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綠林將軍

臨湘城內(nèi)，因張霸遇襲身死所帶來的混亂，在王匡殺了原臨湘令律誠，泉林?jǐn)貧⑹嗤狄u弓弩手后，短暫又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律誠身首異處，使得跟在他身后的一眾衙官群龍無首，王匡當(dāng)機(jī)立斷，讓原來任縣丞的泉林接任縣令一職，原衛(wèi)軍首領(lǐng)兼領(lǐng)縣丞，其余各官吏不變。

進(jìn)城儀式自然無法繼續(xù)下去，但綠林軍還是按計劃入了臨湘城。

張霸的靈堂便設(shè)在縣衙之內(nèi)。

滿軍縞素。

六月十五，張霸已入土，遺體并未運回江陵，而是由王匡提議，請邕半仙選址，直接葬在了臨湘城。

府衙大堂又在召開綠林軍高層會議，這是張霸死后的第三次大會，依舊是商討由誰接任將軍一職，繼續(xù)率領(lǐng)綠林軍的大事。

有人推舉由王匡接任，王匡推而不受，反而舉薦羊牧。

崇明、王鳳等人附和。

羊牧堅拒，又推舉王匡任將軍。

因被舉薦的兩人互相推讓，看著又都是真心的，故而探討的氛圍非常和諧，絲毫沒有爭權(quán)奪利時的劍拔弩張，將領(lǐng)們的意見，暫時分成了兩派。

羊牧和張霸是表兄弟，又是最早追隨的，故而張霸原有舊部大多傾向羊牧。

而王匡自加入以來，行事大氣磊落，又屢立戰(zhàn)功，未嘗一敗，推者亦云。

群龍不可無首，故而第三次的首領(lǐng)大會是必須要得出一個結(jié)果的。

“將軍去得突然，未有遺命……但我們從綠林山中一地走到如今占據(jù)一州，著實不易。而今，篡漢賊子仍高居廟堂，黎庶百姓仍水深火熱，我們不能一味沉溺將軍身故之悲……綠林今后何去何從，該早做定奪。”王匡語氣沉重的開場白，又對著羊牧作揖道，“羊兄不要推辭！綠林五萬兄弟，需有人帶領(lǐng)指揮，你與張兄血脈至親，將軍之位，你若不繼，還有何人？”

“王兄，你知我一貫自負(fù)，若真有擔(dān)起綠林軍的能力，定然不會推辭……只是我自家知自家事，我領(lǐng)一軍尚可，我不能……讓我哥的一番心血因我之故付諸流水。諸位，”羊牧長身而起，對著在坐眾將抱拳道：“自綠林山出來，一路北進(jìn)，王大哥屢屢立功，攻城占地，身先士卒……我哥對他信任依托，諸位有目共睹。每有大事，大哥第一所想便是王兄。他讓你代表綠林與趙太守談判，三方會盟此等大事他也一并相托……大哥對你如同對自己一般的信任倚重啊。如今大哥壯志未酬，半道崩殂，律城背后必有黑手，此仇不報，誓不為人，有賴王兄不辭艱難，帶領(lǐng)我等，先報血仇，再償夙愿，以告慰我哥在天之靈。我必誓死追隨！”羊牧說完這段話，竟單膝點地跪在了王匡面前。

一眾原本支持羊牧上位之人，見他如此真心擁戴王匡，亦不再堅持。

王鳳、泉捷等本來就是做戲的人，見火候也差不多了，亦跟隨羊牧跪在了地上，雙手抱拳，高聲喏道：“我等誓死追隨！”

綠林眾將達(dá)成了共識，大堂之中，“我等誓死追隨”的聲音此起彼伏。

王匡滿臉無奈，用力扶起了羊牧，沉聲道，“大家如此信任，我若堅持不受，便有沒有擔(dān)當(dāng)之嫌！只是此次議的倉促，還有許多人未曾到場，我先暫代將軍之職，等來日大家聚齊之時，我們再行商議，諸位快快請起！”

在場所有人當(dāng)中，卻有兩人，雖隨著大家一起跪下又起身，但從頭至尾沉默未語。

一個是當(dāng)日殺光偷襲弩手的泉林，一個是得到消息后匆匆趕來，前一日方才到達(dá)臨湘城的蕭泰。

定下了接任之人，大會商議的第二個問題，便是綠林軍的下一步戰(zhàn)略方向。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有的提議繼續(xù)北上，直入長安的，有的提議割據(jù)一州偏安一隅的……

討論熱烈之時，蕭泰狀似無意地問道：“此事何不與先生商議？”

“蕭兄有所不知，”王匡長嘆一聲，“驟聞將軍噩耗，先生悲痛病倒！”

“可有大礙？”

“吐血昏迷數(shù)日方醒，隨后留書一封，已離開綠林不知所蹤。”崇明語氣沉沉的說著他收到的綠林傳訊，“先生書房遭了火焚，想是他悲痛之下不愿再見舊時之物……為搶出先生手冊，戎技等十?dāng)?shù)人葬身火場……”

“竟有此事……”眾人初次聽聞，驚訝的打斷了崇明。

“抬進(jìn)來吧！”崇明揚聲道。

過了片刻，便有幾人抬著一大一小兩個箱子入了大堂。

大箱內(nèi)滿滿的竹簡，大多有火焚水浸之痕。

小盒內(nèi)卻完好地擺放著一卷竹簡及一塊隱有墨跡的絲絹。

“這是？”蕭泰疑惑地指著小盒問。

“先生臥房并未起火，這是在臥房取得。”

“可容我一觀？”蕭泰向王匡請示，見王匡點頭應(yīng)允，方小心翼翼的取出絲絹，平鋪于桌上，仔細(xì)端詳。

確是先生親筆，只是筆力虛浮，行筆匆忙，顯然倉促寫就。

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蕭泰在江陵府先后收到了兩份傳書，一封來自王匡，告知他張霸遇襲重傷，生死難料，行兇者被當(dāng)場擊斃，恐仍有幕后之人，請他速至臨湘，共商復(fù)仇大計。

一封來自彥青，告知他張霸遇襲身死，綠林軍中恐有變，望速見面詳談。

“先生是懷疑殺害了將軍的是綠林中人！！！”

蕭泰還沒有從將軍遇襲的噩耗中醒過神來，又被這一消息亂了心神。

沉思了一晚之后，他讓人給吳迪送了信，隨后帶著親信直奔臨湘城。緊趕慢趕，卻也未及見到將軍遺容。

一直以來，他與紹淵親近，也曾有幸見過強弩，故而來到臨湘后，聽了張霸遇襲的過程，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強弩。

蕭泰為官多年，自有城府，雖心中有疑，面上卻并不顯。他沉靜地逐字逐句的讀完，又指著那卷竹簡問：“這事？”

未等王匡回應(yīng)，便取出打開。

俊秀清晰的篆書之上，不規(guī)則的覆著零星暗紅的干涸血漬。

王匡已緩步來到了蕭泰身邊。語帶惋惜，“此卷應(yīng)是先生近日方成，唉。嘔心瀝血，不外如是……這些血漬，我不忍拭去……先生為綠林是何等的盡心竭力，若非實在病重，他又怎忍心此時離開！”

紹淵當(dāng)日只可確定王匡絕對是殺害張霸的幕后之人，卻無法確定究竟有多少人牽連其中。

所以他留書一封，以做緩兵之計，也免得自己成為王匡必須除去的目標(biāo)。

紹淵為綠林軍所做的貢獻(xiàn)，底層兵士也許不知，但高層將領(lǐng)大多心知肚明。若他無故失蹤，難免有人起疑，萬一發(fā)生內(nèi)訌，損耗的都是綠林軍自己的兵士。若導(dǎo)致多年心血付諸流水，這樣的結(jié)果，王匡、紹淵都不想看到。

所以，所有風(fēng)波都需要隱藏在水面之下，而水面依舊平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