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5.殿下,臣來遲了
- 三思弈紅塵
- 飲者謫仙否
- 4029字
- 2020-01-17 12:00:00
利州府大概是沒有宵禁的,這黃昏下有的小販已經收起了鋪蓋,但有的商家方才點亮了燈籠。大大小小的燈籠上寫著商鋪的名字,雖然不及現代的燈火通明,這明暗交接的燈火也不妨為一出美景。
這是才是繁華,各種各樣復雜的東西交雜在一起,涌動著匯入時代的河流,不斷向前。何潯看著這路上的行人,再看這燈籠,才有恍然夢回前朝,樽古一杯談天下的感覺。
“師叔,這里很繁華啊。”
華容若歌笑了笑,語氣中多出來幾分本地人的得意:“錦繡蜀地,哪有不繁華的。”
何潯牽著馬匹,慢慢地往客棧模樣的地方走去。他聽到華容若歌這話,也難得地沒有插一嘴——之前那個小鎮,嚴格來說也算是蜀地。
他扭頭看來看去,到這里江湖人士就多了起來,有在街邊買個藝只博一笑的,也有在兵器鋪前拿著兩把刀左右對比,聽著看著小廝的報價陷入猶豫的。
習武之世風氣不如之前何潯想像的保守,也會有女子摟著愛人的胳膊,在街上逛著,輕聲細語地對身邊的景色指指點點,不時噗嗤地笑出聲來。
“歡迎客官,想來幾間房?”
坐在柜臺的小二抬起頭,看了一下不知何時有換上了江湖裝束的幾人,笑著問道,“近來利州府可是熱鬧得很,幾位客官要是要上房可得抓緊了。咱們這的上房可是一等一的,價格也不會像別的店獅子大開口。”
何潯看一眼乖巧站在身后的華容千玨,雙手支在柜臺上問道:“三間上房可有,要連著的。”
“巧了,客官是問的正好,我們這客棧剛好就剩三間上房了。一間一兩銀子一晚,客官要不?”
何潯正想點點頭掏錢,一個銀錠就從身側砸了過來,伴著一個英氣的女聲響起:“不好意思,一間上房。”
柜臺小二的笑容也頓住了,今兒怎么又有人開始搶上房了。他左瞅瞅何潯一幫人,右看看這邊一身紅色勁裝的女子,一時間陷入了糾結。
何潯不知道該如何與半路搶房的這女子爭辯,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華容若歌。華容若歌沉吟稍許,對那個女子拱了拱手:“這位姑娘,這邊上房是我等先問起的,可另尋客棧下住。”
那女子瞟了一眼華容若歌,神色淡淡,絲毫沒有把華容若歌這番話放心上:“別的客棧肯定沒有了,小二快點。住五晚,剩下的銀子就算我賞你的。”
商人重利,何潯三人畢竟還沒付錢,有賞銀拿的小二果斷對著何潯一行人賠笑道:“幾位客官抱歉,您看這錢都付了,能否通融通融?”
何潯有點想爭辯下去,被華容若歌拽住了袖口。華容若歌對著何潯輕微搖頭,臉上保持著禮貌的笑容:“莫爭。”
“……好”
何潯也知道不能惹是生非這理,冷靜下來,掏出銀子:“那剩下兩間房我們包了。”
現場最終沒有爆發矛盾,小二心底松了一口氣,舒心地回應道:“好嘞,女俠的客房恰好和這幾位客官相鄰,小的這就領各位去。”
在路上,何潯在華容若歌身邊小聲低語:“師叔,那這樣的話我們該怎么睡?”
華容若歌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何潯,其中意味不言而明:“自然是我們倆一間,難不成你想和千玨睡?”
何潯看了一眼身后已經懵懵懂懂跟著的華容千玨,趕緊矢口否認:“那肯定不行,在小師妹身邊打打地鋪還行,要遇到七夜就難說了。”
華容若歌沒好氣的訓了何潯一句,無形之中他又被秀到了。這小子一路上和兩個弟子卿卿我我到他都快習慣了他們突然間的親熱了:“算你有自知之明,還不算個風流種子。”
邊上女子聽見風流種子四字,下意識皺了一下眉,沒有說話。只是走路的時候悄悄地同身邊三人離遠了一些。
“師叔定是惹人嫌棄了。”
何潯開玩笑說一句。華容若歌沒好氣地瞪一眼何潯:“惹嫌棄的是你這嘴管不住的小子才對。”
華容若歌和何潯兩人互損的時候,前頭小二已經停住了腳步:“幾位客官,你們的住房就在這了。若是需要酒水吃食供應,盡管下來喊小的就是。我這邊就先去招待別的客官了。”
那火紅女子最先進了房,把房門重重一關,明顯一副不愿意和何潯一行人磨嘴皮子的樣子。何潯聽著關門聲聳聳肩,又損了華容若歌一句:“師叔果然是遭人嫌棄了,趕緊放好行李吧。弟子下去給兩匹馬喂點馬草。”
華容若歌笑了兩聲,沒有再理會何潯的嘴賤。自己堂堂師叔,以后整你的法子有的是。何潯幫著華容千玨放好行李后,便騰騰騰跑下樓去了馬廄。
跑到馬廄時,何潯才想起來事先準備的馬草已經用完了,所幸有專門的馬夫在這照顧馬。他干脆找上了馬夫:
“請問這照顧馬如何算?”
馬夫看了一眼那兩匹馬,不肥不瘦,看相上一般般。養這種馬的人家一般也沒什么油水,他比了一下數字:“這種馬喂羊草,六錢一擔。”
何潯一貫對這江湖上報價很不熟悉,也不清楚到底有沒有虧。反正弈劍門也不差錢,他很大戶的放了三兩銀子給馬夫。
邊上一個自己喂馬的漢子瞧見何潯這被騙了都不知道的樣子,嘀咕一句,低頭自己喂自家的馬:“傻子一個,年輕人真好騙。”
何潯也聽得到這話,不過他沒有在意,而是很不屑地得意一下:當狗大戶的感覺真好。
何潯哼著小曲往回走,路上正遇到要出門的火紅女子。她邊上挎著個骨鞭,猝不及防撞見何潯,動作頓了一下,避讓開何潯,什么也不說。
“有點奇怪。”
何潯回頭看看匆匆離去的女子背影,也不及多想那女子怎么和自己氣質不同,這么沉默寡言。現在重要的是治傷一事。
他踏入房門,叫到:“師叔,那是不是該去找太清藥宗治傷了。”
正躺在床上準備繼續美美的小憩的華容若歌被這一叫又打破了睡意,翻過身去,看也不看就把一個小布包丟到了何潯身上:“你見過哪個藥鋪晚上還開店的。行了,知道你沒見世面想出去逛,注意隱藏身份,帶千玨那丫頭也出去走走吧,總不能冷落了人家。”
嘴上說著錦繡蜀地顯得很驕傲的華容若歌其實也早膩了這幅光景。在弈劍門隔三差五消失上大陸辦事的就是他,這繁華看多了也就沒啥意思了。比起這個,他還不如就這樣躺著入定,靠七夜那點指點看看有沒有突破入神的契機。
何潯借了小布包,顛了一下它,里面什么聲音都沒有傳出。他頓時有點疑惑:“師叔,這是啥?”
“華容世家令牌,千玨也有,這利州府怎么可能沒有華容世家的產業,用這個牌子能多少有點優惠。記得用的時候,看看上邊的名字,華容世家還有的人惦記著你師叔呢。”
“惦記?師叔你惹了啥?”
“沒啥,年輕時候的犯的錯罷了,無傷大雅。”華容若歌嘆了一口氣,不愿再談這個話題,直接在床上盤坐,開始入定。
何潯抱著腦補出來的幾萬字愛恨情仇,收好了布包,準備帶著華容千玨去外面逛逛。
篤篤聲在華容千玨的房間外響起,驚醒了窗外的皎月。月色裹上了一層薄薄的青霧,也不顯得那么明朗了,瀉在桌案前,好似一潭平靜的湖水,映照出吱呀聲中出現的面容。
華容千玨斜斜地倚靠在桌案邊,曲著一點側腰,如水蛇一般擺出并不像樣的s形。她只把眼皮扒開一點縫隙,透過縫隙留下一點余光蓋在何潯身上,嘴角很輕微地彎起一了弧小月。在輕柔的薄霧中,華容千玨的臉龐打上了珍珠的色澤,成了坐在人世間的謫仙。
她的目光宛如浸潤在牛乳中,落著濃郁的奶香,悄聲地詢問:“怎么啦?”
濕潤地如同能擠出水眸子告訴何潯,窗邊的并不然是華容千玨,就連剛剛出口的稱謂也轉了個小彎:
“小師妹……七夜姑娘,可愿意出去走一走?”
窗外的夜訪街市熙熙攘攘,來往的人聲撞上一層無形的隔膜,把小小的屋子隔出一方靜謐的時光。
七夜聞言,視線就落在了窗外,霎時間時光恢復了愉快的模樣,越過了破開的薄膜,把整間屋子打得有了熱鬧的氣味。
“如此盛景,你覺得我可不愿?”
何潯身體前屈,一手扶于胸口,欠了欠身。清輝的月光也不把他照得明朗:“倒是在下多慮了,請——”
“你這是何處的禮儀,倒是有些意思。”
“不足為外人道耳。異國之禮,盡興即可。”
一根手指別在唇齒間,何潯的眼神也是撲閃撲閃的,狡黠的“噓”聲從他的嘴里溜到了七夜的耳邊,驅走了窗邊的喧鬧聲。
七夜懶懶地笑了起來,低低的嗤嗤聲藏在嘈雜里邊。她緩步走到何潯面前,將自己的一只手放在何潯遞上的手上,無師自通了回禮:
“奴家但聞公子其詳。”
“榮幸之至。”
離書將手戀戀不舍地自那硯臺上抽開,生怕將雕龍騰霧的硯臺摸上一層包漿,那樣是不買也得買了。他幾度浮現對硯臺的不舍,三步一回頭,走到青龍跟前時依舊把目光停在硯臺上,宛如在和心上的伊人告別。
青龍見了這幅樣子,就是局外不得者而笑:“不過一方硯臺,也非大家名物,又不舍了?來,給爺笑一個。”
離書收回目光,兩腳斜斜的地支著,像個長短不齊的圓規,手戳著春泥一樣戳在青龍的胸膛上:“古之君子,未嘗不笑,而于文中自述其笑,則甚難得,仲尼莞爾。”
“說人話。”
“是您缺了些書氣。”
青龍彈彈稍微起皺的衣襟,目光轉過小半個鋪子,有坐在凳子上靜心研讀,時不時恍然出聲而語者;有一如離書對筆墨紙硯戀戀不舍,也因店家不禁止觸碰樣品,把文房四寶都給上了一層包漿;也有在對著小小的文玩說上一段經史,失了文人的傲氣,只將眼中風光駐留在大家閨秀身上者。
這算是利州府文人的小半片天了。
“不過一群酸腐儒。你也學君子堂那一套?”
離書揮了揮袖子,想讓青龍的話伴著風散成零碎的一團,倒是繼續開始自己的話癆:“人世難逢開口笑,菊華插得滿頭歸。你怎么能領略我現在這般笑意?夫菊花插得滿頭,是如何‘不雅’的樣子,而竟敢敘之者,是誠難得。總是言儒者之偽,在文中排臭架子,欲于一笑一顰之中盡合圣道耳。”
在圣道中恍恍惚惚醒轉來的儒者就,郁結之氣撞上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頓時冰雪消融,便是撫掌喝彩:“善,這兄臺說的極佳!”
一聲喝彩再見滿堂驚,小半個文人不由側目傾耳而請,聽出一個分說來,究竟何人能換得這一聲喝彩。
全場的目光落到這后,青龍也只能訕訕,不敢再來什么言語把這些文人惹火了。把江湖人惹火了,不過是一頓雞飛狗跳,甚至之后還能同桌把酒言歡——把文人惹火了,君子只動一個筆桿子,就能把一個人從風流雅士貶成草莽之輩。
何潯帶著七夜在邊上路過,嘴中尚還叼著一串烤腰子,忽聞店中喝彩聲,起來了興趣:“這話倒是不錯,君子不言其笑,而會者已聞見其肚里笑聲矣。”
“奴家看公子如此贊許,公子不如去結交一番?”
何潯仔細想想,亦不言其笑,不過這目光都已經投到了店內,倒是聞到內心的喜意。一聲喝中滿堂寂,一步聲來動漣漪:“說得也是,就憑這聲喝彩,我覺得就有必要看看。”
他把大步踏成了流星,拍得地面似乎都在抖動,對里邊笑道:“在下方才聞見了這話,不由見獵心喜,欲和兄臺結交一番。可愿賞點臉?”
“殿,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