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若嵐盯著電腦屏幕足足一分鐘，轉臉打量烏念云：“你高中是不是在市六中讀的啊？”

烏念云呆了一秒，點點頭。

宋榮安握著茶杯問費若嵐：“你知道啊？”

費若嵐感慨萬千：“我就說好像在哪聽過你的名字，你們還記不記得，前兩年爆出來的高考狀元，十六歲小天才？”

宋榮安和左星予齊齊點頭。

“喏，這不就在你們眼前了。”

左星予愣了愣，有一種極端不真實的感覺。

十六歲的高考狀元，無論放在哪里都是炙手可熱的，如果不出意外，烏念云現在應該在頂級學府里安穩讀書，而不是混跡在街頭巷尾當什么建筑工酒吧女。

從平時的相處來看，烏念云無疑有很好的教養，看得出來以前也是千嬌萬寵長大的，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才會讓她放棄學業淪落社會。

下意識明白這些問題不好深究，左星予也沒有多問，文化課和藝考都過了，那么接下來烏念云只需要安心等待開學就好了。

A市的電影學院有一個特長班，歷年來招收的都是有些代表作品但沒有經歷過專業培訓的人，烏念云毫無疑問也在其中。

而莫涼，就是她的班主任。

也許是藝考那天莫涼給烏念云帶來的心理陰影太大，只要在校園里看到莫涼，烏念云就不由自主的立正問好，而且還口齒不清。

“莫，莫老絲好！”

莫涼：“……你好。”

烏念云恨不得咬舌自盡！

尷尬僵硬的尬了幾句后，烏念云飛速遁走，徒留莫涼盯著她的背影哭笑不得。

平心而論，莫涼長的一點也不嚇人，斯文秀氣，戴副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年輕的時候還被學生評為電影學院十大最帥男老師之一呢。

當然這是在藝考以外的時間，每逢藝考，莫涼就會榮登魔鬼評委排行榜之首，且十幾年來居高不下，堪稱一絕！

原因就在于他的毒舌。

據可靠消息，光是今年藝考，被他金口開過光淚奔而去的考生就不止十個，簡直就是滅絕師公！

然而莫涼也很委屈啊，誰讓近年來的考生心理素質越來越差呢，不光專業水平跟不上，連抗壓能力都那么弱，如何能在這紛亂混雜的娛樂圈混下去！？

莫涼不禁開始感慨還是十年前的學生好啊，皮糙肉厚，一天挨十頓罵照樣該吃吃該喝喝，頂多就是眼神幽怨一點。

對此，莫涼的班助表示，呵呵。

天知道那時候他們是怎么忍下來的，每天都循環在“挨罵-想自殺-下不去手-算了還是殺了莫老師吧-不敢想哭洗洗睡吧-起床接著挨罵”的死循環中，足足四年生不如死，本以為畢業了可以逃出魔爪從此逍遙自在我命由我不由莫，結果一封推薦信悄然送至校領導辦公室，那一屆的優秀畢業生全部留校就職。

據不完全統計，光是在學生宿舍藏著的莫涼的小人兒就不止五十個，早中晚各扎一遍，比吃飯還準時。

好在莫涼只是對學生的學業嚴厲，平時還是挺和藹可親風趣幽默的，要不然電影學院早就怨鬼成群了！

莫涼和不和藹烏念云暫時還不知道，她已經被繁雜的課程給砸暈了。

好在作為曾經的狀元，她的領悟能力還是很不錯的，雖然天賦不是最好，但也勉強過得去。

特訓課程結束，烏念云還得了個優秀學生的獎。

見烏念云小心翼翼把證書塞到書包里珍惜愛重的樣子，費若嵐邊開車邊瞟了她一眼：“就是個大眾獎項，也值得你個高考狀元終極學霸這么愛惜？”

烏念云把包平放在腿上，手指能隔著書包摸到里面硬硬的封皮，下意識摩挲它的邊緣。

“以前媽媽在家的時候，會把我得到的所有獎狀都收集起來，她說這是我的榮耀，無論大小都應該珍藏。”

車體的密封性很好，道路兩旁的景致飛快流動，車內卻沒什么噪音，只有悠揚流淌的鋼琴曲，順著飛舞的陽光落在人的身上。

也許是時機正好，也許是氣氛使然，更或許是那些往事憋在心里太久太久，烏念云忽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人生沒有一帆風順。

烏念云一直相信這句話，她也從來沒想過會一輩子順風順水，只是，她從來沒預想過，命運會在她壓根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急轉彎。

從小烏念云就是人們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模樣乖巧，性格溫柔，學習不用大人操心，就連自己的日常生活也管理的井井有條。

別人都說她命好，出生在一個父親當大官，母親搞文藝的富貴家庭里，確實，她也覺得自己的命挺好。

爸爸雖然是政要人員，平時工作忙碌，但只要有時間，就會陪媽媽去聽音樂劇，或者陪她去郊游，偶爾一家三口還會徒步野餐。

媽媽開了一家舞蹈學院，作為曾經紅極一時的舞蹈家，在家長會上，媽媽從來都是最優雅耀眼的存在，每每注意到同學們驚嘆的表情，烏念云就會油然而生一種驕傲的心情。

而作為他們的女兒，烏念云也對自己有著很高的要求，沒有絕頂聰明的大腦，就以勤補拙，在藝術上沒什么天分，練練拳腳總是可以的。

生活雖然忙碌且累，但總是幸福的。

直到她高考結束的那天。

渾身輕松出了考場，卻沒看到等在考場外的媽媽，烏念云有些奇怪，媽媽說過會來接她，她從來不會食言的。

中午還晴空萬里，此時卻陰云密布，烏念云坐上出租車，望著車窗外灰色的天空，心情慢慢暗淡下來。

還沒進小區，就看到一群穿著正裝的人在警察的圍護下從小區里出來，中間兩個警察一左一右攙著一個人，身高中等，微微有些發福，一向挺直的脊梁此時佝僂著，仿佛一夕之間老了十幾歲。

烏念云腦子一片空白，她攥著手里的考試袋，看著爸爸被帶上一輛黑車，短短的十幾米，爸爸沒有抬過一次頭，卻在上車的之前回頭，準確的看向她的方向。

短短一瞬，烏念云分辨不清爸爸臉上的神情，也看不懂飛快變換的口型代表了什么。

她只知道，她的人生，從此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