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細雨,又是一年四月,只不過現在是四月末,這雨就像是愁緒一般連綿不斷,惹得人心煩意亂。
荷華輕輕起身,推開房門,從閣樓上走了下來。
原本鬧哄哄的醉仙居在那一刻突然變得無比的寧靜,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好奇的看著,這究竟是哪一位神仙下凡,為何會降落于此?
荷華徑直走了出去,沒有在意那些人的目光。
白公子已經為荷華準備好了馬車,他正撐著一只白色的紙傘,站在醉仙居的門口等著荷華出來。
她看了荷華兩年了,從來沒有見過荷華這般驚艷過,他甚至在那一刻忘記了呼吸,忘記了自己在干什么,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
“白公子。”
直到耳邊傳來一聲輕喚,白公子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朝著荷華笑了笑。
隨后撐著傘將荷華送入馬車。
白公子剛要轉身離去,只聽那個悅耳的聲音在馬車內道:“白公子不打算回京看看了嗎?畢竟你的家人都在那里。”
白公子一愣,荷華這是在關心自己嗎?
他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我已離京兩年,若是我這一次回去了,恐怕我那些家人是萬萬不會讓我再出來了,所以我便不回去了,我在臨江城等著你回來。”
“………”
沉寂了一段時間,白公子沒有聽到荷華的回答便又要走開。
剛走了兩步,就聽到馬車內傳來了一個帶著三分冷意但卻也溫情的聲音:“也好。”
聽到這里,白公子不禁勾起嘴角笑了笑。
……三日后……
馬車馬不停蹄的前進,終于趕到了京城。
扶蘇來京城的時候,可是花了足足半月的時間呢。當時,因為扶蘇身上的財物有限,他走的是水路,所以很慢。
荷華之所以能這么快的到來,是因為她是乘坐的是馬車。馬車馬不停蹄的前進,花了三日三夜才趕到京城。
這樣的速度,已經算是很快的了,若是一般人的話,恐怕也得個七八天才能到來呢。這功勞,主要還是歸功于白公子,白公子花了大價錢特意為荷華準備了這輛馬車,荷華很是感激他,但是,感激并不代表喜歡。
此時已是黃昏,街上的行人很少,景物也不是那么的清晰了,只能是影影約約看一看東西的輪廓。
荷華走下馬車,看著兩尊石像中間的紅色大門,有些難以置信。
難道這個就是扶蘇的府邸嗎?看來,他現在過的當真不錯。
“車夫,這個就是扶蘇公子的府邸嗎?”荷華疑惑的問道。
車夫坐在馬車前面,大約四十來歲的樣子,臉上留著一小撮山羊胡,黑色的。
“姑娘,可別亂說話,這個可是扶蘇大人的府邸。”車夫本就是京城人,是因為受到了白公子的召喚才去臨江接這位姑娘的。
荷華眼底閃過一絲無奈,低頭道謝:“多謝提醒。”
扶蘇現在已經不能用公子來稱呼他了,而是要改口叫他大人了,剛剛是荷華犯糊涂了。
荷華簡單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邁著蓮步,昂著頭優雅的推開那扇沒有關嚴實的木門,走了進去。
被邀請的所有賓客中,就屬荷華來的最遲了,她進去的時候,賓客們早已經坐滿了位置,都在喝酒暢談。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山珍海味,香氣撲鼻。
荷華看了看,大約有十幾個桌子,圍著桌子坐著的,大多都是一些服飾華貴的人,估計都是些朝廷大臣。
這些人的行為讓荷華心生厭惡,他們臉上的笑容太假,甚至還帶著一些猙獰,他們的眼睛里充滿了那種污濁之氣。這些人是荷華這一生最不愿意接近的人了。
院子很大,周圍都是一些名貴的樹種,荷華不曾見過這些樹。
樹下盛開著各種顏色的花,香氣馥郁。房屋的建筑樣式,無一不顯露著華貴豪奢。荷華想,這宅子一定很大吧,扶蘇的官位一定很高吧。
“你們看,那位美人是誰?”
眾人聞聲看去,紛紛呆住了。
是仙子降世嗎?
荷華出現的地方,總會給那里帶來一刻的沉寂這一次也不例外。幾乎所有人都被她深深的吸引著。
荷華說她要盛裝出席,果然她做到了,沒有一個人不驚嘆她的美貌。只是這里的人密集成云,但是她卻找不到扶蘇的身影,她還是有些失落的。
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緩步朝著那角落里的幾個空位置走了過去。
只聽她的身后突然響起了一個清脆悅耳的女音,就像是銀鈴一般動聽,她問道:“此人是誰?”
“是我的一個朋友。”
一個熟悉的聲音,不由得讓荷華止住了腳步,身體變得僵硬,如同石塊一般。
這久違的聲音,這溫柔的語調,不是扶蘇,還能是誰?
荷華慢慢的轉過身去,即使現在光線已經變得暗淡,但是她右耳上的那一只耳墜卻依然熠熠生輝,閃耀無比。
果然是他!
扶蘇身穿一身紅色的喜服,發絲被一只紅色的鑲嵌著珠寶的簪子固定在頭頂,他五官棱角分明,一雙劍眉顯得他格外的俊俏,今日是荷華見過他最英俊瀟灑的一日。
曾經的他總是一副儒雅書生的模樣,看上去恬靜,溫柔。如今他似乎帶著錚錚鐵骨,他挺直的站在荷華面前,威武雄壯,頗有男子風范。
荷華的目光落到了扶蘇的手臂上,他的手臂上纏繞著一只白皙的手,這只手手指纖細,無名指上帶著一枚金色的指環,貴氣滿滿。
荷華不解,這是誰的手?她將目光順著那只手移了過去。
只見一人頭戴渾身散發著珠光寶氣,頭上是名貴的金釵鳳冠,額上印著一朵牡丹的花印,一雙美眸微微瞇著,就像是一輪婉彎月一般,臉很白,很潔凈,帶著一點點的微胖。朱唇紅的就像是盛開的大麗花,唇角勾起,臉上笑意盈盈,眸子里閃爍著滿足和幸福。
此人,應該就是扶蘇的妻子了吧。她看著友善,眼底的幸福洋溢,應該是很愛扶蘇的吧?
“這女子好生漂亮。”扶蘇身旁的女子昂起頭指了指荷華,看著扶蘇,眼里帶著掩飾不住的欣喜還有愛慕。
扶蘇微微偏頭,看著比他低上一頭的結發新妻,眼底閃過柔情和溺愛,“她是荷華,來自臨江城。”
荷華看著兩人的眉目傳情,感覺自己的心好痛,好痛,就像是被萬蟲撕咬一般,刺骨鉆心。
曾經她以為現在穿著嫁衣挽著扶蘇衣袖的人應該是她,可是夢想與現實總是遙不可及。她本以為她能夠平淡接受扶蘇與別的女子在一起,可是當她真正的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心是那么的痛,原來自己真的很難接受這一切。她好想要逃跑。
“你說她美,那是因為你沒有看見你自己啊。”扶蘇伸出手,輕輕的捏了捏身旁女子的臉,眼神中充滿了溺愛,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你又胡說…”女子臉上帶著嬌羞的笑容。
本是美好的一幕,到了荷華的眼中,卻變得這般刺骨鉆心,甚至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為什么不是她?為什么不是她?!
荷華的腦海中一直涌現著這個問題。
她看一眼二人,便覺得心痛的要命。今日是她來錯了,這里不是她該來的地方,她不該留在這里,她想要躲開這一切,也許這樣自己的心里就會好受一些了。
沒事的,只要扶蘇辛福就好,自己委屈一點也不要緊的。既然看著難受,那就走開吧。
荷華轉身,淚如雨下,她忘記了自己深處何地,只是想要逃離這個地方,這樣她就不用再看見自己不該看到的一幕了。
剛走了沒幾步,只聽后面傳來了一個悅耳的聲音,聲音中似乎帶著淡淡的甜味一般。
“你可是臨江城的荷華舞娘?”女子剛剛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便覺得熟悉,只是沒有想起來罷了,就在剛剛,看到荷華背影的那一刻,女子腦海中閃過了荷華舞娘這個人,因為擔心那人跑了,便急切開口問道。
荷華停下了步伐,愣了一愣,“正是。”簡潔的回答,是為了不讓別人聽出她心底的憂傷,但是心底的憂傷又豈是可以掩飾的?盡管只有兩個字,依然還是不難聽出她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憂傷。
“我早已久仰舞娘芳名,一心想要看舞娘絕世舞姿,今日正好是我大婚,舞娘既然來了,可否愿意獻舞一支?”女子的聲音中帶著一些期待。
荷華遲遲沒有說話,她有些猶豫。
獻舞?今日是扶蘇的婚宴,讓她去獻舞,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她不甘心,她明明才是這出戲的主角,為什么現在主角突然變成了別人,她那么愛扶蘇,可是為什么到頭來什么都不是!
現在她就連逃避也逃避不了,上天為什么要這樣與她處處作對?難道她真的天理不容嗎?
“荷華,一別如斯,我已多年未見你的舞姿,今日是我婚宴,你可愿意為我夫妻二人獻舞一支,祝賀我二人永結同心?”
荷華擒住淚水,攥緊了拳頭,好一個永結同心!當年的種種,難道對他來說就這么的不重要嗎?
你不過我紅塵陌路,我不過你笑忘成書。
既然扶蘇都說話了,這扶蘇的面子她還是要給的,今日這支舞,將會是她為扶蘇跳的最后一舞了。
“好!”荷華憋了很大的勁,才從口中擠出來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