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與姜嫦娥一同倒下。

這是他逃走的好時機，顧亦心中一喜。

然而山洞外綿綿紅雨卻定住顧亦的腳步。

他走不了。

走到山洞門口，卻僵住身形的顧亦緩緩轉頭朝著倒在地上的兩人……呃，不對一人，一人魚看去。

人魚毒素能夠使人石化，中了人魚毒素如果不能在十二個時辰之內，以利器剝開覆蓋在身上的石化皮，人魚毒素就會從肌膚進入到五臟六腑之中。

到時候，即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若是救了姜嫦娥，這人魚就活不了。

顧亦蹲下身，看向為了救自己而燈枯油盡的人魚。

山洞中，光線昏暗，顧亦看不清人魚的面容，只是那人魚的魚尾在昏暗的山洞中依舊泛著暗紅色的鱗光。

這讓顧亦不由再次想到自己小時候，在黑圈外遠遠看著殘疾嬰兒被人魚尾卷入水中的一幕。

腳底竄上一股寒氣，原本想要取出火折子看清人魚長相，然而顧亦在打了一個寒顫之后，站起身。

外面紅雨未歇，無法離開山洞，顧亦盤腿坐下，靠著山壁，閉目養神。

寂靜的山洞內，響起顧亦自言自語的聲音。

顧亦：“這一人，一人魚的生死與我何干。等雨一停，我便走人。這山洞便當作是她們的墳墓。”

伴著淅瀝雨聲，想要小憩，然而山洞中卻彌漫著一股咸魚干的味道，熏得他難以入眠尋周公。

顧亦：“該死的味道。”

顧亦一聲低罵，從衣袖處撕下布，堵在鼻子上。

這回聞不到咸魚的味道，就能睡得著了。

顧亦再次閉上眼睛。

時間伴著山洞外的細雨漸漸流逝。

顧亦聞不到味道，殊不知山洞內令人作嘔的咸魚味道已經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淡淡梅花香。

而緊咬著姜嫦娥脖頸躺在地上的人魚，干枯的白發漸漸變得又光澤，就像是浸泡在水中染上淡藍色月光的白色絲綢。

那人魚原本瘦若柴骨，長滿皺紋的雙手漸漸變得白皙，肌膚更是猶如剛煮熟剝殼的雞蛋，吹彈可破。

那人魚的臉因被埋在長發中，不得見真容。

迷迷糊糊，快要沉睡的顧亦靠在山壁旁，失去清晰的意識，腦袋朝著肩膀耷去。

就在顧亦覺得不舒服的時候，腦袋突然枕在一抹柔軟上。

顧亦以為是徐娘繡的香枕。

顧亦在夢境中嘀咕：“徐娘，別……在讓我繡花。我是廢物，混吃等死，才是我的正途……”

這時有一道溫柔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你不是廢物。”

他不是廢物？

他天生畸形，身體比別人多出一個瘤子，不管怎么學，他都學不了法術。

他不是廢物是什么。

睡夢中，顧亦皺了皺眉，想要反駁，卻又轉而懶得反駁。

如果是廢物的話，他又何必在乎呢。

安心做一個廢物，最基本的就是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只在乎吃吃喝喝……

山洞內，一道深邃的目光緊鎖在顧亦帶著一絲邪氣，長相俊氣的臉上。

始終還是被紅雨淋到，這一覺，顧亦覺得自己睡了很久。

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山洞外已經天黑，有淡淡的藍色月光照入山洞。

雨停了。

顧亦心頭一喜。

他可以離開這山洞了。

然而下一瞬，在看到倒在地上的只有姜嫦娥，不見人魚時，顧亦不由皺眉。

人魚呢？

難道是在他睡著這段期間，恢復了意識，離開了這里？

似乎想到什么，顧亦帶著一絲邪氣的雙眼一轉。

他慌忙取下賭住自己鼻子的布條。

若是那人魚已經離開山洞的話，這山洞內的咸魚味定會變淡。

然而就在顧亦取下布條的一瞬間，他驚詫地瞪大雙眼。

顧亦：“這……是什么情況？”

山洞內那令人作嘔的咸魚味消失不見，他能味道的是一股沁人心脾的白梅香。

顧亦抽了抽鼻子，用力聞著飄散在空氣中白梅香氣。

他墨黑的眉不由皺得更緊。

這白梅花香好像他在夢里聞到的味道……

就在這時，寂靜的山洞中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你、你醒了。”

一道女童的聲音。

顧亦臉上表情一僵。

女童？

顧亦朝著地面上姜嫦娥暈倒的方向看去。

姜嫦娥還在。

也就是說發出聲音的人不是姜嫦娥。

并且姜嫦娥中了人魚毒素，如果他不用小刀將覆蓋在姜嫦娥身上的那一層石化皮剝開的話，姜嫦娥只會死。

更不可能醒來。

“你、你在看什么？”

女童的聲音再次在山洞內響起。

入夜后，只有零星的月光照入山洞，除了姜嫦娥那肥胖的身體輪廓，他什么也看不清。

而這女童的聲音則是飄忽不定的。

第一聲，女童發出聲音的方向，好像是在姜嫦娥暈倒的方向。

第二聲女童發出的聲音則……

則像是在他的頭頂上。

顧亦驀地抬頭朝著山洞頂的方向看去。

而就在這時……

“你是在找我嗎？”

突然間，女童的聲音近在咫尺，有淡淡的氣息噴灑在顧亦的耳垂處，微微酥麻。

雖然沒有法術，然而顧亦出手的動作卻出其不意地快。

昏暗的山洞內，顧亦扼住一柔軟細小的脖頸。

“咳咳！”

下一瞬，山洞內響起一道稚嫩的咳嗽聲。

女童：“別……別殺我。我不會傷害你。”

這一刻，雖然女童的脖頸被他扼住，只要他一用力，女童就會喪命于他手中，但顧亦還是心里發虛。

因為顧亦知道，這山洞內不可能莫名其妙出現一女童。

這女童很有可能是妖物所化。

人魚不見了蹤影，很有可能是被這妖物給吃了。

思及至此，顧亦緊了緊扼住女童脖頸的手，一聲冷笑。

顧亦：“妖物，不傷我？我憑什么信你！”

啪嗒！

山洞內響起一聲細微的聲響。

感覺到一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顧亦扼住人魚脖頸的手一僵。

山洞內變得安靜。

而后，不斷有眼淚落在顧亦的手背上，只是下一瞬，那些眼淚瞬間凝固成為泛著暗紅色光芒的鮫珠。

唯有人魚之淚，能夠化作鮫珠。

這女童是……

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