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過了許久，孟芯忽又道：“清風朗月不用一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你現在還想喝酒嗎？不知道這里有沒有酒？”

商前卻搖了搖頭，道：“不喝了，不想喝了。酒入愁腸愁更愁，是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孟芯忽嘆道：“這世間，本就有許多事，是根本解決不了的……”

說著，搖了搖頭，想談些別的，道：“你知道我這江南第一才子田超嗎？”

商前聽了，很淡的點了點頭，淡淡的道：“聽說過。”

孟芯道：“他雖很有文才，可他的人，我不大喜歡。”

商前道：“你以前喜歡過他？”

孟芯道：“見過一面后，就沒有了。”

商前道：“為何？”

孟芯道：“因為他的才情，和他身上的氣質，一點都不配。看了他的人，很讓人懷疑，那些詩，究竟是不是他作的。”

商前道：“是你的眼光太毒了。”

孟芯又嘆了嘆，道：“或許吧。”

商前道：“那以后，你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孟芯搖頭道：“沒有了。想以后，還是不見的好，還是只讀他的詩就可以了。可現在……現在我的夫君的文才……夫……夫君……你認我這個妻子嗎？”

商前道：“我……”

孟芯見商前如此，雖是意料之中，但禁不住還是很失望，很傷心，頓時興味索然，眼里又涌出了淚水。

許久，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孟芯忽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這是《詩經》里的一首《桃夭》，是一首祝賀年青少女出嫁的詩。

商前聽了，更加的不知道要說什么了，默然半晌，只道：“你想聽故事嗎？”

孟芯道：“故事？好啊，你講，我就聽。”

商前道：“這個故事叫《西廂記》。說有一個相國之女，名叫崔鶯鶯，有一個書生，名叫張珙……”

孟芯聽完《西廂記》后，一言不發，默默的出神，半晌，只喃喃自語道：“很好的故事，很好的人，很好的結局……很好的結局……”

說著，便不自覺的緊挨著商前，把頭也靠在了商前肩上。

忽然，一陣風吹來，商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孟芯道：“你冷……嗯，這谷確實有點冷。你去睡吧，不用陪著我。今晚本是……本是你我的……你我的……洞……洞房花燭夜……可你……你……你卻不……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商前道：“商前。”

孟芯道：“我叫孟芯。你去睡吧，快去睡吧。我不會再強迫你什么了。”

商前道：“不，還是你去睡吧，我不冷。去吧。明天天一亮，我就叫你。”

夜越來越深，寒氣也更重了。

商前越加抵受不住了，可他強忍著。

孟芯忽然起身，回來時，拿了床被子來，蓋在商前身上，跟著，她自己也繼續坐下，繼續緊挨著商前，繼續把頭靠在商前肩上。

他兩人就這么坐在門檻上，共披在被子里。

上弦月已下山了。

漸漸的，孟芯打起瞌睡來。

這樣坐在這門檻上打瞌睡，自然是很不舒服的。

過了許久，商前忽道：“我……我們還是進去吧……”

床上，被窩里，孟芯緊緊的抱著商前。

2

3月8日。

天已亮了，已大亮了。

但他倆人，都還沒有醒。

忽然，孟芯猛然睜開雙眼，見天已大亮，立即起身、下床。

商前也醒了。

在山谷里找了一遍，能出谷的地方，只有一處……

只有這一處，比較斜一些，勉強可以攀爬出去；但存在著很大的危險。

孟芯自然不懼，無論多難，多危險，她都要出去的。

她看著商前，看了好一會兒，有些依依不舍的道：“再……再見了！”

商前道：“不用說再見，至少不是現在說。我和你一起去！”

孟芯聽了，立刻轉回身，看著商前，說道：“你……你說什么？你也要一起去？”

商前斬釘截鐵的道：“是的！”

孟芯不解又驚，道：“為……為什么？你……你該知道，這一去，是有死無生！”

商前很淡的道：“我知道！”

“那你還要去？你……你不怕死？”

“怕，當然怕！死誰不怕呢？但我依舊必須得去！”

孟芯沒有說話了，凝視著商前，凝注了許久，才道：“你根本就沒有必要去！”

商前道：“我必須去。”

孟芯的眼里忽閃出了淚花，不過，馬上抑制，厲聲道：“這與你有何關系！你憑什么去！”

商前看著她，道：“我們已成親了！”

孟芯聽了，又半晌沒有說話，心里感到很暖，也更加的感動了，同時，鼻子也禁不住發酸。

隔了良久，吸了兩下鼻子，仍然硬著心腸，更加厲色的厲聲道：“成親？你認嗎？你根本就不認！你本就要走！現在我主動走了，不是更好、更合你心意嗎？更為你省去許多麻煩嗎？你應該感到非常開心才是。現在又何必違心而認，要在我這里充什么俠義之士！我不需要俠士，也不稀罕！”

商前道：“好了，走吧。”

說著，抓著矮樹，便往上攀爬。

孟芯怔了怔，忽然伸手，把商前拉了下來，跟著一把緊緊抱住商前，抱了許久，流淚道：“好了，我不去了，我們都不去了！去了也是沒有用了。我知道，爹爹已然被彭虎惡賊殺了。殷杰沒有回來，想來，也被殺了。不去了，去了也沒有用了。”

3

午飯時間。

孟芯和商前都換了衣服。

這里夠孟芯穿的衣服，至少有十幾套。

每一套都很合她的身，就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可男裝，卻只有兩三套。

商前穿了，都不合身；不是大了，就是小了。

兩人面對面坐著。

孟芯笑道:“若做得不好吃，可別見怪！”

吃完飯后，孟芯忽然嘆了口氣。

孟芯站起來，收拾碗筷，拿進廚房去洗了。

商前要幫忙，但被她制止了。

洗完后，拿了塊抹布出來，擦了擦桌子。

可忽然，她冷不防在商前背后點了幾點，點了商前的穴道。

商前頓時愣住了，跟著，便明白了：“你！……”

孟芯沒有說話，只是又輕嘆了嘆。

商前道：“你還是要去？”

孟芯緩緩的道：“是！”

商前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又何必急于這一時呢？”

孟芯搖頭道：“我等不了那么久，再說了，就是等十年，我也未必殺得了彭虎惡賊。倒不如早點去，殺不了，也好早點下去，陪爹爹。不然，爹爹在下面，會很孤單的。爹爹在時，我可沒有盡一天孝。”

默然半晌，又道：“你好好活著，好好活下去！若這一輩子，你都記得我，我也就無憾了！”

說著，俯身下去，對著商前的嘴唇，吻了去……

吻了很久。

離開時，孟芯又在商前身上，幾處大穴，點了幾下……

商前閉上了雙眼，體味著心如刀絞的滋味，但沒有眼淚。

他不是一個輕易流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