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后,趙恒月跟著德妃等人,隨圣駕前往南山皇家獵場。此行光后妃、王子、公主、宗室、仆從就有千余人,加上隨行護衛軍及文武大臣,約莫幾萬人。各色車馬浩浩蕩蕩出行,一路錦旗獵獵、彩緞蔽天。出城之時,百姓更是萬人空巷、前來觀瞻,皇家的威嚴氣派可見一斑。
初出皇城的興奮,很快在馬車無止盡的“隆隆”聲里消失殆盡了。其他公主看了一整天的青山綠水、田壟屋舍也開始膩煩,她們在馬車上各種抱怨。而趙恒月格外平靜沉默,她老老實實端坐在象征身份的馬車里,眼睛一直在人群中搜尋,即便搜尋了快一整天,也毫無倦意。
依柔、靈蟬兩名貼身侍女剛開始也跟別人一會兒指指這個,一會兒瞧瞧那個,但看著看著,都疲乏的睡著了。大部隊行了整整一天,終于到達南山行宮。等全部安置妥當,明月又掛上了枝頭。在南山行宮呆了一日,其他幾國受邀賓客陸續到齊,大部隊這才正式開往主獵場。
高大寬敞的帳篷、自由奔馳的馬匹、篝火、烤肉、烈酒……一切都是跟京都不一樣的風景,目之所及處,皆是一派肆意歡騰氣。趙恒月撩開帳門,眼前便是一望無盡的草原,獵場四面有臨時搭建的鼓樓、箭塔,王旗在風中獵獵翻飛。她多想放馬馳騁,與其他賓客一起縱情嬉戲。然而德妃娘娘有言在先,除了軍帳方圓百步,她哪里也不準去。
狩獵大會持續了四五天終于將近尾聲。最后那天的大聚合尤為熱鬧,不但各國特邀的王子、使節到了,就連很少出門的皇族長輩也盡數趕到。趙王端坐在高臺上暢飲美酒,雖然依舊一副帝王的威儀姿態,但眉梢眼角的歡暢之色難以掩蓋。高臺下皇子、使節、朝臣列坐,黑壓壓一大片,萬歲之聲山呼海嘯、此起彼伏。大家一面欣賞歌舞,一面盡情談論各自狩獵斬獲。
這一次的樂舞極多,各國來使都有準備,可謂花樣層出不窮。臣子們、使節們、王室親貴們都是見慣了場面的人,他們一邊吃喝,一邊點評,趙王也不例外,每每看到歡暢處,只要說一個“彩”字,身邊的太監便會尖著嗓門激動吼一聲:“賞!”
到了這個時候,大家才知道,這次狩獵大會之所以如此隆重又來了這么多他國貴賓,主要是因為趙國的七公主趙瑞儀已經到了可以婚配的年齡。這位公主出生高貴、芳名遠播,這一次狩獵大會,她還將在結束時親自獻舞,因此不少賓客是慕名前來的。
趙恒月在帳中做著最后的準備,她當然知道此時此刻自己的姐姐趙瑞儀看她的眼神有多么復雜灼熱。
“瑞儀姐姐,您就放心吧!月兒即便粉身碎骨,也絕不會拿您的終身幸福開玩笑!”趙恒月說的極其懇切。
“都是我這當姐姐的無能,我沒有妹妹你那般高超的馬上技藝,不然怎會……”說到這里,趙瑞儀的眼眶涌出瑩瑩淚光。她心里知道趙恒月這些時日為替她跳舞所吃的苦,然而她的命運、她的一言一行也如趙恒月一般身不由己。
就在兩姐妹相互寬慰的功夫,德妃出現在了大帳里。她屏退左右,連趙瑞儀也被強令退下。趙恒月正欲開口問詢,就見藝馨姑姑面色難看地從袖中摸出一個精致小藥盒塞進她手里。德妃臉色冰冷道:“此為飛仙丸,服下可保你身輕如燕。你只需在馬上提氣控住身形,就能達到如履平地的效果?!?
“飛仙丸?!”趙恒月一聽這個名字,腳下不覺一軟。傳說嫦娥奔月前就曾服用過此類丹丸,這種藥凡人服食傷根本、損元氣、消陽魂。趙恒月是萬萬沒想到,德妃盡然將這傳聞中的毒藥拿給她來服用。
“母妃,還請您務必相信女兒!求您了!”趙恒月當即跪地給德妃叩頭。
然而德妃卻冷著臉,“本宮知你平日刻苦,也并非不相信你。只是,事關瑞儀的終身幸福,本宮不得不這么做!”見趙恒月還不肯就范,德妃當即許諾道:“若此事辦成,本宮定當找機會求皇上為你另擇佳偶,免你嫁到胡族受苦!”
良久,趙恒月淚光瑩然看著德妃,她緩緩從匣子中取出那粒小小丹丸,聲音不禁哽道:“好,我吃!還望母妃能一諾千金!”說完,趙恒月當著德妃的面將那藥丸吞下了。
這時,內侍太監急急跑來傳令:“七公主,請速到地方做準備,馬上就是您的壓軸大戲了!”
內侍太監剛走,趙恒月不得不抹一把眼淚,戴好面紗翻身上馬。只聽一聲:“傳七公主,獻飛仙舞!”
話音落點,金角聲起,只聽得一陣輕靈齊整的馬蹄聲如沙沙細雨一般由遠及近馳來。當先兩名女子青衣束發、裙裾飄搖,她們一人撫琴、一人吹簫端坐與馬上。再近一些,從那兩人身后又分出兩人,再近又分出四人。隨著眾人不斷起身眺望,那馬隊也不斷清晰展露在眾人眼前,這時所有人全都齊齊注目噤聲,就連高坐在平臺上的趙王也欲起身一探究竟。
“快看!那是月里的嫦娥吧!”人群中發出一聲呼喊,緊接著這歡呼聲盡是一波高過一波。
先前開場的八名女子已是各個姿色斐然、騎術精湛。然而當她們鋪展開來時,在她們身后居然還有一名騎術更為精湛的女子,她彩衣飄帶、單腳穩穩站在馬背上,一只腳優雅向后翹起,整個人做出一副騰飛姿勢。馬的速度極快,她的衣袂在風中飄起,那臨風飄舉的姿態簡直與九天仙子無異。等到離舞臺接近丈許時,當先的八名女子整齊的一踏馬鞍飛身上了舞臺,眾人的一片“彩”字還未喊出,單腳立于馬背上的女子突然飛身一點馬背,便那么輕盈如蝶的踩著馬頭騰空數丈,在空中一個優雅旋轉,似回眸一笑間已經穩穩落在了舞臺正中間。臺下的人全都看傻了,有些人酒杯都掉在了地上卻渾然無覺。
一舞罷,人們全都眼睜睜看著這位風華卓絕的仙女飛下舞臺、絕塵遁去,那目下無塵的飄逸仙姿,著實讓人心生向往、欲罷不能。毫無意外,這支飛仙舞很快就會成為今年狩獵大會名動天下的曲目。
美人已去了好久依舊掌聲雷動、呼聲不絕。趙王顏面大增,當即傳召七公主趙瑞儀見駕。在萬眾矚目之下,趙瑞儀身著華服、輕紗遮面,婀娜優雅地一步一步走到趙王面前,在趙王身旁坐下。臺下的別國皇子們全都如瘋了一般,忘情地呼喚著七公主的名字,德妃預想的結果在此時此刻真的實現了。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發瘋一樣呼喚七公主的時候,臺下人群中的一個白衣少年卻突然指著趙王身邊的公主楞住了,他轉頭結結巴巴想對身后坐著的另外一人說些什么,但終究只吐出一串:“她、她、她……”。身后那人并沒有看白衣少年,他獨自斟了一杯酒,仰頭飲盡并重重把杯盞放下了。那人的側臉如石刻一般剛硬,兩撇劍眉一雙虎目,高大的身形即便是坐著也如同雄獅一般,他此時此刻的表情是一種說不出的憤然肅殺氣。
于此同時,趙恒月剛一下場,就因脫力而暈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