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潯不慎讓手指給割破了一道口子，沒來得及心疼地給自己吹一下。一滴豆大的的血珠就從手指上滴落，打在玉質(zhì)書頁上，染紅了書頁的邊角。

玉上染血，想來不是什么吉利的征兆。

何潯嚇得也不管手上的那點小口了，趕緊扯起衣服來想把那點血跡給擦掉?？蛇@血跡似乎是成了書頁中原本就有的顏色一般，反復(fù)擦拭下也只是越發(fā)鮮艷，緋紅欲滴，甚至還有擴(kuò)散開來的趨勢。

何潯感覺到不對勁：自己衣服怎么沒出現(xiàn)半點血跡？

他停下擦拭，拿起書頁來仔細(xì)看看。這不看不知，一看便驚訝起來。何潯拿書頁對著火光反復(fù)調(diào)整角度，試圖看出什么門道。在火光下的書頁反射出妖艷的紅光，絲毫不見之前純白的模樣。

何潯注意到這些紅色的地方有整齊排列的深紅色小點，在緋紅的襯托下還真不顯眼。他湊進(jìn)來仔細(xì)查看，只見那些小點皆是一個個小字，用何潯看不懂的古文字寫著什么東西。

“不是吧，終于琢磨出一點好東西，這就又看不懂了……”

何潯無奈地吐槽了一下這個玉質(zhì)書頁，不甘心地往下看去。書頁底下出現(xiàn)的花紋倒是令人眼熟，就感覺在哪里見過似的。哪里見過這種花紋呢？

何潯盯著面前的火堆冥思苦想，儼然把這當(dāng)做了夜里的解悶手段。想著想著，沒一個頭緒的何潯目光便開始在四周游離，尋找一個能刺激一下自己記憶的物象。

他的指節(jié)敲打著膝蓋上平放的拙古，無意間摸到了拙古最頂端的花紋。敲打聲戛然而止，何潯略帶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拙古，然后把書頁放到拙古邊上細(xì)細(xì)比對花紋——兩者如出一轍，甚至連拙古上隱藏的細(xì)小刻字，看起來也是和書頁上那些小字是屬同一種文字。

“這……天下真大，相逢真小啊?！?

何潯臉色突然精彩起來，感情這兩還有什么關(guān)系，是不是應(yīng)該把師叔叫起來讓他辨認(rèn)一下，還是等七夜冒出來讓她看一下。

之前七夜所嘆就是拙古的御劍之法早已失傳，現(xiàn)今想要御使拙古，也沒有半點辦法。現(xiàn)在看來這御劍之法，不會就是這書頁上記載的東西吧……

何潯越想越對味，一時間不知道應(yīng)該高興還是頭疼。他躊躇了良久，雙手撫上拙古，嘴角揚(yáng)起又跌下：“您這是存心為難我啊——擱這兒又愛又恨的。都不知道該表達(dá)什么好了?！?

高興是高興拙古這東西真是能讓七夜和華容若歌看重的東西；難受也是因為拙古，這種寶物就約等于數(shù)不盡的麻煩和垂涎。

何潯是個菜鳥，他沒把握能保住這東西。

特別是自己還不會用的情況下。

何潯懷著復(fù)雜的心思，聽著火堆中噼里啪啦干柴燃燒的聲音，就這樣坐著等到了東方露出魚肚白。清晨的清脆鳥叫響起，飛鳥在林間飛舞盤旋，歡快的宣告新一天的開始。

何潯也不再想那么多事情，起身伸了一個懶腰。身體長時間坐下來又變得酥麻，他干脆就拿著拙古和七虹，一左一右皆為劍，原地開始一式一式演練弈劍劍式，借此疏松筋骨。

演練完畢，何潯收劍，舒了一口氣。在清靜的早晨中，突然冒出來的掌聲顯得格外清脆。何潯尋聲轉(zhuǎn)頭望去，見華容若歌已經(jīng)醒轉(zhuǎn)，正略帶笑意地鼓掌：

“不忘早功，不錯?！?

“這才約莫五個時辰，師叔你休息好了？”

何潯反問一句，往華容若歌這邊走來。華容若歌休息之后精神也足了，有閑情來欺負(fù)一下何潯了，一個腦瓜崩敲在何潯頭上。

“怎么就沒休息足?？蓜e小看師叔的恢復(fù)能力?！?

何潯咋了一下舌，收起反敲回去的沖動，轉(zhuǎn)而向正事。他把放在懷中的玉質(zhì)書頁取出，同拙古一起交給華容若歌：

“師叔，這是之前那個竹林中人所贈之物。弟子在守夜閑暇之余仔細(xì)觀察，便發(fā)現(xiàn)了這書頁上的小字似乎有些門道。還請師叔看看，這是怎么回事？”

華容若歌咦了一聲，也好奇心頓起。他接過拙古和書頁，目光便往書頁上放去，敲了半天也沒看見什么字，玉質(zhì)的書頁依舊是那副璞玉模樣，也沒有何潯說的什么小字。

他納悶道：“潯兒，你這半點字都沒有，哪來的門道？”

何潯愣了一下，連忙對著深紅色的小字指給華容若歌看：“師叔你看，這不是字嗎？”

“嗯？？”

何潯反復(fù)指了好幾個字，華容若歌都是擺出自己疑惑的樣子。這時候何潯也感覺到事情不對頭了，他試探著問了一句：“師叔，你瞧這書頁是什么樣子的？”

“自然是一塊白玉，好看是好看，但不見潯兒你說的半點字樣。”

華容若歌斬釘截鐵地說道，沒有一絲在說謊或者是開玩笑的跡象。他看著何潯臉上從恍然大悟到茫然，疑惑，心中一動，悄聲問道：“潯兒，難不成你所見的……”

“嗯，弟子所見，這書頁猶如血玉，小字遍布其上，和師叔所見截然相反。”

何潯糾結(jié)了一下，還是把自己所見娓娓道出。華容若歌聞言，默默地盯著手上的書頁看了一會兒，面無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仰天長嘆一聲：“這便是機(jī)緣啊，求不得，求不得?！?

華容若歌嘆息完后，更加認(rèn)真地拍了一下何潯的肩膀，用鄭重的語氣囑咐何潯：“潯兒，此物你所見，除了本門，千萬不要與其他人言說。這天下武林皆對這種神異之物趨之若鶩，若是給他們知道了，定然會痛下殺手，做殺人奪寶的下賤之事。”

何潯自然清楚其中的麻煩，點了點頭，準(zhǔn)備把書頁再收回懷中。此時一只纖纖素手阻止了何潯的動作，七夜眼中所見卻是和何潯相同。七夜被剛才兩人對話掀起了點興趣，便想拿來看看：

“小冤家何不把這給奴家看看呢。奴家可是見得上邊的文字哦?！?

七夜壓在何潯身上，輕巧的把何潯手上的書頁拿過來，仔細(xì)看了看。這個文字七夜倒是不會像何潯那么謀生，畢竟問冢塔中內(nèi)部刻著的其實就是這種文字。

“這文字小冤家看不懂可是正常呢。普天之下，能意會此字的，除了奴家也只有小冤家的門主咯?！?

華容若歌瞳孔一縮，倒吸一口冷氣，心中一個猜測自然而然地就上來了。他恭恭敬敬地往七夜抱拳道：“七夜前輩，難不成這字？”

七夜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笑非笑地晃晃手中的書頁，稍微一嗪首，算是認(rèn)可了華容若歌的想法：“沒錯，這字可是只有問道境有資格看懂呢～小冤家能看到這書頁本身面目，本就是大～機(jī)～緣～咯～”

她咯咯笑著，用玉指挑逗了一下何潯的臉頰。把看珍惜動物的目光投向何潯身上，似乎在看什么百年難得一見的珍寶。何潯被她這目光看得一陣不自在，嘀咕了一句：“師叔為何不試試把血滴在上面，弟子就是這樣看到的?！?

七夜被這話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忍不住往何潯耳邊輕輕呼出一口香氣，弄得何潯耳尖以肉眼可見速度紅了起來：“別亂呼，這里很癢的。”

“小冤家?guī)熓逯安皇鞘钦f了，這是屬于小冤家的機(jī)緣。他現(xiàn)在再滴血，也絕沒有看見的可能哦?！?

原本燃起一點希望的華容若歌瞬間被這盆冷水澆的透心涼，只能安慰自己：“機(jī)緣所致，求不得?！?

“不過是坐照的小毛頭，這就想好高騖遠(yuǎn)看看問道境了？”

七夜面帶諷刺地反問一句，打消了華容若歌心底最后一點掙扎。華容若歌被點破心思后有點無地自容，只能慚愧稱是，把自己心底對問道境的奢望給徹底掩藏起來。

何潯聽得一愣一愣的，還不懂他們所說的問道又是什么東西：“冒昧問一下，問道境又是何境。不曾見有所記載啊。弈經(jīng)不是只有九重嗎？”

“問道境，便是門內(nèi)常說的弈境。踏出這步，即是超脫奧妙?！?

華容若歌粗略地解釋了一下，對自己而言這弈境都還遠(yuǎn)著呢，何潯現(xiàn)在了解得再多也是白費(fèi)功夫。

何潯不明所以地點點頭，還在回憶弈境是個什么東東時，七夜又出聲叫住了他：“小冤家，這會可真是你的機(jī)緣了?！?

七夜再次用火熱的目光對著何潯全身掃視一遍，香舌勾勒一下嘴角，盡態(tài)極妍：“小冤家給奴家的驚喜可是不少，弄得奴家越來越想快點把小冤家給吃～掉了?！?

何潯沒好氣道：“說正事?！?

挑逗失敗，七夜幽怨地看了一眼何潯，便讓何潯伸出手來，用自己的玉手與他十指交纏，一把又吻了上去。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何潯下意識想晃一下腦袋，腦海中卻出現(xiàn)了七夜的聲音。腦海中七夜的聲音不再是表面上的充滿了魅惑，而是有些縹緲，如同端坐在霜天上的仙子輕語：

“小冤家別動，在百匯，中陽，離雷三竅中運(yùn)轉(zhuǎn)弈經(jīng)?！?

“啥？”

“做便是了，奴家可曾害過小冤家？”

何潯無言，只能按著七夜的話一步一步做每做一步，他就能感受到自己與什么東出現(xiàn)了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還在逐漸加深。等到七夜的指引結(jié)束，何潯體內(nèi)就出現(xiàn)了一種新的氣機(jī)，巧妙地依附在弈經(jīng)運(yùn)行路線上，在周身游蕩。

七夜最后意猶未盡地用香舌點了一下何潯唇角，往后一步。她此刻的目光不再是看什么寶物，而多了幾分憐憫和同情，好似下一秒何潯就要去慷慨赴死了一般。

何潯還在感受體內(nèi)多出來的氣機(jī)，不知道有何作用。面前七夜就低聲在那嘟囔：“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瘋子這么看重他?！?

七夜頭一次用長輩的模樣，踮起腳尖摸了摸何潯的頭，神情充滿了復(fù)雜。之前還藏在眼中的一點狡黠和羨慕全都變成了另外的感情。

何潯沒聽清七夜在那嘟囔什么，下意問了一聲：“七夜姑娘，怎么了？”

“沒～什～么～”七夜又?jǐn)[出之前妖嬈的笑容，把他注意力轉(zhuǎn)移過去，“比起這個，小冤家不如試一試現(xiàn)在摸摸拙古如何？”

始一拿起只有一個劍鞘的拙古，何潯就感覺到了不對勁，這重量怎么和以往感覺不一樣了。他再掂了掂，確實是不同。能造成這種奇怪現(xiàn)象的那就只有——何潯轉(zhuǎn)頭望向巧笑嫣然的七夜：“這拙古怎么變重了？”

“只有小冤家感覺變重了。奴家若是掂量，也會覺得沒有變化呢?！?

“七夜前輩，莫不成，那古拙已經(jīng)允許潯兒使用了？”

七夜示意何潯把手往劍鞘后部摸一摸，嘴上隨意答道：“然也，不過小冤家這種實力，也就是勉強(qiáng)能用一用吧。”

她手上把那片玉質(zhì)書頁直接震碎，半瞇著眼看何潯驚訝地摸上了透明的空氣處，手在空中捏了捏，似乎存在一個已經(jīng)隱身了的劍柄。

何潯順著感覺，把那劍柄一把抽出，依舊是什么都看不見的樣子。但是手上傳來了切切實實的觸感和重量，提醒著他手上確實拿著一把劍。

劍被抽出的那一剎那，伴著一聲在場都聽得到的輕微的劍鳴。馬車上的干將莫邪，華容若歌腰間的冠若，火堆邊上的七虹都開始微微顫動，似乎與這把看不見的劍遙相呼應(yīng)。

何潯感覺不到這把劍的長度，體內(nèi)的弈經(jīng)沒有催動便在運(yùn)轉(zhuǎn)，把源源不斷的真氣灌入劍內(nèi)。再這樣保持一會兒，何潯又得真氣用盡陷入虛脫了。

他本能性想試一下去砍附近的一棵樹試試看，心念一動，沒有接近就往那邊輕輕一揮。沒有任何劍氣出來，但是林間不知何時有風(fēng)拂過，輕輕地掃了一下被何潯瞄準(zhǔn)的那棵樹。一人合抱的大樹就這么應(yīng)聲而倒，樹干上出現(xiàn)了一個光滑無比的切痕。

何潯真氣一瞬間消耗殆盡，他驚訝的看著手上，空落落的沒有任何觸感。但是那邊的大樹已經(jīng)倒了下去，無疑他已經(jīng)揮出了劍，但何潯自己沒有任何關(guān)于揮出劍氣的記憶。

“拙古青鋒藏，原來是此意。真是一盤好棋呢，弈劍門門主——何亦！”

七夜心里默念，不知怎么的就對遠(yuǎn)在天邊的何亦起了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