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歲那年,她跌跌撞撞地闖進了他的生活。
那一年的夏天無比燥熱,蟬鳴聲似乎更吵鬧一些。對于海市七中的孩子們來說,平時很喜歡上的體育課,如今卻有些煎熬了。烈日下,老師喊著“一二一”的口號,學生們汗流浹背地慢跑。此時奔跑的隊伍里,就帶著已經快要中暑的葉靜初。
葉靜初從小體弱,感冒發燒是常有的事情,每次流感必然少不了她的“參與”。而這樣的酷暑天氣對葉靜初來說,就如躋身于火爐一般。
跟老師打了報告之后,葉靜初暈暈乎乎地往教室方向走。可走著走著眼前一黑,之后的一小時時間,便在迷迷糊糊中度過了。
當她在醫務室醒來的時候,看到旁邊坐著一個正在看書的男生。這男生面容清秀,目光如水,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書上,根本不知道這個莫名跌入他懷中,把他也帶倒的女生已經醒過來了。
“喂,你好。”葉靜初怯怯地開口,生怕打擾到這個認真讀書的少年。
“哦,你醒啦,剛才校醫老師說你中暑暈過去了。不過沒什么大問題,回去好好休息,多喝水,注意防暑就好了。”少年不緊不慢地回答。
“是你送我來醫務室的嗎?謝謝你。”葉靜初對少年笑了笑。
“其實是你暈倒在我的旁邊,撞……撞了我一下。”
聽了少年的話,葉靜初這才發現,他的手臂上有很大一塊擦傷。這下葉靜初露出了尷尬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讓一個陌生人受到這無妄之災。
“那個,實在抱歉,我去給你買瓶冰可樂賠罪吧!或者你想吃什么?我買給你啊!”葉靜初不好意思地看著男生。
“你……給別人賠罪的方式,就是吃?”男生覺得既疑惑又好笑。
“那不然呢?你想要什么?我盡量補償你。”葉靜初一臉認真的看著男生,好像上天入地所有要求,她都可以滿足。
“你的名字。”男生不慌不忙的說。
“啊?”
“我說,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葉靜初。”
“你好,我叫邱少白。”
……
醫務室一別,就是兩個多月。邱少白這個名字在葉靜初的腦海里揮之不去。說來也怪,同在一所學校,兩個月的時間竟一次面都沒有再碰上,這讓葉靜初多少有些失落。不為別的,就好像炎熱的夏天里,突然吹起一陣清清涼涼的風,然后又突然消失,總是讓人心里不快的。
期末考試很快就結束了。對于葉靜初來說,這些試卷做起來毫不費力,行云流水。接下來,就是難熬的暑假了。別人家的孩子,都是翹著腳掰著手指頭盼暑假,葉靜初卻很逃避……
葉靜初是家里的第一個孩子,對于這樣一個重男輕女的原生家庭來說,葉靜初的出生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外公外婆去世的很早,從此便再也沒有得到過家人的疼愛。葉靜初的奶奶從不叫她的名字,從有記憶開始,或許是從她出生開始,就一直叫她“賠錢貨”。在奶奶眼里,生了女兒的媽媽是抬不起頭的,于是媽媽索性就把這樣的羞辱轉加到了葉靜初的頭上。每當葉靜初有想要的玩具或者衣服的時候,媽媽都會像發瘋的獅子一樣怒吼:“你一個小丫頭要那么多干什么?!以后早晚要到別人家去的,現在少給家里添負擔!你奶奶說的沒錯,就是個賠錢貨!”
父親的態度更是惡劣,生了個女兒哪有臉面在同事面前混。每次喝完酒就要指著葉靜初的鼻子罵:“你個死丫頭,怎么就投胎都我家里來了!我們家祖上沒做什么缺德的事情,怎么就生了個死丫頭啊!”
后來媽媽又生了個小弟弟,葉靜初對于這個家來說就更“多余”了。每當放學回家看見那一大家子人其樂融融,葉靜初都顯得格外突兀。
自從有了弟弟以后,媽媽跟葉靜初交流的最多的時候,就是命令她去給弟弟洗衣服,給弟弟整理玩具,給弟弟買吃的,給弟弟換尿布……
她多少次都想逃離這個對她沒有任何感情的家,可是她無能為力。她知道,她現在必須要上學,必須要好好讀書。上學就需要很多錢,她沒有辦法,只能忍著心里的委屈一天天堅持下去。15歲的葉靜初,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快點長大,快點離開這群所謂的家人。
葉靜初現在回憶起來當初的生活,都還帶著復雜的苦笑,那笑容里有辛酸,有痛苦,也有嘲笑。嘲笑那些愚昧無知的思想,嘲笑那些被封建陋習禁錮著的靈魂。
這一學期偷偷幫小學生補習功課,葉靜初賺了不少生活費。說是補習功課,其實就是小學生們不愿意寫作業,葉靜初來當個“槍手”,把正確答案做出來,然后孩子們再謄寫一遍。當初為了感謝邱少白的幫助,她下了很大決心,才說出請他喝可樂這樣的話。畢竟對于葉靜初來說,可樂是難得的人間美味,而且是“斥巨資”得來的美味。
早已習慣了的葉靜初,在冷漠與喊罵聲中度過了又一個假期。只不過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腦海中會突然蹦出一個名字,還有一個身穿白襯衫的翩翩少年……
鈴聲響起,枯燥的數學課總算結束了。
由于家庭的原因,葉靜初從小性格孤僻,哪怕在最純真的年紀里,也沒能交到幾個朋友。當一群女生圍在一起聊八卦的時候,她總是安靜地坐在角落里發呆。“數汽車”這個習慣,原來早就有了,只不過那時候數的不是汽車而是自行車罷了。
“小初初!小初初!我跟你說個大大大消息!”郭美美風風火火地跑進教室。
郭美美是葉靜初為數不多的朋友,或許……就只有她一個吧……
這個可可愛愛的女孩兒家境優渥,豐衣足食,所以從小就是個肉肉的姑娘。轉學過來的那天,郭美美因為肥胖受盡了嘲笑,雖然她早已習慣了各種傷人的外號,但葉靜初還是看到了她隱隱的小情緒。她能理解那種被人排斥的感覺,大概就和自己的境遇差不多吧。于是葉靜初便伸手遞給了郭美美一支棒棒糖,開啟了兩個人“抱團取暖”式的純真友誼。
“美美我在這里。”葉靜初聽見郭美美的“召喚”,伸手示意她。
“小初初你知道嗎,今年的省狀元是我們學校高中部的大帥哥邱少白!哎呀!果然是才貌雙全的小哥哥啊!”郭美美一臉花癡地笑著說道。
“誰?”
“邱少白啊!”
又一次聽到了這個名字,葉靜初心里咯噔一下。為什么會咯噔一下呢?她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看著一旁雙手托腮面色紅潤的郭美美,葉靜初微笑著搖搖頭,好像一下子一塊石頭落了地。她思忖著,邱少白的消息,對她來說很重要嗎?
多年后葉靜初回憶起來,原來那一刻的感覺,大概就是尋到了心愛之人的悸動。
那時候的葉靜初是不敢奢望什么的,哪怕是邱少白這個名字,她都很少說出口。這樣一個優秀的人,怎會和自己有交集呢?那次意外,真的就只是個意外吧?
奈何心緒已亂,越是平復越是起漣漪……
剛剛放學,葉靜初像往常一樣低著頭往校門處走。
“喂,葉靜初。”
夕陽余暉下,那個一石激起千層浪的白衣少年,就這樣出現在她的面前。
葉靜初有些懵的愣在那里,“什么?在叫我嗎?”
“嗯。是你。”
“有……什么事嗎?”葉靜初小聲地問道。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邱少白一本正經的說。
“忘了什么?”葉靜初一臉疑惑。
“忘了補償我……”
邱少白湊前一步,雙眸緊盯著葉靜初。此時兩人的距離只有一拳之隔,眼睛里只容得下對方的身影……
葉靜初被邱少白這個動作嚇到了,臉一瞬間漲得通紅,不自覺地挪開了目光,把頭側向一邊,低聲說道,“我……我請你喝奶茶吧?”
邱少白后撤一步,悠悠地笑著,原來這個小傻瓜這么可愛……
“好啊,那走吧,中心街那家奶茶店不錯。”邱少白直截了當,一口答應了。
“現在嗎?可是……”葉靜初頓了一下,本來還想說,要回去給弟弟洗衣服的,現在覺得也沒有那么重要了。反正家里人根本不會在意她去了哪里,跟誰在一起,幾點鐘回家……
“走吧,你帶路!”葉靜初果斷同意了。
邱少白這個做派,多多少少有點“小混混”的感覺。有哪個省狀元會在校門口堵人呢?葉靜初想著想著,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在笑什么?”
“沒……沒什么……”葉靜初趕緊否認,偷偷吐了吐舌頭。
兩個人一前一后,隔著大概一兩米的距離。邱少白走在前,葉靜初跟在后面。雖然一路沒怎么說話,倒也不顯得尷尬。畢竟兩個人離得這么遠,誰也不會覺得這是同路人……
“到了,就是這兒。”邱少白指了指前面一家面積不大的鋪子。
這家奶茶店看著很普通,顧客也不是很多,倒是店主很特別,是個40歲左右的中年大叔。后來聽大叔說,是因為自己的妻子喜歡喝奶茶,所以才開了這家店鋪。
窗邊那個坐在輪椅上,安靜畫畫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
……
“李叔,老樣子,今天要兩杯。”邱少白輕車熟路地對著店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