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間，兩個女生還在發蒙，而霽霖則是眼睜睜地目睹著這一切發生。

他看見明耀重心不穩掉了下去。

還聽見明晞同一時間發出的絕望而痛苦的哀鳴。

在他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明晞已經奮不顧身地飛身撲出去拽住紀明耀。

就在沈霽霖、田甜和許姬幾乎都要以為明晞和明耀會一起摔下去的時刻——

明晞竟然穩住了身形！

也不知她哪來的力氣，她的雙腿還在天臺上站立著，腰艱難地卡在欄桿上，雙手分別拽住紀明耀的雙手，身體幾乎彎成了“U”字型。

“紀明耀，快抓緊我！”

明晞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中帶著不自覺的顫抖。

明耀一愣，隨即立馬也喊道：“明晞，你放開！沒事的，下面有氣墊！你拉著我，我們會一起摔下去！”

“不！”

明晞下意識地看了眼那帶“血”的氣墊表面，手臂顫抖得更厲害了，雙手卻還是死死拽著明耀不放。

“明晞！”

霽霖沖上前想搭把手，但明晞的腰緊緊卡在欄桿上，他無法去扶，拉她的手臂又怕會把她弄傷。

紀明耀看見霽霖上去，連忙喊道：“霽霖，你快把明晞拉回去！我現在跳下去！”

“不——”明晞卻很緊張地喊起來，“不許你跳！不許！”

那血跡，以及此刻的危急場景勾起了明晞一些不太妙的、她總在逃避卻又無從逃避的回憶，讓她整個人徘徊在暴走的邊緣。

見她堅持，霽霖當機立斷，不再猶豫，選擇先把明耀救上來。

他干脆也像明晞一樣的姿勢，伏在欄桿上，伸出手拉紀明耀的手臂：“明晞說得對，你的姿勢不對，這么摔下去會受傷的。”

“你們把我拉上去動作太大，欄桿如果受不住重量，我們三個到時候會一起掉下去！”

明耀還在喊著。

下面的工作人員也意識到情況不對，手忙腳亂了起來，一時有些鬧哄哄的。

“你們盡管拉，”田甜也喊道，“我會盡量扶穩欄桿。只要它不斷裂，就沒問題！”

“甜姐，我來幫你！”許姬一時也拋卻了輕微恐高，趕忙來幫忙。

“好。你扶著這邊！”

“嗯！”

明耀見幾個小伙伴在這樣的危急時刻，齊心協力只為救他，不是不感動的。

但他是真覺得從這里跳下去應該不會受傷。

如果明晞和霽霖暫且拉著他，等他做好準備姿勢后跳下去，以這區區二樓的高度，大概率是不會摔傷的，最多也就是輕傷。

但如果欄桿突然意外斷裂，那么不僅他沒做好跳下的心理準備，更是會連帶著明晞和霽霖一起摔下去。而且霽霖他們還是頭部向下的姿勢，后果只會比他想象得更加嚴重。

紀明耀不是圣父，如果能兩方兼顧的話，他當然也樂意毫發無損地安全被拉回天臺，但二者兩相權衡，他實在不能不考慮欄桿斷裂的可能和這可能性帶來的后果。

這么想著，他就急急喊了出來：“那如果斷裂……”

紀明耀話還沒說完，就被明晞惡狠狠地頂回去：“你給我閉嘴！”

明晞的聲音里是毫不留情的怒氣和急切。

紀明耀一愣。

她這是真的生氣了？

僅僅因為他會受傷這個可能性，竟然讓她氣急到這樣的程度嗎？

明耀抬頭看明晞，卻忽地被一滴水砸到了臉上。

——什么？

再抬眼，明耀愕然地看見，那水珠，一顆一顆的，竟然是從陸明晞的眼里落下的。

明晞的姿勢很不好受。欄桿擠壓著她的肚子，又加上了紀明耀的重量，上半身倒掛著，小臉兒憋得通紅，更別提眼里是這樣一個危急場景，還有余光里想忽視也難以忽視的、那令她觸目驚心的刺眼的血跡。

陸明晞原本梳得整齊的馬尾此刻分別散落在臉頰的兩側，故而紀明耀有些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她的臉紅紅的，不知道是消耗了太多的力氣，還是通紅的夕陽映照出的效果。

但是他的確看見她的眼淚一顆接一顆從她的眼眶中落下，下雨一般砸到他的臉上。

霽霖也發現了明晞的異常，但手上卻絲毫沒有放松，他也在用力把紀明耀往上拉，以便明晞能省一些力。

兩個人合力，總算把紀明耀給一點一點地拉上來。

將將拉上來的時候，田甜和許姬在確認欄桿不會有問題后，也來搭了把手，齊心將紀明耀救了回來。

陸明晞的最后一顆淚珠滴到紀明耀的臉上，順著臉頰滾落到他的嘴中的時候，他突然聽見她似是囈語一般地說了一句話。

“……明明哥哥。”

他終于翻過欄桿，安全落到天臺的地面，人好似虛脫一般地癱軟在地面，腦子卻是愣在當場，一點兒都運轉不動了。

他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即將落下的血色夕陽。

……

“明明哥哥！明明哥哥！”

小女孩看著躺在地上的人兒，只覺得心中涼了半截。

他原本大大的眼睛此時半闔著，小臉上再也沒有平時的機靈和活力的神采。

她用力地喊著他，可他無法再像從前那樣跳到她的背后抓她的辮子，或者趁她不注意抱著她了。

男孩的嘴動了動，她不知道他要說什么，只是直覺他想呼喚她，可他此時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別說話了，明明哥哥，你先休息，我幫你擦擦，你就沒事了！”

她伸出胖胖的小手去擦拭他額頭上流下的血跡，好似擦掉了，他就會好起來。

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凈，紅色的血痕把他光潔的小臉暈染了一道又一道。

她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擦，卻沒想到另一只手無意中碰到了他的后腦。

她猛地一驚。

再拿回自己的小手放到眼前看，整個手心里，濕濕黏黏的，通紅通紅的，都是他的血跡。

她另一只手再一摸他的后腦勺，又是一手艷紅刺眼的血。

她這下真的慌了，只覺得頓時六神無主了。

那粘稠的液體順著她的手掌，又流到她的手臂，再滴落到她的淺色衣裙，綻開一朵又一朵血腥的鮮花。

“對不起，明明哥哥！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帶你來爬這么高的地方……不然你也不會從上面摔下來……對不起！嗚嗚……”

一向不愛哭鬧，也從不撒嬌的她，在此情此景下竟不知不覺地哭了出來。她拿手去擦，那血跡又沾染到了她自己的臉頰。

“明明哥哥，明明哥哥……”

女孩還太小，從未見到這么多的血，以為流了這么多血的他，是會死去的。

“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

她哭得更加厲害，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到倒在地上的他的臉上。

她又連忙去擦他的臉。

他的鮮血，她的眼淚，就這么糊糊涂涂地攪和在一起，在少年的臉頰上暈染開屬于兩個的，既深刻到極致，又痛苦到極致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