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寇并不馬上去找折可適。

“大郎，先回家看看吧。”朱文早在城門口等著，見李寇與楊可世說話，他沒有過去打擾，待李寇進(jìn)了城門，才上去接了駿馬大槍提醒道。

李寇奇道：“一切都好還看什么？”

朱文嘆息道：“馬娘子還等你回去一起吃飯呢。”

“也是。”李寇想想讓人家等著不好，畢竟，他說要等十年，人家允了，若今日要等半夜，那只怕不行。

只是這廝竟叮囑朱文：“那你快帶著他們回去，轉(zhuǎn)告她，今夜或許歸來很早，或許會很晚，莫要等，明日一早去尋她說話。”

朱文：“……”

他至今才知道，李大郎不是憨批。

他只是瓷慫。

朱文本要提醒，卻聽后頭楊可世笑道：“朱大郎，不看你家郎君才多大？”

朱文怔了下，而后也笑了起來。

也是。

他才多大？

是么？

李寇不說話，又讓周侗與一路都在沉默的折彥質(zhì)先回去。

他叮囑折彥質(zhì)：“可轉(zhuǎn)告折公，我去夜市走一圈兒，很快便到了，若有甚么要說的，到時(shí)只管都提來，早些商議好了，我早些回去，晚些恐怕馬姑娘關(guān)上門須翻墻頭才可以。”

折彥質(zhì)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哼一聲抱怨：“那案子……”

“折公叫我回來，一是放開長線等大魚來，二是折兄該回京師了。”李寇無奈道，“你居然不知？”

是嗎？

折彥質(zhì)臉上才有一點(diǎn)笑容，叮囑道：“張氏一家可不算多奢遮……”

果然！

他在潘原多與張氏交往，竟為張氏的現(xiàn)狀動(dòng)惻隱之心。

那一家果真那么可憐？

他們也是吃人不見血的貨色。

李寇看一眼周侗，周侗抱那把苗刀閉目一直在沉吟。

李寇又看魯達(dá)，魯達(dá)笑著搖了下腦袋。

折二郎是個(gè)心地軟和的人。

這是魯達(dá)待見他的一點(diǎn)。

只是，這折二郎論城府的確差了李大一頭。

那才是個(gè)做大事的人。

魯達(dá)不見怪，折二郎有他的特點(diǎn)，李大郎也有自己的長處，他可不是果真心腸狠毒的人。

張家……

“他們果真以為李大郎把案子交給憲司，那才是找死。”魯達(dá)心中感嘆，余光瞥到周侗懷中的苗刀，心里也頗是熱切。

李大答應(yīng)過他，待閑暇，他到北原軍寨去，切磋武藝并不遮掩。

“回吧，見了經(jīng)略相公，交付差事完畢還要去廂軍編練場。”魯達(dá)道，“今年的更卒，也不知有多少可造之材。”

李寇也命黃述回去，他已注意到城門內(nèi)有人沖著夏娘子指指點(diǎn)點(diǎn)，很顯然，他們的事情，如今已傳遍渭州。

黃述并不在意，他攜夏娘子的玉手，兩人互看均不把旁人見識放在眼里。

倒是曹氏三人多少有些緊張。

他們的小車來過渭州幾次，這一次卻與往常不同。

往常，他們有曹氏的威風(fēng)做靠山的。

這一次，他們只能靠自己。

“馬儀貞是什么樣的人且不知，她若不答允這樁生意……”美婦心下盤算著。

一行逶迤而去，李寇與楊可世拱手作別。

楊可世提醒：“可要早些過去。”

“不急，幾家都到了正好一處商量。”李寇拱拱手提醒，“楊兄也要找好指揮，早一些過去聽著才是了。”

楊可世撓頭，他過去合適嗎？

李寇不管這些，背著手在大街上走不數(shù)百米，道路兩旁，各家鋪席打烊，只有背對著大街，只有窗戶里可見人影綽綽的勾欄瓦舍亮堂堂地掌起了燈，一時(shí)有笑語盈盈衣袖聯(lián)翩，暗香與酒肉香味兒遮蔽了夜幕降臨的城。

夜市，便與這些勾欄瓦舍酒肆茶館相接，臨著防火河水，兩岸相距不過三五丈，勾欄瓦舍彼此挑起招牌，互相賽各自的奢遮，門口處，兩排已有規(guī)模的夜市已然嘈雜了。

李寇自夜市西側(cè)進(jìn)入，迎面便見張小乙的渾家，推著一個(gè)很像后世小攤手推車的木車，吱吱呀呀地在兩邊尋找著空位置，尚未停下車，有人急忙叫道：“張氏，張氏，來這里，咱們等你許久了。”

鄭屠的渾家也推小車來了，只是她晚上并不做豬肉，大罐的臊子，小盆的條肉，還有綠瑩瑩的辣子，放在桌子上，一旁用濕布蓋著一個(gè)陶盆，香噴噴的烤餅的味道，還伴著醬肉的咸香味。

那是肉夾饃，鄭屠一手拿著，半是餓了，半是表演，正招攬往來的食客們就座。

李寇自燈下出來，頓時(shí)十多戶一起拱手，都道：“大郎回來了？”

李寇一邊拱手一邊贊嘆：“真是何其快也，這么些日子，吃食竟到了夜市里。”

鄭屠笑呵呵道：“都虧得大郎說情，縣衙準(zhǔn)了咱們上夜市叫賣的請。大郎方回來？且坐下，吃飽了，再去看熱鬧不遲——瓦舍那邊，請了自京兆府來的雜耍團(tuán)伙，今夜可熱鬧得緊，大郎要去，灑家叫人先占個(gè)好位置。”

剛這么說著，他渾家在旁邊喝叱：“夯貨，胡說甚么話哩？不教好，大郎怎么能去那場子？”

李寇見他二人身強(qiáng)體健，心中便歡喜，又見他家鄰居也在一旁，憨憨地只是笑，兩三個(gè)孩子，比上月見的要健康許多，心下更歡喜，遂道：“我也要轉(zhuǎn)個(gè)來回，早些去交付了差事。你們各自忙吧，明日閑暇時(shí)，我也來與各位湊個(gè)熱鬧——嘿，我又有新好吃的了。”

他這么一說，大家都笑了。

張小乙從人群中鉆出來，雙手濕噠噠的，抄著一塊精肉，笑道：“大郎有甚么好的，都讓咱們發(fā)了財(cái)——可不是要大郎白送好的，這是大郎的性子，咱們都是知曉的。”

李寇心下更喜，又見流民中幾個(gè)心靈手巧的婦人也跟著做買賣，心下高興至極，便問她們有甚么計(jì)較，不及說，有人自人群中來，看他們推推搡搡，大有橫行街市的威風(fēng)。

當(dāng)是有富貴的人吧？

那是王家的人。

李寇并不認(rèn)識那幾人。

他只喜歡夜市的繁華，宋代小城市的市民生活越豐富，便越有商機(jī)，何況，這許多人竟以他教授的法子生活，他心中便高興。

這也惹著別人了嗎？

他看到有人沖他使眼色，心中十分好奇。

怎地？

有人要尋釁？

王家的人自然要尋釁，不是你這廝，王氏糧行怎可虧了那么多大錢？

何況，有消息稱，這廝與馬儀貞關(guān)系及其親密。

那便要借機(jī)尋個(gè)不是，好落落這廝的威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