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寧走出門去,胡靈挽著她的手,樣子氣沖沖的,仿佛要吃人。
兩人一邊走著,一邊悄聲說著話。
“姐姐,我氣不過。若是放在之前,我們怎么說也要打一場。”胡靈不滿,“怎么你還真的同他們上公堂。”
攸寧道:“若是之前,我們作為青丘無主的小妖,鬧騰鬧騰也沒有大礙,可如今我們在陵光大人門下了,雖然他不曾拘束我們,但門下妖精眾多,缺我一個沒什么要緊,可我們住的云棲樓,樓內(nèi)的一干妖精,還有這地方往來的諸多事情,皆要從頭來過。雖然不是不能,但你不覺得,我若只是在這里站上一站便能了事,又何樂不為?”
胡靈道:“話是如此,但今夜我定不能讓這殷四好好睡下。”
攸寧笑,用手勾了勾胡靈的鼻子道:“我也是氣悶得緊,今夜我陪你鬧一鬧這殷家。”
慕歌兩個同她們離得有些遠(yuǎn),她又回頭朝著慕歌喊道:“慕公子,今夜有趣事,你同我們一起嗎?若我有什么不測,你好照管照管我。”話里沒有絲毫扭捏,倒有一絲游俠之氣。
王恒也站在一旁,看著她的形容儀態(tài),覺得甚是稀奇,仿佛這個女子,幻化出了萬千樣子,不說話時端莊嫻雅,笑起來時明媚生風(fēng),懶起來似閑云野鶴,行走時又是另一種灑脫模樣。
慕歌點(diǎn)了點(diǎn)頭,無奈道:“那我跟你們?nèi)ケ闶橇恕!?
胡靈道:“今日那個馬侍郎,來得可真是時候,但不知為何,我看著總有點(diǎn)眼熟,不知是哪里見過的。”
攸寧想了想,道:“說不定是章主事幻化?可是看起來也不像,那個侍郎確實(shí)十分有侍郎的樣子,不像是今日才扮上的。若是章主事有這般本事,那云棲樓怎么不開個戲臺子?”
胡靈動了動脖子道:“方才在衙門口探著腦袋看姐姐,我的脖子都要伸酸了,那個殷四怎的這般無恥,見我們是女子,竟如此欺負(fù)我們。”
攸寧道:“我想,他欺負(fù)的也不只是女子吧,或許一眾弱小生人,都受過他的氣,只是我們是硬骨頭罷了。”
“姐姐說得是,他這種人,一看就是橫行蘇城多年的,那一眾衙門走狗,也應(yīng)當(dāng)都是他的爪牙。吳太守是新來的太守,是不是與他同流合污還不好說。”
攸寧沉思片刻,道:“你說,這馬侍郎,是真有其人?還是就是章主事憑空變的?”
胡靈搖搖頭,問:“有什么區(qū)別嗎?”
攸寧在心底盤算著,道:“區(qū)別大了,若是這馬侍郎是真的,那么蘇城衙門,或許要翻天了。”
說著說著,他們已經(jīng)回到了云棲樓門前。
云棲樓依然是客人如織,伙計(jì)們見她回來,一齊站定,喊了聲“寧姑娘”。
攸寧從容不迫,微微點(diǎn)頭,道:“有勞各位。”
她一進(jìn)門,就有許多客人圍上來,但走在最前的,還是章主事。
章主事倒是滿臉喜色,笑道:“今日這個小插曲過去,倒是讓我們寧姑娘長了臉面了,也讓我們云棲樓有了底氣。”
攸寧聽了這話,只好端著同他應(yīng)答,她道:“章主事哪里的話,這么多年,云棲樓受您的照管,怎么能說沒有底氣呢,我今日的底氣,還是云棲樓給我的。”
眾客人早已聽到了外間的傳聞,聽說這云棲樓是辛家的產(chǎn)業(yè),也聽說這場無妄之災(zāi)最后竟然是京都里來的馬侍郎給解的圍,此刻再回頭看看這些鑒賞會上的藏品,心里頓時明白了幾分。
這辛家有京都的官員撐腰,確實(shí)是大戶人家啊。
眾人點(diǎn)點(diǎn)頭,也許煙陽的民風(fēng)與蘇城不同,所以才能將女子養(yǎng)成這等模樣吧。
不過貴門嬌女,動不動就手眼通天,自然與一般女子不同,這將來或許是要招婿入贅的吧。
雖然如此,但是殷四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章主事與攸寧、胡靈一同上了樓,到了專門議事的丙字三號房內(nèi)。
“寧姑娘,官府沒有為難你吧。”章主事卻像十分開心的樣子。
攸寧奇道:“章主事,怎的我今日被抓,你如此開心,莫不是這個局其實(shí)是你做的?”
章主事眨眨眼睛,道:“這可沒有的事,若是我們做的局,也不至于此刻讓勝遇大老遠(yuǎn)的去接了鹿蜀來。”
“你說什么,那位馬侍郎,是鹿蜀扮的?”胡靈道,“我說怎么如此面熟!可他怎么在人間要扮得如此老相。”
攸寧凝神想了想,也就是煙陽夜宴中見過一次,聽陵光大人提起過,但她并沒有什么印象。
章主事挑起眉毛,道:“他已經(jīng)當(dāng)官二三十年了,怎么不老?按道理也應(yīng)該老的。”
攸寧詫異道:“你是說,鹿蜀真的就是馬侍郎?不是他照著馬侍郎的樣子變幻的?”
章主事擺擺手,道:“怎么能是呢?這鹿蜀就愛這官場之事,二十多年前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參加了科考,金榜題名中了探花,面見了圣上,此刻官運(yùn)亨通,被派到地方巡視的,他這不剛從青城往蘇城來,本還有兩日路程,我心想也不能讓你受牢獄之災(zāi),便叫勝遇把他劫了過來。你別說,還費(fèi)了好大的功夫呢。”
這好大的功夫,全是勝遇費(fèi)的。他雖日行千里,卻不能憑白地飛到馬侍郎的車隊(duì)面前,快到蘇城時,還得變出侍郎大人的整副車架來,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從城門走到這衙門口上來。
攸寧道:“可是章主事此番,將我們姐妹說成是云棲樓的東家,這個說法是否欠妥?”
“怎么會欠妥呢。”這章主事露出了神秘的笑容,“陵光大人說了,這鳳凰花印記你可以用,我已經(jīng)向其他的十二城發(fā)了信箋,你所替的就是辛玉的位子。陵光大人還說了,等你接手這人間事務(wù)之后,許我告幾年假呢。”
攸寧這才知道,這確實(shí)是個局。前半段或許不是章主事刻意為之,但后半段的事情,他可謂是步步精明。
“章主事這樣可一廂情愿了,我答應(yīng)陵光大人的,只是追查辛玉一案,并未允諾接手人間事務(wù),你此番可叫我難做了。”攸寧也不松口。
章主事討好道:“寧姑娘,近日我多瞧了瞧你,你確實(shí)有這理事之能,陵光大人產(chǎn)業(yè)眾多,我失去故友,已經(jīng)心力交瘁,你算是可憐可憐我,替我照看幾年不行嗎?”
說罷,擺出一臉痛苦的表情來。
攸寧姐妹皆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