平靜:
“這湯……味道真棒。沒想到你廚藝這么好?!?
她試圖緩和一下幾乎凝滯的空氣。
“嗯吶嗯吶!”
念念嘴里塞滿了面條,鼓著小腮幫子,像只貪吃的小松鼠,小腦袋點得飛快,“爸爸最棒!”
陳軒拿起一張潔白的紙巾,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小心翼翼地為女兒擦去沾在唇角和圓潤小下巴上的醬汁和飯粒,動作流暢而自然,仿佛已做過千萬遍:
“小饞貓,慢點吃,沒人跟你搶?!蹦钦Z氣里的寵溺幾乎要滿溢出來。
這行云流水般的動作,以及那份無需思考的親昵熟練度,像一枚小小的針,精準地刺了陳子珊一下。
——她并不知道,這樣看似平凡溫馨的場景細節,早已在陳軒心中預演過千萬遍。從如何擺放餐具到怎樣為女兒擦嘴,每一個微小的動作步驟,都早已在他的思念中、在無數個空蕩房間里的幻影中,被他反復描摹演練。
正因為排練了太多次,此刻做出來,才會如此順其自然,毫無半分陌生與刻意。
這自然而然的親近,沒有一絲絲剛相認的生疏感,仿佛他們父女之間從未有過漫長的分離,血緣的羈絆天生就刻在骨子里,親密得毫無隔閡。
晚飯在念念心滿意足的飽嗝聲中結束。
陳子珊帶著小公主去洗了個香噴噴的泡泡浴。
等她用印著小白兔的浴巾把洗得粉撲撲香噴噴的小人兒包好,抱出浴室時,陳軒早已收拾干凈了所有的餐具,廚房亮晶晶的。
客廳里只開了一盞落地燈,暖黃的光暈籠罩著一小片區域。
陳軒獨自坐在寬大的米色布藝沙發里,手里拿著一本財經雜志,似乎看得專注。
但剛剛洗完澡,頭發還濕漉漉披散著的陳念念,顯然不想離開爸爸溫暖的懷抱。
她掙脫媽媽懷抱,穿著毛茸茸的小兔子拖鞋,噔噔噔就跑過去,動作熟練地攀上沙發,縮進爸爸結實的臂彎里,毛茸茸的小腦袋不安分地在他懷里拱著。
陳軒眼里的專注瞬間就融化了,將雜志隨意放在一旁的小幾上。
他伸出有力的手臂環抱住這個失而復得的寶貝,用最溫柔的語調,耐心地為她講述那個古老又經典的《小紅帽與大灰狼》的故事。
他的聲音低沉舒緩,隨著情節時而緊張時而歡快。
懷里的小人兒聽著聽著,小哈欠一個接一個,長長的睫毛像被施了魔法,緩緩地合上了,呼吸變得均勻綿長,最終在他低沉好聽的聲音里,徹底陷入了香甜的夢境。
陳軒停下講述,目光無限溫柔地落在那張熟睡的、毫無防備的小臉上。
他動作輕柔地將她整個抱起來,腳步沉穩地走上鋪著柔軟地毯的樓梯,將她送回樓上那間專屬于她的、如同童話城堡般的粉紅色夢幻小屋。
這間屋子,是他們父女前段時間在外面逛街時,念念對著兒童家具店展示柜挪不動腳步,他毫不猶豫定下來的。
在念念午睡或者玩累了的某個下午,他親自監督工人組裝,又悄悄花了很多個夜晚親自爬高走低調試燈光、擺放玩偶、甚至學著畫了幾幅充滿童趣的涂鴉貼上墻……最后才帶著點緊張和小得意地邀請“小公主”檢閱她的新領地。
每一處色彩搭配,每一個玩偶的位置,都凝聚著一個父親笨拙卻濃烈的愛。
從女兒毫無芥蒂的依戀,到這個宛如用魔法變出來的公主房……陳軒在這一天里展露出的、這一個個精心又深情的“驚喜”,都像是無聲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陳子珊的心房,帶給她連綿不絕的驚訝與內心的震撼!
輕輕關上那扇繪著粉色云朵圖案的兒童房門,隔絕了門內小天使的香甜呼吸。兩人一同回到樓下寬敞卻驟然顯得空曠的客廳。
沒有了小公主在中間充當溫暖粘合劑,空氣瞬間變得像繃緊的弦。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燈火,卻映襯得屋內的沉默更加濃厚。
兩人在沙發的兩端緩緩坐下。
燈光柔和,投下長長的影子。
“……”
陳子珊低頭盯著自己緊扣的手指,幾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艱難地先開了口,聲音干澀緊繃,“那個……你這些年……過得……”她深吸一口氣,抬起臉,勉強對陳軒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還好嗎?”
陳軒的目光從遠處閃爍的燈火上收回來,側過身,完完全正地面對著她。
暖黃的燈光在他深邃的眼窩投下陰影。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眼神卻銳利如刀鋒,直直地刺向她試圖躲避的靈魂:
“你覺得呢?”
這句話像一顆沉重的石頭砸進平靜的湖面。陳子珊的心猛地一縮,手指下意識地絞緊了衣角。
陳軒的目光沒有半點偏移,聲音依舊是那份可怕的平靜,但那平靜之下,壓抑的東西仿佛正在寸寸龜裂。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聲音低沉而清晰地回蕩在靜默的空間:
“念念……真的是我們的孩子?”
他的眼神帶著求證,也帶著一種不容欺騙的壓迫感。
“是?!?
陳子珊被他看得無處可逃,只能垂下眼簾,盯著面前的地毯花紋,用盡力氣才發出一個確定的單音節。
這個肯定的答復,像是一把鑰匙,瞬間開啟了塵封多年的痛苦閘門。
陳軒深吸一口氣,身體微微前傾,似乎努力想要控制住即將決堤的情緒。
但那些埋藏了太久的話語,還是沖破了理智的堤防:
“那天……機場?!?
他吐出的字眼帶著冰碴。
“我在國際出發口等了你一整天!直到所有航班都飛走了,廣播里一遍遍喊著最后登機提醒,我一個人站在那里……”
他聲音驟然低了下去,像是陷入遙遠的回憶,帶著磨損的沙啞,“像……像個傻子。后來,我去學校找你,你不在。我去你家門口守,你家里人說你早搬走了。我去我們曾經走過的每一條街,每一個你喜歡的咖啡館……每一個……可能有你氣息的地方……”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聲音里的平靜終于被撕裂,露出底下滾燙的、被長久冰封的痛苦。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努力將那份翻涌壓下:
“可你呢?陳子珊……”
他抬起眼,那眼神不再是探究,而是飽含著被狠狠灼傷后的質問:
“你就像一道光,憑空消失了。人間蒸發,音訊全無!我想抓……連你的影子都抓不住!你告訴我……你怎么可以……狠心到這個地步?”
最后一句,壓抑的痛楚幾乎撕裂了平板的聲調,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刺向對面同樣面色蒼白的女人。
“我沒有??!”陳子珊終于無法忍受這控訴,猛地抬起頭,眼中蓄滿了水光,嘴唇微微顫抖著,聲音不受控制地拔高了一瞬,帶著被誤解的激烈,“我沒有想消失!我沒有那么狠心!”
“你沒有?”
陳軒嗤笑一聲,那笑聲里沒有半點溫度,只有濃烈的嘲諷和無法釋懷的傷,“那念念呢????這么大的事情,你準備瞞我多久?要不是命運弄人讓我們重逢,你是不是打算……永遠瞞著我?讓我徹底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血脈相連的女兒?!”
他銳利的目光緊緊攫住她閃躲的眼。
“我知道……你陳子珊向來要強,永遠有主見。沒有我……你一個人也許也能活得風生水起。這些……我都可以理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膛起伏,聲音因為強忍著巨大的情感沖擊而微微發顫,“可我萬萬沒想到……你可以狠心到這個地步!”
這一次,陳子珊沒有再開口辯解。
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緩緩地、深深地垂下了頭。濃密的發絲遮住了她全部的表情。
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因為那些指控,像最鋒利的鞭子,抽打在她最深的痛處。
她知道自己當年確實傷他至深,深到此刻連反駁的勇氣都在那痛苦的眼神下化為灰燼。沉重的愧疚感像枷鎖將她困住。
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籠罩下來,只有墻上掛鐘指針走動的滴答聲,如同無形的刀切割著時間。
幾秒后,陳軒閉了閉眼,像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平復翻涌的心緒。
他傾身,拿起面前茶幾上一個早就備好的、顏色樸素的牛皮紙文件袋,動作沉重地遞到陳子珊面前。
“我知道……你或許并不需要這些物質的東西。”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事已至此的疲憊與割裂感。
“就當……這是我這個遲到了這么多年的父親,”他的目光投向樓梯方向,聲音低沉下來,“送給我們女兒念念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補償吧。”
陳子珊如同提線木偶般,下意識地接過那個沉甸甸的文件袋。
她的思緒還沉浸在剛才那場無聲的風暴里,眼神有些茫然,沒有立刻打開。
“……這是?”她怔怔地問。
陳軒移開目光,喉結再次滾動,聲音干澀:
“是我在致林集團名下所有的股份轉讓協議,這套華庭名苑別墅的產權證,”
他似乎頓了頓,用盡了極大的力氣才說出后面的話,“以及我手上,其他一些資產的證明文件?!?
他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背影在燈光下拉得很長,仿佛透著無盡的寂寥。
他沒有再看她,聲音低沉地如同最后的審判:
“明天……陪念念好好過完她的生日。”
他的語氣里有不容置疑的決絕,“我會盡快收拾東西搬走。你的房間……管家已經收拾好了,就在念念房間的隔壁。”
他的腳步沒有停頓,徑直朝樓梯走去。
“早點休息?!?
就在他的背影即將消失在樓梯拐角的陰影里時——
“等等!”
陳子珊像被電擊般猛地回過神!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她!
那個文件袋脫手,“啪”地一聲掉落在柔軟的地毯上。
她什么也顧不上了,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用盡全身力氣沖了過去!
在陳軒的腳剛踏上第一級階梯時,一雙顫抖的手臂不顧一切地從背后環抱住了他勁瘦的腰身,抱得那樣緊,仿佛用盡了生命全部的力氣。
“阿軒!求求你!”
她的臉緊緊貼在他僵硬的脊背上,急切的聲音帶著哭腔,“別走!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聽我解釋好嗎?求你了……”
淚水再也控制不住,迅速浸濕了他單薄的家居服后背。
被擁抱的身體瞬間僵直。
陳軒的腳如同釘在了臺階上,一動不動??諝夥路鹉塘藥酌搿?
他沉默著。
沒有推開,也沒有回應。
感受到他身體的僵硬和沉默,但至少他沒有甩開自己!
陳子珊的心臟狂跳,強烈的求生欲告訴她,這是最后的機會!
她必須說出來!
“當年……我昏倒了!是真的!”
她的聲音因為急切而破碎,帶著濃濃的哽咽和壓抑了太久的委屈。
陳軒的身體似乎幾不可查地震了一下。
“我們約定好一起出國那天……在去機場的路上……我突然覺得天旋地轉,肚子也疼得厲害……當時并不知道,是有了念念……”
她急促地喘息著,回憶的痛苦讓她手指都在顫抖,“是好心的計程車司機阿姨……一個陌生人!看我臉色慘白滿頭大汗快要昏過去,當機立斷把我送去了最近的醫院……”
她像是要抓住浮木般更加用力地抱緊他。
“等我醒來……是在醫院的病床上……打著點滴。醫生說我……失血過多,有流產征兆……必須絕對臥床。整整三天……”她抽泣著,“那三天我像被困在噩夢里,想聯系你,可我的包、手機……全都落在趕去醫院時慌亂的車上了……我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每分每秒都在擔心你……第三天勉強穩定一點,我不顧醫生勸阻沖出醫院,拼命跑去機場找你……”
滾燙的淚水終于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他后背。
“可工作人員說……你的航班……早就飛走了……”
她的聲音充滿了無力感和絕望。
“后來……我安頓下來,拼命地想找你。第一站就是去英國……可……可倫敦那么大……茫茫人?!蚁駛€無頭蒼蠅……到處打聽……”
她痛苦地搖頭,“語言不通,錢也快花完了……后來醫生警告我……”她的手無意識地捂著自己的小腹,“我們的孩子……胚胎很不穩……隨時有危險……那時我好害怕……害怕再次失去……”她的聲音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為了保住念念……我……我只能……只能先留在當地保胎……”
“生完念念,等身體好一些了……每年我都會想辦法擠出時間,瞞著爸媽飛過去找你……一次、兩次……每一次都抱著渺茫的希望……”
直到——
她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充滿了自嘲和深深的酸楚:
“直到有一次……我在……在機場候機廳的財經新聞屏幕上……看到了你……”
她終于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他僵硬的背影:
“看到你意氣風發地出現在鏡頭里,收購、融資、談判……那么閃耀,站在世界的頂端……”
巨大的失落和自慚形穢瞬間擊中了她。
“那一瞬間……我突然……沒勇氣再去找你了……”
“為什么?”
陳軒猛地轉過身!動作帶著巨大的沖擊力。
他深邃的眼眸緊緊鎖住她梨花帶雨的臉龐,里面是翻涌的驚濤駭浪!
他問出口,聲線緊繃。
“因為我害怕!”
陳子珊哭喊出來,積壓多年的恐懼、委屈和自卑如同決堤洪水,奔涌而出,“我怕看到你過得那么好!好到……早已習慣了沒有我的新生活,好到事業巔峰、名動天下,像太陽一樣耀眼!我怕你的光芒讓我更加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渺小和平凡……我怕在那樣耀眼的環境里,我這個過客的突然出現,會像一顆砂礫投入寶石堆,顯得無比可笑……我更害怕……更害怕你身邊也許已經有了……別的……愛你或你愛的人……我怕我和念念的出現會打擾你、破壞你本該完美的家庭和人生軌跡……”
她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燙地滑過蒼白的臉頰。
“可是……我最最最害怕的……”
她的聲音陡然低了下去,帶著一種幾乎自我凌遲的痛苦:
“是看到你過得……一點都不好……過得……孤獨……或者有陰影……”
她抬起蓄滿淚水的眼眸,勇敢地迎上他風暴翻涌的眼神,那份痛苦和愧疚幾乎要將她吞噬:
“而這一切……如果真的是因為我當年沒能赴約造成的……”
她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那種負罪感……會把我徹底壓垮……我寧愿你忘記我……過得快樂……”她終于支撐不住,雙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阿軒……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壓抑的啜泣聲在空曠的客廳里顯得格外清晰和脆弱。
陳軒站在原地。
剛才那番泣血的坦白像無形的重錘,一下下砸在他心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仿佛成了一尊雕塑,只有深邃的眼眸里,涌動著驚濤駭浪,復雜的情緒在眼底劇烈地沖撞、交匯、平息……
最終,所有的激烈都沉淀下來,化作深不見底的沉寂,和一絲……長久緊繃后突然松懈下來的痛楚。
不知過了多久。
忽然,一聲極其壓抑的、像是困獸受傷般的低吼從他喉嚨深處爆發出來!
下一秒,陳軒猛地伸出手臂!
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他一把將眼前哭泣的女人狠狠地、緊緊地擁入了懷中!
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揉碎進自己的骨血里!
她的臉頰被迫緊貼著他劇烈起伏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強健心臟那擂鼓般的搏動,和他身體壓抑不住的輕微顫抖。
他灼熱的嘴唇緊貼著她的耳朵,牙齒因極致的痛和愛恨交加而磨得咯咯作響,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血,帶著刻骨的煎熬和滔天的思念:
“陳子珊……我恨你!”
“恨你這么多年杳無音訊!”
“恨你把我一個人丟在痛苦的深淵!”
“恨你私自做了決定帶走了我的女兒!”
“恨你……讓我像個無頭蒼蠅一樣……”
他將臉深深埋進她帶著馨香的頸窩,聲音悶在兩人緊貼的肌膚間,帶著滾燙的濕意:
“你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想你嗎?”
“每次……每一次想起你……”
“我的心……就像被鈍刀子……一點點……反復凌遲……你知道那有多痛嗎?!”
巨大的情感洪流徹底沖垮了陳子珊最后一道防線。
強烈的愛意和如同海嘯般洶涌的愧疚感交織在一起,將她完全淹沒。
“對不起阿軒……”
她在他懷里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雙臂緊緊回抱住他寬厚的背脊,淚水迅速濡濕了他胸前的衣料,“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傷害你那么深……對不起……”
懷中溫熱的眼淚和那無助的哭泣,像最柔韌的絲線,一點點,溫柔地、有力地,縛住了陳軒那顆在痛苦和思念中煎熬了太久的心,撫平了那些尖銳的棱角。
過了許久。
久到窗外的城市燈火都仿佛黯淡了幾分。
他緊繃的身體終于漸漸松弛下來,如同怒濤平息后的海洋。
他微微拉開一點距離,低下頭。
客廳柔和的燈光勾勒著他深邃的輪廓,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緒像是退潮的海水,漸漸沉淀下來,唯余一片深沉的寧靜,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
他伸出手,溫暖干燥的指腹帶著一絲心疼和無奈,極其輕柔地替她擦拭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
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對待珍貴的瓷器。
他的眼神復雜,像是經歷了長途跋涉終于抵達終點,疲憊卻釋然。
“我原諒你了。”
他開口,聲音依舊低沉,但不再有之前的激烈,而是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力量。
陳子珊心頭一松,巨大的驚喜如同暖流瞬間涌向四肢百骸。
她抬起濕漉漉的、有些紅腫的眼睛,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問:
“但是什么?”
陳軒看著她紅腫的眼睛,那副又驚又怕又帶著無限期冀的模樣,像極了受驚的小兔子。
他心底某個角落微妙地動了一下,一絲壞心眼悄然浮起。他努力維持著嚴肅的表情,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但是……你害我痛苦了這么久,日夜煎熬。如今,就憑你幾句話……”
他故意拖長了尾音,眼神里帶著審視,慢條斯理地說道,“就想讓我這么痛快地原諒你?”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形成一個迫近的、帶著點壓迫感的姿勢:
“是不是……太容易了點?”
陳子珊被他看得心頭一緊,剛剛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懸了起來。
可她沒有半分猶豫,幾乎是立即表態,聲音急切而真摯:
“那……那你想要我怎么做?無論……無論你提什么條件……只要你能原諒我……我都答應!真的!任何條件都可以!”
“真的?”
陳軒眼底深處那點狡黠的笑意幾乎要藏不住了。
“嗯!嗯嗯!千真萬確!我對天發誓!”
陳子珊用力點頭,目光懇切又帶著點忐忑,如同等待最終宣判。
“好?!?
陳軒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份嚴肅的假面幾乎瞬間繃不住了。
他唇角微揚,露出一絲計謀得逞的笑意,動作快得讓陳子珊來不及反應!
他只說了一個字:
“第一個……”
陳子珊屏住呼吸。
“……明天一早,帶上你的戶口本和身份證,”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不容置疑地宣布,“我們去民政局,領證。”
雖然心里早已千肯萬肯,但被他在這種情境下直接說出來,陳子珊的臉頰還是不由自主地飛上兩朵紅云。
但她回答得沒有半分遲疑:
“好!我同意!我們去領證!”
看著她乖巧又急切的樣子,陳軒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微微頷首,身體卻毫無預兆地再次前傾,強大的氣場瞬間將陳子珊籠罩,帶著絕對的命令:
“那……”
他低沉磁性的聲音如同魔咒,清晰地在兩人幾乎相貼的距離中響起。
“——現在就開始吧。”
開始?開始什么?陳子珊尚未完全理解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只覺天旋地轉!
陳軒有力的手臂瞬間穿過她的腿彎和腰身,猛然發力!
輕而易舉就將她輕盈的身體打橫抱了起來!
“啊!你……你要干什么?!”
雙腳驟然離地的失重感讓陳子珊驚呼出聲,下意識地攀住他緊實的脖頸,臉上是真實的驚慌。
“你說呢?”
陳軒抱著她,大步流星地走向通往二樓的階梯。
他低頭看著懷中人紅透的臉頰和帶著水光的驚慌眼眸,那張英俊得過分的臉上,所有壓抑的情感終于化作毫不掩飾的熾熱欲望,眼底跳躍著掠奪的火焰,聲音沙啞低沉,帶著蠱惑人心的磁性,“老婆大人……別忘了……”
他故意湊近她敏感的耳垂,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上面。
“……你老公我,可是素了太久太久了……”
話畢,他不再給她任何思考或反抗的機會,灼熱的唇帶著不容拒絕的霸道,強勢地壓了下來,結結實實封住了她所有的驚呼和未盡之言。
“唔……”
樓梯旋轉的弧度里,只余下急促紊亂的呼吸交織。
男人堅實的手臂穩穩抱著懷中的溫香軟玉,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地踏上最后一級臺階,徑直走向那間早已備好的、屬于女主人的溫暖臥室。
……
(此處省略一萬字……)
第二日。
清晨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將空氣里微小的塵埃照耀得如同跳躍的金色精靈。
陳軒臂彎中摟著臉上猶帶紅暈的妻子陳子珊,兩人大手牽著小手,中間是他們像小太陽一樣蹦蹦跳跳的寶貝女兒陳念念。
一家三口手牽著手,如同最牢不可破的三角關系,步履歡快地走出華庭名苑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門。
他們將小公主送到她那充滿歡聲笑語的學校門口。
念念背著印有小兔子的書包,一手牽著爸爸,一手牽著媽媽,在老師門口時,依依不舍地回頭,小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幸福光彩,用力地揮舞著小手:
“爸爸媽媽再見!放學來接我哦!”
陳軒和陳子珊也笑著朝她揮手,眼底是化不開的愛意和欣慰。
目送著那個小小的身影歡快地跑進教室,消失在視野里。
夫妻倆默契地相視一笑,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最珍貴的寶藏。
下一刻,他們毫不猶豫地轉身,鉆進早已等候在旁的轎車內。
“民政局!”陳軒對著司機輕快地命令道。
車輛匯入清晨繁忙的車流,載著一對久別重逢、破鏡重圓的愛侶,如同奔赴一場遲到多年的神圣誓約。
車輪疾馳,目的地——那幢能賦予他們法律關系、將他們命運重新牢牢鎖在一起的紅房子。
晚上。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幾輛頂級豪車無聲地滑入華庭名苑,依次停在陳家別墅的門口。
潛魚夫婦(沈淺和余生)率先下了車。
緊接著,是齊湛那輛拉風的跑車,后面還跟著路果那輛標志性的粉藍色甲殼蟲。
四人手里都拎著包裝精美的禮物盒,臉上帶著一絲茫然。
互相看著彼此,眼神交換著問號:
昨晚不是才接到陳軒的電話讓大家今天過來吃晚飯給念念過生日?怎么這么快又召集大家來?
“喂,哥,”
路果走到沈淺身邊,用手肘捅了捅她的手臂,壓低聲音,“這搞什么名堂呢?念念生日昨天不是熱鬧過了嗎?還送了什么神秘禮物搞得神神秘秘的?”
齊湛也挑了挑眉:
“二哥最近有點反常啊……”
只有余生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從容,深邃的眼眸中劃過一絲了然于胸的了然笑意,嘴角微微上翹,那笑容別有深意。
就在大家還在交頭接耳、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別墅那扇厚實的雕花大門“咔噠”一聲,從里面被打開了。
下一秒,一個小小身影便帶著一陣香風撲了出來!
目標極其精準地沖向人群里最高大那個身影——余生!
“大伯!大伯??!”
奶聲奶氣的歡呼響徹庭院。
陳念念像只興奮的小考拉,一把緊緊抱住了余生修長有力的大腿,仰起的小臉上滿是燦爛的、驚喜至極的笑容,比天上的星星還要閃亮!
“念念,乖!”
余生唇角彎起一個寵溺的弧度,俯身,動作輕柔地將這軟乎乎的小人兒抱了起來,讓她穩穩地坐在自己結實的手臂上。
大手習慣性地揉了揉她今天精心梳理過的、綁著小皇冠的發辮。
念念在余生懷里開心地蹬著小腳丫,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大伯!我就知道你最最最講信用了!真的是太好啦!”
話音未落,小家伙就歡快地嘟起小嘴巴,“吧唧”一聲!
一個帶著水果糖香氣、響亮的吻印在了余生英俊的側臉上!
“念念!快下來!重!”
陳子珊跟在后面,紅著臉柔聲提醒。
齊湛、路果、沈淺:
“……”
幾人眼睛都瞪圓了,目光在親昵無比的一大一小臉上來回逡巡,臉上寫滿了巨大的問號。
“你們……這……什么情況?”
“念念你怎么認識大伯(余董)?”
“什么秘密?。俊?
余生在眾人疑惑加探究的目光洗禮下,和懷中的念念交換了一個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一大一小同時咧開嘴,笑得像兩只偷腥成功、還藏著一大罐蜜糖的大貓和小貓。
“這是……”
兩人異口同聲,拖著長音。
“……我們的秘密!”
清脆的童音和男人低沉含笑的嗓音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帶著溫暖又神秘的氣息,在飄著食物香氣的夜晚庭院里輕輕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