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出山了!
- 三思弈紅塵
- 飲者謫仙否
- 5153字
- 2019-12-29 12:05:00
晴空開闊,碧波千里。今日天氣甚好,就算站在蓬萊島的岸邊,海風也是位溫婉的女子,指尖動作輕柔的拂過心愛的人的肌膚。
何亦罕見地沒有再穿自己標志性的長袍,而是換上弈劍門門主專用的門內(nèi)服飾。弈劍門內(nèi)七人全部齊聚于海灘上,何亦與華容劍凌,宋常寄站在一排,而何潯,東方玖,華容千玨和華容若歌則正對著他們。
何潯四人也不再是按著日常喜好穿戴自己的衣服,他們統(tǒng)一換上了門內(nèi)的服飾。淡青色的長袍上步下網(wǎng)格狀的金線,一顆顆圓圓的玉片如同棋子一般遍布其上,各走棋勢,或似二牛犄角,潛龍在淵;或似大鵬展翅,凌海萬里。
幾個大大小小的箱子放在他們身邊,在不遠處,扔下長錨的一艘海上木船隨浪起起伏伏,等待著何潯一行人。
何亦走上前,細心地為三個小輩整理好衣襟。一個一個挨著囑咐:“潯兒,此次一行,便是涉入江湖。江湖不如師門內(nèi),人少而如親。
切記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為師沒有詢問若歌師叔是如何教你修心的,但此一遭,不可令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你自幼聰慧,若歌師叔顧及不到之處,就指望潯兒你承擔了。”
何潯深吸一口氣,按耐住內(nèi)心的躁動。他認真地點點頭,大聲地吼了一嗓子:“潯兒知曉,保證完成任務(wù)!”
何亦還帶著點擔心的神色被何潯這一嗓子給吼散了,他笑著點了一下何潯的額頭:“這又是哪兒的話,聽起來倒是有股沙場氣。”
何潯這一嗓子自然不止吼散了何亦的擔憂,也緩解了一些現(xiàn)場有些悲愴的感覺。他自己對這樣的效果很滿意,有句話怎講來著:人生就是一次次離別,每一次離別就是為了下一次的重逢相遇。
另外一個詩人說過的同樣一句很著名的話被他選擇性地忽略了——你沒有如期歸來,這正是離別的意義。
此次一去江湖,定然是歸期難定。只能說落葉終究是要歸根的,若待到年華垂垂老去時,就算爬,也得爬回自己的根來。
何潯這么想著,突然又想起真正的故鄉(xiāng)。要說是落葉歸根,自己恐怕是注定歸不了根了。這么一想,何潯反而把自己想傷感了。他抽了一下鼻子,然后抱住了面前的師父。
“師父,此次一行,便是不知何年何月能再回來。您也多加保重,若要走了,也得等徒兒趕回來送您一程。”
邊上的華容劍凌聽聞,輕輕地用手刀在何潯頭上敲了一下:“小潯子,這話說得多晦氣。”
何潯訕訕一笑:“是弟子失言了。”
溫暖的大手輕輕的拍著何潯的背,何亦溫和地反手抱住了何潯。他的眼眸半垂,看著也是十分動情地安慰何潯:
“好,好……為師一定會撐到我徒兒回來的那一刻。”
華容劍凌心底埋怨何亦怎么也不看場合了,說這話多不吉利。她踹了一腳何亦,表示自己的不滿。
等何潯松開懷抱,何亦轉(zhuǎn)頭看去,華容劍凌已經(jīng)和東方玖說上了話。她絮絮叨叨地將自己這些年對東方玖的熟悉轉(zhuǎn)成了一句句縈縈不斷的囑咐,人非草木皆有情,更何況是身為女性的華容劍凌。
起初還是調(diào)侃何亦有些婆婆媽媽的華容劍凌此刻也成了最婆婆媽媽的那個人。何亦耐心地在一邊等華容劍凌把話說完,看著她眼角擎著淚光,不舍地抱了一下東方玖。
“玖兒,你一定保重。要你那父親對你不好,就寫信回來說一聲,師娘馬上就提劍過來把你那個父親好好揍一頓。”
作為離人的東方玖反過來安慰華容劍凌:“劍凌前輩放心,玖兒此去又非獨身,能好好照顧自己的。”
東方玖這么一提醒,華容劍凌倒是想了起來一件事。她瞪一眼邊上的何潯,再次湊到東方玖耳邊竊竊私語:“玖兒,我也清楚你對潯兒多有傾心。只是作為女人,也不能那么輕易就把自己托付給了別人。
你要對潯兒保持若即若離,這樣他才能好好珍惜你。江湖紛雜,就怕潯兒被迷花了眼,無法堅守本心。”
“師娘,玖兒也祝重逢時您能拿下師尊。”
東方玖露出一個細微的笑容,看似好意祝福著華容劍凌。
沒等華容劍凌琢磨回味兒,何亦就插入到兩個女人間的談話中:“劍凌,也該讓我和玖兒說一說了。”
華容劍凌順從地讓開,何亦上前,替東方玖理直了額前的一縷長發(fā),他柔聲開口:“玖兒,此經(jīng)一別,你父親也會在那一邊接你,屆時若要歷練江湖,也讓你父親隨行。若是專心劍道,也可直接隨你父親回到無情谷中,只是那之后便不要再去外邊了。
那邊也是玖兒你的家,為師這也永遠是玖兒的家。以后,為師不在了也要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他溫和地拍了一下東方玖的頭,就像對待一個還不曾長大的孩子。
“師父……玖兒明白了。”
東方玖只是稍微露出了一點失落的神色,很快又恢復(fù)了平日的神情。何亦見狀,滿意地點點頭,玖兒這些時日也好好穩(wěn)固了自己心境,就算已無赤子之心,此后也不會有多大影響了。
他最后走到華容千玨面前,認真地打量著她。這個最小的弟子,說實話,是何亦平日里最感覺虧欠的。她天生的特殊體質(zhì)令她從小就沒機會體驗許多正常人才能體驗的事物,現(xiàn)在就連軀體也讓給了七夜一半。
何亦邊打量,邊在心里想怎么和這個弟子開口。華容千玨感覺不到現(xiàn)場離別的氣氛,因為她本身就無法理解這些稍微復(fù)雜的事情。她歪著頭疑惑地開口:
“師父?”
何亦被這一聲叫得回過神來,他一時不知該如何言,千言萬語最終都匯成了簡短的幾句話:“千玨,多加保重,讓師兄師姐好好照顧你。”
他思量再三,將自己身上幾枚白子放到華容千玨的手心,讓華容千玨好好地收好這幾顆白子,要有什么事情,比如受到威脅了什么的,就捏碎它。
上邊封存著何亦斬落的少年時光,江湖上有什么危險,就憑他這過去的水平也夠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喝一壺了。
“七夜,出來。”
最后,何亦叫了一聲,把這次讓何潯一行人出山最大的依仗叫了出來。華容千玨的氣質(zhì)徒然一變,成了那個魅惑天下的妖女,她慵懶地瞥了一眼何亦,單單用心念和何亦交流:
“怎么啦,小郎君~還有什么和奴家想講的嗎?”
何亦淡淡一笑,看似普通的表情里藏著赤裸裸的威脅:“七夜前輩,此去一行,晚輩門下就全依托您護佑。若是晚輩知曉了他們哪個人有恙,就只能忍痛除妖女了,前輩您說是不是?”
七夜幽怨地看了一眼何亦:“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小郎君就這么威脅奴家,奴家從了還不行嗎?”
“還有千玨,也決計不能讓她委屈到了。”
七夜下意識看了一眼何潯那個方向,她充滿魅惑地舔了一下嘴唇:“小郎君你認真的?奴家可是會包括這情緣哦。”
“若是是千玨動情,也不免為好事。晚輩自然不會說什么。”
七夜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何亦,就算是她也看不穿面前這個何亦到底在想些什么。她隨意的應(yīng)了聲,又把身體主權(quán)還給了華容千玨。
華容劍凌注意到宋常寄是唯一一個沒有上前去告別的人,她拍了一下宋常寄的背:
“怎么了,常寄不告別嗎?”
愣神的宋常寄意識被華容劍凌拉了回來,他看看那邊的幾個人,猶豫再三:“我不是不想告別,只是……”
“有什么好猶豫的。是愧疚自己身份把他們卷進來了?”
“嗯……”
“從何亦帶回你,我們沒有什么意見起,這弈劍門就早已做好了趟這渾水的心理準備,你以為就你一個精明嗎?只是不說罷了,好了,上去說幾句吧。”
宋常寄無奈:“弟子知曉了。”
他對著何潯四人大聲的說了一句:“我不知該如何說,便只能這樣。各位保重!”
何潯第一個調(diào)侃了他一句:“師兄這樣子想看的我還以為是師兄要走了。”
其余幾人反應(yīng)不盡相同,但無一例外是帶著一點感激的。
華容若歌將行李扔到船艙上,對何亦點點頭,示意可以出行了。何亦也清楚分別的時刻徹底到來了,他對著船上四人,醞釀了一會,卻是唱起來詩: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歌聲悠揚,直切地傳到了每一個人心底。華容劍凌眼睛紅紅地對船上揮手:“若歌,你自己也要保重!”
站在船頭的若歌也忍不住鼻子一陣酸澀,他點點頭:“一定!”
在何亦一遍復(fù)一遍的清唱中,三層樓高的航船收起了錨,華容若歌的一身真氣灌入底倉,驅(qū)動著螺旋槳將船緩緩駛離了蓬萊岸邊。
何潯靠在船舷邊,他望著岸上送行的三人,看著他們從清楚的模樣變成了依稀能看出是個人形的身影,再漸漸變成了豆大的小黑點,待到真正看不見三人時他方才收回了目光。
他與華容若歌一同站在船甲板上,靜靜地感受著船在底下螺旋槳和頂上風帆的助力下慢慢地往真正的大陸上駛?cè)ィ4谟啦煌O⒌奈璧钢暮C嫔弦黄鹨环?
華容若歌要一路驅(qū)船,還要掌握方向。當下也無聊,他突然找何潯搭起話來:“潯兒,此天海一色,你感覺如何?”
何潯閉上眼,將全部心神最大程度發(fā)散到自然之中,尋求天人合一之感。他感受了好一會,才平和的開口:“很寧靜,卻也很洶涌,這是海永遠的格調(diào)。”
華容若歌笑了笑,盤膝而坐,他望向天空,遙遙指向大陸:“等我們到了江湖中,你便會發(fā)現(xiàn),江湖也是如此。海和江湖是很相像的,就算在太平盛世,江湖看似平靜,你也會發(fā)現(xiàn)這底下掩藏不住的暗流。”
何潯想了想,復(fù)述了一句名言:“音樂總是喚起我心中兩個截然不同的渴望:一個是戰(zhàn)爭;另一個是田園詩般的寧靜。”
“哦?”
“聽了師叔這么一說,我倒是感覺江湖人就像是這樣,一面渴望著田園詩般的寧靜,一面卻有著永無止境又虛無縹緲的欲求。”
華容若歌贊賞地看了一眼何潯:“你這話糙理不糙。倒是有著不小深意,能通俗說出這話的,想然也是個賢人。倒是有些興趣了,他是誰?”
“師叔就不能覺得這是弟子說的嗎?”
華容若歌噗嗤一聲,搖搖頭:“你和我們一同生活了多久,我怎么會不清楚你。潯兒你常是能說些富有深意的話,放給別人看,倒是會驚為天人。
但其中深意,潯兒你自己也不過一知半解。若要是說出自潯兒你的感悟,那也就不可能存在幾周前那場鬧劇了。要換做你師父,三下五除二就化解了。”
“師父能做到?”
何潯有些驚奇,平日里一直倒貼的華容劍凌前輩都沒讓師父有半點表示,要別人說何亦其實是什么小說里的主角,有傳統(tǒng)藝能羊韋術(shù)。何潯說不定都能信。
華容若歌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何潯:“你以為你師父是什么簡單人物。他在你這般年紀,行走江湖,就成了江湖乃至那些名門大家閨秀的心上人。若是你師父敢照單全收,說不定后宮都比當今圣上大了。”
“這是魅力問題,和其余有什么干系?”何潯有些納悶。
“要你師父處理不好這些,哪來這么大的人氣。不過你師父那時候用的假名,也不知道十多載過去,江湖是不是都已經(jīng)淡忘了他。”
華容若歌有些感慨。
“沒淡忘會如何?”
“如何?不如何,就是要江湖發(fā)現(xiàn)了你是他弟子唄——你就成香餑餑了——誰都想來咬一口。”
想到這個門主的光輝事跡,華容若歌表示不過如此??。這么大的魅力,反倒給自己添了負擔。
我華容若歌絕對是不屑,沒有任何嫉妒,沒有!
何潯若有所思,忽的一拍掌:“那大師姐不是會被整個江湖男性垂涎三尺嗎?”
“嗯,嗯,嗯?潯兒,什么給你了這個錯覺?玖兒雖然魅力很強,但也不至于這個地步。”
何潯的目光落到船艙內(nèi),他為師姐有些擔憂:“師姐天生魅骨,卻有這風險啊。”
“什么天生魅骨?門主都不曾囑咐過我這個。”華容若歌古怪地看了一眼這個弟子,怎么就能突然冒出一堆奇怪的想法。
“弟子自認定力較強,觸碰大師姐時亦會忍不住心曵神迷。再者,常見師父將印有術(shù)法的一物交與師姐,不是用來掩飾天生魅骨之類的東西嗎?”
華容若歌樂呵了,他用手示意一下心臟處:“潯兒,那不是天生魅骨,而是你這兒啊,忍不住。至于那物,是用來護住你師姐心境的。你師姐是天生的通透劍心,劍道難求的奇才,為此會有赤子之心相伴,保持靈臺空明,平日里對修行多有脾益。”
“赤子之心?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華容若歌站起身,望著海面:“倒也不假,也不全是如此。
這赤子之心是天生,令人自握劍那一刻,心智就在無法變化。若無法體驗強烈的情感,自然就可以保持對劍道的專心致志。
你所說的那個可不會不通人心,或者說,正因通人心,而赤子也。”
何潯恍然大悟,這下卻是明白了東方玖平日里表現(xiàn)為何和正常人相差甚大,雖然是清冷模樣,卻也不至于那般。
隨華容若歌和何潯你一眼我一語地聊天,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正在興頭上的兩個人是說得淋漓暢快,在底下船艙休息的華容千玨卻終究受不住肚子餓,可憐巴巴地跑到甲板上來。
本來見小師妹又變回原先那樣的東方玖已經(jīng)對她放下了警惕,那樣的小師妹現(xiàn)在東方玖也能判斷出沒有任何威脅。
但她一跑上去,東方玖亦是擔憂這個小師妹不知何時又會作出那種出格之事,也跟了上來。
“師兄,我餓了。”
華容千玨跑到甲板上后,卻是脆生生地先叫了何潯。讓華容千玨來說,她也不清楚為什么覺得餓了找?guī)熜郑皇谴髱熃阋膊皇菐熓澹皇菨撘庾R里這么感覺罷了。
交談中的兩個人脫離了了狀態(tài),華容若歌一望天色,有點自責:“這么晚了嗎。千玨抱歉,師叔這就準備干糧。”
作為師叔,讓最需要照顧的小師妹餓著了,這是他的失職。
東方玖跟著上來,對兩人輕輕點頭打招呼:“潯師弟,師叔。”
正在這時,何潯突然回憶了一句,然后幽幽地問了一句華容若歌:“師叔,你有空間戒指之類的東西嗎?”
“那是什么?神仙話本里的物什?”
何潯內(nèi)心嘆了一口氣,他搖搖頭,略微吞吞吐吐道:“那可能,大概,應(yīng)該,好像——我們沒有帶干糧。”
此話一出,甲板上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