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土匪習氣,沒組織,沒紀律!”
賈藝嚇得連忙閃身躲開,一邊整理衣襟,一邊出言厲聲道。
劉燕東本來就沒打算動手,嚇唬嚇唬他罷了。
聽賈藝還這么囂張,眉毛逐漸豎了起來,眼眸中漸漸閃現寒光,逼視著眼前個子跟他差不多高的戴眼鏡的人。
微茫的夜色漸黑,賈藝一身八路軍的軍服,顯得很是正義凜然,不過在劉燕東看來,這個人怎么看怎么像一個活脫的小丑。
“想繳我們雁翅游擊隊的槍,先問問我張華同不同意。”
院門外滾刀肉一瘸一拐的進來,郭大貴跟在后面。
張華右腿中彈,回來晚了兩個多時辰。
一回來就見到了焦小萍哭著跑出院門,然后胡二跟著追了出去,張華攔住胡二,問明了情況,頓時怒氣填膺,沖了進來。
再后面,一名偽軍緊跑兩步,來到劉燕東面前,敬禮道:
“劉英雄,安隊長讓我們來投靠你,我們在縣城里沒有家眷。”
“哦,有點意思。”
劉燕東樂了。
“來了多少人?”
“一百二十人。”
“帶家伙了嗎?”
“三挺機槍,六名機槍手,兩名炮兵,一百二十條步槍,子彈一萬發(fā),手榴彈240顆。”
“安隊長說了,咱們這些人都算陣亡,還說你這需要人手,讓我們只聽您的。”
“你叫什么名字?”
“報告劉英雄,我叫何忠義,永定秋坡人。”
“嗯,那你先帶他們找地方先休息,明天再商量后續(xù)事宜。”
“記住,不要隨便弄壞老鄉(xiāng)的東西,知道嗎?”
“是,劉連長。”
何忠義直接將劉燕東當成偽軍連的連長了。
賈藝臉上陰晴不定,突然說道:
“偽軍反正,這件事必須報請團部批準,否則不能接受投降。”
“還有,我認為雁翅游擊隊的作風有很大問題,需要及時整頓,蘇政委,你覺得呢?”
賈藝轉頭看向蘇梅。
蘇梅一愣,她哪想得到一個偽軍連居然就這么反正了,而且只認劉燕東。
“什么作風問題?”
蘇梅愣了會兒,立刻反問。
“第一,隨便接受土匪加入游擊隊;第二,與偽軍勾勾搭搭,政治立場不堅定,需要整頓;第三,隊伍山頭主義嚴重,不顧大局;第四,部隊紀律松懈,對領導不尊重。”
賈藝的確是讀書人,思路敏捷,片刻間就給雁翅游擊隊扣了四頂大帽子。
蘇梅還沒來得及說話,張華一口濃痰狠狠的吐在地上,道:
“你他么算老幾?敢教訓我們雁翅游擊隊?”
“我們四處出擊打鬼子奪糧餉時你在哪?”
“我們在葦子湖湖心島上從四百多偽軍鬼子手里拼死突圍時你在哪?”
“我們前些天在北安河峽谷中阻擊鬼子一個中隊時你在哪?”
“我們營救縣武工隊隊員時你又在哪?”
“這時候你冒出來了?”
“想欺負我們不是正規(guī)軍是不是?”
“老子不吃你這一套,我呸!”
張華之前受的委屈與憤怒此刻徹底爆發(fā)了。
“張華,不得胡說,你先去里屋休息,大貴,扶他進去。”
焦方亭不想再激化矛盾,吩咐道。
“賈藝,這里不是獨立團師部!這里也不是獨立團三營!你只是我四連邊城的指導員!”
邊城騰的站起來,沉聲緩慢的說道,然后雙手一背,轉身出門。
“指導員,走吧,咱們是過來幫忙的,不是來收編的。”
邊城旁邊的一名戰(zhàn)士提醒他說道。
賈藝一看,劉燕東一下多了一個連的兵力,雁翅游擊隊與其他兩支游擊隊隊員根本不尿他。
他不管其他人,只是看向蘇梅。
他要知道蘇梅的意見。
蘇梅抬眼看天,沒搭理賈藝。
賈藝悻悻的離開,跟著邊城回四連營地。
“好了,打了大半天仗,大伙兒都累了,隨便吃點,早點休息吧。”
焦方亭說道。
于是,院子里游擊隊員們各自散去。
“劉燕東,你隨我出去一下。”
蘇梅說道。
“哦,蘇政委,什么事?”
“跟我來。”
蘇梅邁步出門,劉燕東輕裝簡從。
兩人出了村口,向西走了一百多米,夜色終于全部籠罩住了山村。
“謝謝你今天沒動手。”
“動什么手?”
劉燕東奇怪的問道。
“沒有動手揍那個賈指導員。”
“我又不傻,你沒見我都攔住了胡二動手了么?”
“我有力氣還得留著打鬼子,打他算什么?”
“再說了,我看他好像對你有意思,打他豈不是打你?”
劉燕東忍不住開玩笑道。
“劉燕東,你胡說什么?”
“他是師部直接下派獨立團三營的,是關風關政委的學生。”
蘇梅氣道。
“哦,有后臺就了不起啊?”
“我聽焦隊長說你還是賀師長的侄女呢,對吧?”
“你,我情況跟他不一樣,我有那么飛揚跋扈么?”
蘇梅被劉燕東噎得不輕。
“嘿嘿,你還知道這家伙飛揚跋扈啊?”
“你們倆的后臺有得一拼,我們這些草根只能忍著嘍~”
劉燕東斜靠在一塊巨大的山巖旁,從旁折下一根細長的灌木枝,叼在嘴里,顯得愜意而調侃。
“那槍先放在我這里,你沒意見吧?”
“沒意見,只要別落在居心叵測的人手里就好。”
“現在沒鬼子,你就替我拿著吧,記住,拿好了,別丟了。”
劉燕東依然風淡云輕的說道。
“還有,那偽軍連你打算怎么辦?”
“我聽蘇政委的啊,你說怎么辦我就怎么辦。”
“你要是看他們不順眼,覺得他們沒資格加入游擊隊,我就讓他們該干嘛干嘛去,我懶得管。”
“誰說我看他們不順眼了?咱們可正缺人手呢。”
“喂,劉燕東,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啊?”
劉燕東斜乜了一眼蘇梅,夜色朦朧下,蘇梅的齊耳短發(fā)顯得婉約簡潔,眉目依稀清秀動人,典型的書香女子雅靜的站在身旁溫言輕語,弄得劉燕東忽然有些恍惚,似乎這場景在什么地方經歷過。
“咱們現在又有槍又有人,縣城里咱們的地下情報組織因叛徒出賣,肯定癱瘓了。”
“一個星期都沒有消息過來了。”
“你說怎么做?”
劉燕東眉頭也是一皺。
本來這次出山就是去縣城辦事的,結果碰見武工隊老沈幫他們把游擊隊員的遺體安置好了,但武工隊卻被鬼子打殘了。
“等把良叔接回來你陪我再去一趟縣城吧。”
“好啊,沒問題,只不過別再遇見小鬼子了,人少還好,再來一個中隊,尼瑪,那我就要累死了。”
劉燕東說完,雙手抱頭,斜倚著巨巖的身子舒展開來,雙腳交叉,眉宇間全是青春意氣。
“切,讓你別嘚瑟,你非不聽我的,今天在山坡上為什么不征求我的意見,一個人沖下去?”
“你知道當時我有多擔心嗎?”
蘇梅畢竟只有十七八歲年紀,情切切的話語一出口她就臉上一紅,立即控制情緒,接著冷冷道:
“賈指導員說的對,你們就是無組織無紀律,要好好整頓才行,尤其是你,劉燕東。”
“走吧,咱們回去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去接良二叔與鄉(xiāng)親們。”
蘇梅倉促掩飾著由于心跡表露而通紅的臉,低頭經過劉燕東身邊往回走。
山風忽然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