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筆灰紛紛揚揚落在課桌上時,李面突然驚醒。教室后排風扇的嗡鳴與吐蕃使團的駝鈴聲重疊,講臺上高數老師的聲音帶著電子合成音般的失真。
“李面,請回答這道傅里葉變換……”
他低頭看著草稿紙,昨夜熬夜推算的公式不知何時變成了虎符紋路。一桿英雄鋼筆在紙面洇開的墨跡里,隱約可見三百個火柴人正被青銅神經索纏繞。前排,那個叫做方欣祎的女生發梢的茉莉花香,竟與記憶里的味道詭異重合。李面說不清,這到底是鳥語花香中,花香那過腰長發的香味,還是往生花,這厄運之花所吹來的花粉胭脂氣……
“用拉普拉斯變換解卷積。”唐佳伊的紙條從右側滑來,字跡被汗水暈染成了藏文輪廓。這個單純、善良的廣告系女生,此刻耳后淡青血管的走向,竟與朱駭脖頸的刺青分毫不差。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最怕,老師和朋友們突然的關心……
是實驗樓傳來的沉悶爆炸聲拯救了他。李面在教授不悅的目光中沖出了教室,白大褂衣角掃落窗臺的麻雀——那鳥兒振翅的姿態像極了折翼的神鷹。當他逃到天臺時,發現防輻射班的銘牌不知何時變成了“吐蕃使團接待處”。
手機在褲袋震動,母親發來的CT報告截圖里,肺部陰影形如微型渾天儀。“醫生說是長期接觸粉筆灰。”最新消息閃爍著,“你爸留下的鋼筆記得用,別總買新的。”
那支老式英雄鋼筆正在掌心發燙。李面擰開筆帽,暗紅墨水管上的裂紋組成了“李四升制”的篆文。遠處工地塔吊劃過了天際,鋼索擺動的頻率讓他想起沙暴中重組的金頂轎輦。
“你果然在這里。”唐佳伊的聲音混著喘息。她遞來的冰鎮可樂罐凝結著水珠,鋁殼上的生產日期竟是2047年7月15日——虎符上激光刻印的日期。
蟬鳴突然靜止。李面看見唐佳伊的瞳孔泛起了晶藍色,實驗室爆炸的濃煙在她身后聚成了敦煌飛天的輪廓。而在更遠處,校醫院放射科的警示燈正在往生花瓣的幻影中明滅。
“輻射班在招募志愿者。”唐佳伊的指甲劃過可樂罐,留下了鈾濃縮離心機的刻痕,“聽說能穿越時空哦。”她的虎牙閃過微型反應堆的冷光,嘴角弧度竟與監察李面的全息投影完美重疊。
李面后退半步,鋼筆尖刺破了指尖。在那血珠墜落的剎那,他看見三百個自己在平行時空里同時后退——有人撞翻了試管架,有人被戀人擁抱,有人正從三十層天臺墜落。
下課鈴聲如神鷹尖嘯般撕裂著現實。唐佳伊突然恢復正常,紅著臉奪回了可樂并跑開。李面顫抖著打開了手機的前置攝像頭,額角不知何時多了道結痂的傷痕,形狀與虎符的青銅紋路嚴絲合縫。
當晚的夢里,父親在病床前最后說的話終于清晰:“別碰書房暗格里的……”記憶在此處突兀斷裂,就像被量子擦除的觀測數據。李面在月光下擰開塵封的暗格,那支鋼筆靜靜躺在徐福東渡圖的卷軸上,筆尖沾著四十年前干涸的,泛著鈾礦石熒光的墨跡。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