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堂城北邊的大道上，少女和她的朋友引起了行人們的一陣騷亂——坦然面對一頭巨狼需要非常大的勇氣，尤其是當這頭巨狼偶爾露出的齒尖還帶有血跡的時候。

巨狼背上的凱伊回頭喊道：“羅德尼，你做的烤兔肉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了！”

羅德尼沒有感謝她——極地村莊的漁夫們雖然已經漸漸熟悉了和自己同行的活潑少女，但是她屁股下的大灰狼卻仍然讓大家害怕不已，村民們騎乘的馬匹根本不敢與其同行，只敢跟在巨狼的屁股后面。

除了維查德和他的馬。

賞金獵人座下的是本屬于“烏鴉”的黑馬，眾人在離開狼穴酒館前，維查德將臉靠在它的耳朵旁嘀嘀咕咕地說了一段話，接著用手拍了拍鬃毛。結果出發后這匹黑馬和極地村莊其他人的坐騎不同——它選擇了勇敢地和巨狼并駕齊驅，本來巨狼對昨晚追逐自己的生物還齜牙咧嘴，但在少女的安撫下也收起了獠牙。

“凱伊，你的藥效果有那么好嗎？”

“其實沃克只是能走路，還不能跑。我的藥膏都是我自己研究的！我給你說，把山棠玫的花瓣、金露梅的葉子和青角槭的樹皮一起研磨，再加上一點蜂蜜、一點利安的珍藏，就做出來了！”

“等等，前面的我都知道，利安的珍藏又是什么？”

“唔……利安是一只北卡亞巨型蜘蛛，但是她很溫柔的，她的珍藏是她的唾液，她的唾液可以……”

賞金獵人急忙打斷了少女的描述，他不想讓剛進肚子的早飯全部浪費掉：“對了，你在吃兔子的時候就沒有不適的感覺嗎？你是獸語者，動物都是你的朋友吧。”

“還好啦，雖然我能和動物們溝通，但是我也不會因為一只不是我朋友的兔子被殺而感到悲傷。就像人類聽說一個陌生人被殺一樣，多數情況下他都不會感到難過吧？再說了，弱肉強食是森林草原永恒不變的原則，我平常自己還獵捕兔子呢——不過它們死前說的話的確是很不堪入耳。”

“它們會說些什么？”

“呃，比如說……比如說……總之是和女性家屬有關！”

賞金獵人決定自己以后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不再去獵捕兔子了。

兩人的對話在兔子的咒罵這停了下來，維查德看著大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騎著快馬濺起灰塵的信使、推著堆滿蔬菜的木板車的農民、驅趕著肥豬的屠夫、一位母親正拉著她的兒子——后者似乎把巨狼當做了一只大狗，想靠過來摸摸對方的毛。

“凱伊，你其實沒有殺過人吧？”

棕發少女把臉埋進了巨狼的毛發中，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我就知道。”

如果不是賞金獵人的聽覺靈敏一定聽不清楚。

接著凱伊從巨狼的背上抬起了頭，她的臉蛋通紅，鼻子旁邊的雀斑清晰可見：“你為什么這么說？”

“你看見我殺‘烏鴉’的時候，已經快吐了吧？如果按你說的你在9歲的時候殺過人，不應該會有這樣的表現。尤其是你還說你的手段異常殘忍……”

少女臉色漸漸變得冰冷了起來，她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沒有說謊。”

維查德轉過頭一臉古怪的看著凱伊。幾秒后，少女突然生氣地大叫道：“你的問題怎么這么多！你看我都沒有問你！我沒有問你在殺‘烏鴉’的時候說的是什么，我沒有問你你的那把奇怪的劍去哪了，我也沒有問你你的馬為什么不怕沃克，我更沒有問你為什么要救我！”

賞金獵人沒想到少女會突然生氣，他尷尬地轉過了頭，繼續觀察著路邊的行人們。

而少女也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身后的羅德尼吹了個口哨，對旁邊的人說道：“我說吧，維查德大人和那個什么獸語者之間絕對不會發生什么。”

兩人之間冰冷的氛圍持續了一會，終于還是少女首先開了口：“對不起，我不該莫名其妙發火的。”

“‘烏鴉’死前我說的‘sera’是精靈語，意思是‘安息’。然后我的劍被我用法術傳送回了另一個維度。我在出發前給馬施加了一個能讓它鎮定的法術所以它并不會怕你的巨狼。至于我為什么要救你，因為‘烏鴉’他們本來也沒打算留活口，我這算是提前自衛，其次也因為……”

少女的面龐隨著賞金獵人的話語變得愈來愈明麗，她追問道：“其次是因為什么？”

維查德看著獸語者的眼睛，里面充滿了期待。他在心里嘆了一口氣，說道：“其次是因為他是一個被懸賞的人，而我是一位賞金獵人。”

維查德本以為對方聽了自己的話后會失望，但失望的其實是他——少女仍然用微笑展示著屬于自己的青春活力。賞金獵人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自作多情。

漸漸地，太陽越升越高，一行人也已經能遠遠地望見石堂城的城墻了。

在一個岔路口，凱伊突然湊在巨狼的耳朵旁說了一句話，接著巨狼便停下了腳步。

賞金獵人奇怪地看著她。

“我說的和你們一起去石堂城是騙你們的……其實我住在西邊的安布里森林里。我只是和你們順路罷了，好了，現在要和你分別了。”

維查德微笑著點了點頭：“好的，那么再見了，最后的獸語者、萬獸庇護者、草原裁決者、森林女王——凱伊·卡洛克大人，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你不會又是在被追捕中。”

少女沒想到賞金獵人還記著自己給自己的各種封號，她紅著臉從懷里摸出了一個用木頭做的小盒子接著扔給了后者：“這里面裝了我自己制作的一種香料，你如果想要找我，就在森林附近打碎它，會有松鼠帶你到我的住處。”

維查德將小盒子放在了系在腰帶上的小布包里，然后點了點頭，少女高興地笑了起來，她邊揮舞著右手向他告別邊驅使著巨狼小跑向了另一條道路——很快他們轉過了一個路邊的農舍，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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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堂城城外，維查德停下了腳步，他觀察著這座斯洛姆王國最重要的軍事要塞。

六百年前，強大的斯洛姆王國征服了西方的基恩矮人聯合王國，國王下令從戰敗國運來了大量的怒石，接著實力強大的魔導師們在每一塊怒石上銘刻了法印后，石頭摒棄了自身那能使人或野獸陷入瘋狂從而不受控制的劣性，留下的只有堪比磚石的堅硬。

依靠這樣的石頭建立起來的要塞在傳奇的古銅軍團鎮守下，六百年來從未被敵人從外部攻破過——無論是后來的非人種族獨立戰爭還是由貴族們領導的“變節者之殤”，這座要塞都成為了王國最后的希望與火種，無數的國王在這痛定思痛，臥薪嘗膽，最后收復國家。

而在歷史記載里的唯一一次要塞陷落不是因為城外的敵人，而是因為來自于地底的惡魔。

那是全無征兆的一天。石堂城的廣場突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響，一團黑色云霧從石板的縫隙里出現，虛無裂隙憑空出現，接著數不盡的深淵惡魔從中奔涌而出，他們的魔火和邪術讓所有人措手不及。城內的老弱婦孺紛紛慘遭毒手，當時正在莫爾比克城征戰的古銅軍團在未嘗一敗的指揮官特蕾絲汀的率領下聞訊火速趕來響應。

在長達兩個月的戰爭里，要塞幾度易手。

而最后的結果在經典的詩歌《戰鬼復仇記》里已經告訴了所有人——軍團全軍覆滅，指揮官下落不明，整個要塞的幸存者也屈指可數。這座曾經令所有斯洛姆人驕傲的石堂城已經成為了一個滋生邪惡不死生物的巢穴。

雖然后來石堂城的秩序重新被建立，古銅軍團的旗幟也重新飄蕩在城墻的上空，但石堂城的名譽已經受到了踐踏。

而近一百年來，石堂城在與東邊杜魯德草原聯盟的戰爭中屢占上風，昔日的不敗要塞又漸漸地重歸榮光。

站在這樣一座充滿了傳奇與榮耀的城市前，維查德的內心也不由地充滿了激情。

“大人現在是不是想要立馬沖上戰場奮勇殺敵？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雖然大人您非常厲害，但您畢竟年齡不大，有這樣澎湃的熱血也是正常的。”跟在維查德身后的羅德尼見賞金獵人站在城門口失了神，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回過神來的維查德心里吃了一驚。

每一個阿哈·利姆的畢業生在離開前都會由院長施加一個永久的“清心術”——以保證畢業生們在大部分情況下都能做出冷靜的決定。

但現在優秀畢業生的內心竟然會被這城市所干擾——“難道在極寒領域里院長給我施加的‘清心術’被驅散了？還是說……”維查德看著由怒石堆砌的城墻暗忖著。

很快，賞金獵人就放棄了沒有結果的思考，他對著極地村莊的漁夫點了點頭，說道：“拿出來吧。”

羅德尼明顯知道對方說的是什么，他解下掛在自己馬鞍旁的布袋交給了維查德。

維查德本來也是將布袋掛在了自己的馬鞍旁，但他想了一會兒，打開布袋，拿出了里面的東西——“烏鴉”的人頭！

路邊的農婦被嚇得尖叫了起來，男人們也停下了腳步，不敢靠近黑馬。

維查德將“烏鴉”的腦袋系在了馬鞍旁，對村民們說道：“你們已經按照村長的囑咐把我帶到石堂城了，我們就在此分別吧。希望以后還有機會再見。”

漁夫們集體跳下了馬背，鄭重其事地向賞金獵人鞠了一個躬，羅德尼作為眾人的代表抬起頭說道：“大人，謝謝您，愿女王保佑您！”

維查德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驅馬走向了城門。

守城的士兵早就注意到了引起騷動的賞金獵人，他們舉起了手中的長矛嚴陣以待：“以軍團指揮官以及城主的名義命令你——停下！”

“我是來自北方荒原的賞金獵人，告訴你們這管事的，我來拿‘烏鴉’的賞金了。”

——“黑發人”的傳奇就這樣在同樣傳奇的石堂城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