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廊里的客人不多，一個身著黑色晚禮服的女歌手在角落里的鋼琴邊坐下來，一邊彈一邊唱著，《cry me a river》傳來，南哥慣性的側過臉去瞧了下。嗓音不錯，聽的出來是個專業選手，復古的味道拿捏的很到位。

轉回頭，南哥看著小喬，“按理說這些事不需要你知道”，說著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巧合吧，或者是緣分，其實我回來有些日子了，既然讓你撞見了，也不妨告訴你了。曉演是被秀才害死的，他不需要把曉演推下去，曉演的心態，只需要刺激她一下，她就會自己跳的，可是法律對這個情況無能為力，那就只能我來了”

小喬看著南哥，還是有些困惑，“你要報復秀才當年就可以動手，為什么等到今天”

“動手？不不不，我在等機會，一個可以讓他生不如死的機會，我需要他活著體會一切，我要讓他清清楚楚的感受我的痛，你不恨他么？”

小喬的眼睛里閃了一下，她看著南哥，緩緩的吐出一句，“恨”

“所以我們可以聯手，我等的這個機會來了，殺人太低級了，我們可以誅心，聽我的安排，你可以參與到整個的過程中來，報了仇，你那點不必要的內疚也可以徹底丟掉了”

“這四年以來你就一直活在這種仇恨里么？”

南哥續上支煙，淡淡的說，“談不上仇恨，這就是我需要做的一件事，解不開這個結，我也生不如死，解開了，才能像個人一樣活下去”

“那這個女人呢，她知道么?”

“這是我的事。這么說吧，凡事都有代價，她就是我做這件事要付出的代價，遇上曉演是我的命，她遇上我也是她的命。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公平是吧，呵呵，你看我像上帝么，公平是他該管的事，不是我”

小喬對南哥的這種變化還是有些吃驚，他本來是那種對女人說句狠話都會愧疚的人，怎么變成了這個模樣。

思考了許久，小喬抬起頭來看著南哥，“你打算怎么做”

時間在蓄意的折磨著每一個人，等待的，淋漓的，糾結的，幻想的，空白的，每一種情緒都在愛恨的引力下膨脹到了頂點。

秀才的見面會被安排在了南藝的音樂廳，場館內外擠滿了慕名而來的讀者，媒體陣容更是空前的強大，主流的大平臺幾乎都到場了，有些媒體甚至帶了直播車來。在碎片化閱讀的時代，一本書可以賣到五百萬冊，對于所有的媒體來說，都是很有分量的新聞，加上真實故事改編的名頭，可以挖掘炒作的點就更多了，熱搜上近些天持續的話題，點擊量已經過億，這次如果一切順利，賣到一千萬應該是穩穩的了。

時間定在了下午一點半，還有一會，出版社的秦總陪著秀才在后臺的化妝室聊天。此時的秀才已經轉戰了很多城市的發布會了，面對閃光燈和各種提問，已經游刃有余了。秦總還是緊張的給秀才打著氣，他知道，這場發布會將會是造就一個新星最重要的節點，自己和秀才都將創造歷史。

舞臺前的長槍短炮早已經架好了，整個禮堂座無虛席，門外的保安緊張的維持著秩序，天知道這些瘋狂的粉絲會干出什么事情來。

小喬帶著記者證坐在第二排靠中間的位置上，起初她還對南哥的安排有些懷疑，通過她去找到的這些人，都已經四年沒和南哥見過面了，她一直擔心南哥這張牌打出去到底有多大力度，她甚至背著南哥動用了一些她爸的關系，用來以防萬一，直到今天看到現場擠滿的各路神仙，她終于放下心來。而自己的演出，她已經在心里預演過無數次了。她有意無意的看著手表上的指針，這根刺也許不是利刃，可用好了一樣能殺人。

伴隨著一陣快門聲，苗苗緩緩的走進舞臺中央。一襲藍色的晚禮服將她完美的包裹著，耳朵上帶著的是曉演結婚時同款的耳環，臉上的妝不濃也不淡，在舞臺的燈光下閃著迷離的光。小喬覺著眼前就是年輕時的曉演，除了苗苗的笑容更燦爛一些，少了些憂郁。

“各位來賓大家下午好，首先感謝大家來到秀才老師新書《盜情人》的讀者見面會，我是今天見面會的主持人苗苗，我跟大家一樣，都是秀才老師的粉絲，這本書我看了很多遍，最喜歡的是里面的女主角曉演，那今天能有幸擔任秀才老師見面會的主持，我非常的開心，我有個小小的請求，接下來呢，我就不是苗苗了，請大家允許我客串一下書中的主人公，曉演，來和秀才老師進行一場超越時空的訪談。那重新來一遍，大家好，我是今天的主持人曉演！”

現場被這個別開生面的開場瞬間點燃了，爆發出雷動的掌聲來。

“好，謝謝大家，那我們閑話少說，請大家以最熱烈的掌聲，有請秀才老師登場！”

隨著觀眾席中的掌聲和尖叫，等在后臺的秀才揮著手緩緩走上舞臺，眼前的這一番情景，和當初第一本書的發布會簡直天壤之別，他無心回憶過去，沉浸在被簇擁的喜悅里心曠神怡，直到他走到主持人身邊。

眼前的這個人讓秀才在轉頭的一剎那目瞪口呆，他覺得身體里的每個細胞都在顫抖，瞬間出了一身冷汗，驚的面無血色，就像是皮囊里住的一只鬼被眼前的光點燃了，整個身體都是藍色的冷冰冰的焰火。他不能自控的戰栗著，嘴唇里擠出斷斷續續的兩個字，“曉演”。

觀眾席里發出雷動的掌聲，以為這是主辦方故意設計的橋段，不斷發出由衷的贊嘆。

苗苗微笑著看著秀才，“你好，我是曉演”

這句話讓秀才徹底僵住了，他不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到底是人是鬼，但他清楚的知道這不是夢境，他在任何的夢里都沒有感受過這種寒意。臺下的掌聲還在繼續，秀才強迫自己穩了穩心神，大腦在高速的空轉著，完全無法思考。

面前的曉演保持著微笑，把手中的書翻開，這個動作讓場內迅速的安靜了下來，除了快門聲驚叫著閃過刀鋒。

“十年之前，那是你第一次見到我，我們約在了出版社樓下的咖啡店，那個下午我讀了你寫的第一本書，你記得當時跟我說過什么嗎”

秀才努力的回憶著曉演的聲音，想從眼前這個女人的聲音里找尋一些蛛絲馬跡，來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巧合，可是他怎么都想不起曉演說話時的聲響。他支吾著給自己拉長了一些平靜下來的空間，“我，我，我說，我說...”，秀才迅速的把自己拉回書中的橋段，只要腦子開始思考，他就能穩住，這場見面會對他太重要了，無論如何不能出錯。

“我說你不知道你，所以你是你”，秀才勉強記起來一句對白。

“是么，我怎么記得你一句話都沒說呢”，曉演微微皺了下眉，一副無辜的模樣。“那后來呢，你是怎么把我感動的”，說著話，苗苗沖著觀眾席歪了歪頭，嘟著嘴看著下面，底下的觀眾都不由自主的跟著微笑起來。

秀才咳了兩聲，繼續穩了穩心神，“后來，后來我說我可以治愈你心里的傷，只要循著我的聲音，你就可以從噩夢中醒來”

“那你從一開始就清楚我的噩夢是什么，你是怎么樣治愈我的呢”

秀才被這些問題牽著往前走，他隱隱的感覺到些什么，但是已經無暇思考。

“我用五年的時間陪著你，告訴你愛情的永恒，當你有力氣擁抱一個人的時候愛就會重生”

“既然我已經被治愈了，那么我為什么要和你離婚呢，你又為什么答應呢”

秀才飛速的思考著，在他的書里，自己治愈的曉演在酒醉后和南哥發生了一夜情，清醒后不堪對自己和秀才的侮辱，憤而自殺，可是其中并沒有離婚的橋段，但是眼前的曉演帶給他的錯亂，已經讓他混淆了現實和書中的章節。

“我答應你離婚是因為你這五年根本沒有愛過我，你一直只愛那個死去的張文”

陷入混亂的秀才已經顧不上現場觀眾的驚悚了，全場鴉雀無聲的聽著一個全新的故事。

“所以即便你已經答應了和我離婚，可內心還是不能放過我對吧，對于你不能擁有的人，只有死掉才能成全你的自私是么？你對我所說的愛其實只是占有，當你知道我和南哥在一起的那一刻，你的占有欲就變成了一雙隱形的手，利用我在噩夢邊緣的游離，做了一場跳樓的戲，你知道我的狀態受不了這種刺激，你就抓住這點以死相逼，把我逼到退無可退的境地，然后一把把我推下樓，你的心里就沒有一點愧疚么，你在我死后還要玷污我，把我和南哥寫成一對通奸的罪人，而你一直試圖在拯救我，這樣的謊話不會讓你的良心受到責備么？”

坐在觀眾席里的秦總覺得場面有些失控了，站起來準備打斷這場對話，坐在他旁邊的人起身和他耳語了幾句，秦總又悻悻的坐了下來。

秀才在這種招架中腦子越來越混亂，聲音也越來越顫抖，“我從來沒有處心積慮的要害死你啊，那時候我是真的想死，可我沒有想到你會跳下去，我不知道怎么會變成這樣”，說著秀才開始哽咽起來。

“其實你一直都沒有愛過我，所以你才可以狠得下心殺我，我和你結婚的五年里，你從來沒有對我的心病做過任何努力，等我離開了，你發現南哥救了我，所以你就惱羞成怒，你的內心從來都明白，我只要被刺激，就會陷入癲狂的狀態，如果你真的想死早在我回去之前就可以跳下去，你為什么要等著做給我看，我死之后為什么你又活著，你看著我，是我的命換來你的今天，對吧”

秀才的腦子里像蒸汽火車一樣轟鳴著，他覺得自己重回了曉演死去的夜晚。

“我，我，我沒有”

“從一開始，我就是個病人，張文的死讓我一直活在夢魘里，直到遇到南哥，他又給了我活下去的力量，如果這力量積蓄下去，我可以重新回到二十四歲的我，可是你見不得我找到這種希望，你知道我如果不再是一具行尸走肉就不會再和你一起，所以你寧愿把我推下樓，然后用我的血寫下你的字，這就是你說的愛我對么”

此時的觀眾席已經止不住的交頭接耳起來，這本書一直以來最大的賣點就是根據真實故事改編，可是這簡短的幾句對話已經讓大家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

此時，坐在記者席中的小喬突然站起來，大聲的問到，“請問秀才老師，當年對你的過失殺人罪的調查中，你為什么刻意向警方隱瞞你和曉演已經達成離婚協議的事實，既然雙方已經達成了離婚的意向，那如果不是外力刺激，已經準備重新開始生活的曉演又怎么會跳樓自殺呢”

這個問話讓全場都唏噓起來，觀眾席已經有年輕的讀者開始撕手上準備拿去簽名的書。

秀才像個釘子一樣釘在舞臺中間，走也走不動，話也不知道如何答。

小喬也不等秀才答話，繼續質問著，“你在最初的筆錄中一直承認是你殺了曉演，說明當時在法律的威懾下你坦誠了自己的罪行，可是后來你又推翻了自己從前的說法，因為當時只有你們兩個人在場，你發現只要不去承認當時對曉演的語言暴力，就可以逃脫罪責是嗎”

秀才被這種質問激怒了，可是他根本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小喬，“我沒有刺激她，是她自己從陽臺上跳下去的”

此時全場的記者都坐不住了，直播平臺的大屏幕在舞臺上一直滾動著，網絡上已經從一開始的種種叫好，變成了清一色的唾棄，短短的十幾分鐘時間，點擊量已經過億了。

旁邊的一個男記者站起來問到，“請問秀才，你是在曉演死之前就已經決定寫這本書了么，是你們結婚的那五年中一直都在創作嗎”

這個問題夠狠，瞬間網絡直播上的評論都在帶著“同問”，“兇手”，“畜生”，等等不堪入目的詞匯。

秀才已經完全沒有回答問題能力了，他整個人已經崩潰了。

底下的記者一個個站起來問著，“是曉演要和你離婚才導致你因愛成恨嗎”，“你有沒有給曉演找過醫生”，“你是在吃曉演的人血饅頭嗎”，“你為什么隱瞞了當時你自殺的情節”。。。

這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讓秀才啞口無言，像站在絞刑架上一樣。

而場內的讀者已經對這種欺騙愚弄扭曲兇殘怒不可遏，有人站起來謾罵者把手中的書扔向舞臺，這一舉動隨即被效仿，全場的讀者瞬間都在撕碎手中的書，朝著秀才扔去，站在一旁的苗苗抬頭看著滿天的碎紙片，留著眼淚對秀才說，“本來我可以活的，你為什么要殺我”

這一句話徹底把全場的讀者激怒了，開始有男生向舞臺中間沖，場內的保安趕緊上前阻攔，可是怒火已經燃開了，很快幾乎所有的人都憤怒的沖向舞臺。幾個保安趕緊沖過去把秀才拉回后臺。

這一場混亂，就這樣在全網的關注下，占據了所有媒體的頭條。

秀才被拉走之后，失控的現場稍稍平復了一些，媒體的朋友不失時機的把鏡頭轉向各個爆發的角落，苗苗站在舞臺中間，并沒有下去，當她又舉起話筒，場內就漸漸安靜了下來。大家突然看到屏幕上出現秀才和曉演的合照一張張滾動，而眼前的苗苗竟然跟曉演一模一樣。

“我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我的一生里死過兩次，第一次是失去了愛，第二次是找回了愛。我和張文的故事很簡單，上天嫉妒我們，所以把他帶走了。我和南哥的故事也很簡單，上天憐憫我，又給了我生的希望。秀才給了我五年的假希望，我不怪他，可是當我真的想好好活著的那天，他卻把我的命拿走了，這本來已經是我全部的故事了，可是四年之后，他又用當時殺死我的那些話，涂滿我的墓碑，連我的靈魂都不能放過。我回來就是告訴大家一個真相，一個關于愛的真相”

說完這番話，場燈突然詭異的熄滅，人群的騷動在燈重新點亮時戛然而止，臺上的苗苗已經無影無蹤了。

整個事件在網上引發了激烈的談論，口誅筆伐無處不在，第二天秀才的書就被全部下架，秀才已經完全癲狂了。

他不知道現場看到曉演到底是人是鬼，她說話的神態，動作，語氣都跟曉演一模一樣，可是無論是真假，都讓秀才覺得他又重新把曉演害死了一次，他又重新失去了曉演一遍，這個過程開始在他的腦海中不斷的循環，無法忍，也無法逃。

初秋的紫金山還未泛黃，美齡宮那段傳奇的愛情還沒在五彩中呈現，南哥開著車在曾經接曉演的地方默默的抽了三支煙，他覺得自己終于可以呼吸了。

15

南哥把苗苗送到了蘇州，留園旁邊游人如織，南哥早早的在這租下了一個沿街小鋪面，就靠在清水河的邊上，一間小門臉改成了一個茶館，有三個小包間七八張散臺，國風的裝修風格，雖然小了些，但也貼合蘇州的細膩和精致。

到店里的時候剛過午飯點，店里已經坐了三四桌客人，店員見南哥過來，趕緊迎了上去。南哥也不多說，只跟店員交代了聲說這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苗苗，以后她就是你們的老板。帶著苗苗里外大概看了看，隨即又把她送到附近的住處。

苗苗一貫的乖巧，由著南哥的安排，一句話也不多問，只是在南哥臨走的時候抱了抱他，說了句有空來看我。南哥沒說話，輕輕拍拍她的頭轉身走了。

送完苗苗，南哥又到一個蘇州本地的朋友那去見了一面，交代了幾句，把苗苗托付好，這才又趕回南京。

華燈初上時，晚風正和煦，南哥跟著擁擠的車流不緊不慢的開著，車上單曲循環著《完全因你》，這首歌，只有菲菲能唱的動情。

沒有直接回店里，南哥先去了新街口的商場，轉了幾圈，挑了枚卡地亞的經典款戒指，給店員留了電話地址，讓二十天之后送去。

轉頭回酒吧的時候，遠遠的已經看見菲菲坐在小院的陽傘下面，南哥已經四年沒有回來過了，遠遠的看著眼前這一切，他覺得心里滿是感激，如果沒有菲菲，自己可能已經死過好多回了。畢竟在一個人最無助的時候，只有陪伴和熾熱的愛才能讓人堅持著負隅頑抗。

“姑娘，這個男朋友是你丟的么”

菲菲抬起頭看看南哥，六年前自己一個人坐在酒吧的小院里，南哥半醉著踉蹌過來，一開口也是這句話，一臉的放浪的壞笑，可是眼底是干凈的，也是安靜的。這種安靜讓她感覺到舒適和輕松，能驅趕所有的孤獨。為了重新看見這個安靜的眼神，她已經等待了太久。

可是她并沒有如期的，還以微笑，好像從前那樣。她看著眼前的南哥，看著他臉上擦不去的傷痕，還有自己終于盼來的渺茫，眼淚怎么也忍不住。

南哥微笑著看著菲菲，端起她面前的紅酒杯嘗了一口，拿在手里輕輕的搖晃著說，“唉，嘴巴越來越刁了，看來以后不多賺點錢是養不起嘍”

菲菲掛著淚珠的臉笑了起來，像是夏諾多吉的金頂撥開了薄薄的云霧，那是對苦旅中人最好的報償。

南哥回來的消息一傳開，酒吧徹底翻了天，一連多日都是徹夜的狂歡。而這幾天小喬并沒有閑著。她每天開著車偷偷的跟著秀才，看著他在各個酒吧夜總會之間來回的買醉，每次覺得應該喝的差不多的時候，她就用曉演的微信給秀才發消息，每次沒頭沒尾的發那么一兩條，像是索命的亡魂一樣。

“你還愛我嗎”

“你好狠心”

“別碰我，疼”，“我的絲巾被吹走了”

“好冷啊，抱抱我好嗎”

“聽，我在風里”

“我回來了，等等我”，“來接我么”

“我的臉怎么碎了呢”

“你來陪我么”

......

每次看到曉演的消息浮現在屏幕，秀才就覺得渾身的血都是冷的，酒精像斷腸的毒藥一樣，越想醉越醉不掉，整個城市都是眩暈的，灰暗的燈光里，仿佛一抬頭曉演就在看著他說話。他不確定手機的那頭到底是什么，他不敢想象，從那天見到舞臺上那個女人開始，他就一直在刻意的逃避去思考這個問題，他覺得自己是一只四處逃竄野狗，在棍棒和石頭的追打中一瘸一拐，連舔舐傷口的時間都沒有。

坐在車里，小喬遠遠看著秀才踉蹌的從酒吧街走出來，迎面的醉鬼故意撞在他身上，借機一頓圍毆。她夾著煙默默的看著，翻出手機里曉演墜亡的照片，一張一張發給秀才。

癱坐在路邊的秀才翻出手機，爆裂的眼睛里涌出淚來。他掙扎著迷幻的思緒，打出一行字，“沒有你，一切都不再有意義”

秋，南京，深夜，小區。

樓梯間的燈壞了很久，秀才踉踉蹌蹌的走到家門前，掏出手機照亮，好一會才打開門鎖。關上門，也不開燈，坐在鞋凳上放聲痛哭，他整個人蜷縮在墻角里，就這么哭了十幾分鐘。手機屏幕還停留在最后發出的那條消息：“沒有你，一切都不再有意義”。

墻上的婚紗照還依舊掛在那里，多年了也未曾取下，他才剛剛想著，是時候把它取下來了。

終于他停止了啜泣，借著微光，起身走向客廳的陽臺。涼風吹來，小區里僅剩幾盞還亮著的燈，他掏出煙點上，直直的望著遠處的路燈，滿眼的悲傷和絕望。

陽臺的角落里，一個黑影突然從他背后猛得一推，秀才猝不及防，從七樓的陽臺上翻倒墜下，連叫喊都沒有，只聽見啪的一聲墜地。

之后那黑影又無聲無息的遁跡在黑暗里。

南哥醒來的時候，菲菲已經去上班了。他躺在床上點上煙，隨意的翻著手機。

“作家秀才自殺身亡”，“那個吃人血饅頭的作家自殺了”，“《盜情人》作者在家中自殺”。。。

南哥的腦袋里轟的一下，盯著屏幕渾身都在發抖。他怎么會死呢？他沒有勇氣自殺，他應該活著體會這一切，他怎么能死呢......這怎么可能呢

真正的絕望是無聲無息的，南哥冷冷的靠在床上，任這刺骨的空寂侵蝕著自己，這四年的努力都白費了，他成全了秀才，那個人解脫了，而他，徹徹底底的失敗了。

從此，南哥再次消失了。

清水河畔的小茶館，小包間里的檀香縈繞著，把一切都焚成了灰燼。

小喬像是獨角戲里的演員一樣，看著眼前面無表情的苗苗，把一生的話都說盡了。

“當我發覺愛上你的時候我很怕，你們，所有的人都有個盼頭，只有我沒有，我也沒有敢抱有任何一絲的希望，從來也沒想過讓你知道，也不讓任何人知道。”

“我恨他們所有的人，張文，秀才，南哥，他們都不配擁有你，他們對你一無所知，是他們害死了你”

“我沒有，我沒有害死你，我是愛你的，只有我是愛你的”

“張文愛你嗎，你愛張文嗎，你們兩個只會相互折磨，只是他死的早，走下去不會有好結果的，他太自私了，死都不放過你，這難道是愛么”

“南哥愛你嗎，他只愛他自己好嗎，你怎么不明白呢，他愛每一個女人，你最多只是其中的一個，我才是你的唯一啊”

“呵呵，至于秀才，你自己也知道的，那是你的污點，我幫你擦干凈了”

“你還記得高二那個內蒙轉來的高個子么，那會兒他總圍著你轉，當時我很惱火，只是我不知道是為什么。你們兩個總讓我來回的送信，后來我就幫你寫了封信給他，他就再也不找你了。那個人后來去了四川，他一直跟我有聯系，知道你要跟張文結婚的時候還在和我聯系，說想見見你，我替你回了。你說他愛你么，當然不，他只是把你當成他的初戀而已呀，他只是在紀念他懵懂的青春。后來張文死我沒有告訴他，我說你們倆一直好好的過著小日子呢，不許他來打擾”

“如果非要選一個，那就張文吧。那幾年其實我都放棄了。我知道我們不是一類人，可你看看他都帶給你什么了，他有安心的陪著你么？你所有的夢都在他的夢里，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如果他能一直好好的陪著你，如果他不是帶著你四處的漂泊，他也不會死。本來我也不恨他，可是他把你害死了，我不能不恨他。你還記得那兩年你是什么樣子么？你的心里只有一個鬼，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是我不在乎，只要能守著你，陪著你，好好的看著你就夠了。其實之前我也嘗試過去找別的女人，可是只有抱著你的時候，我的身體才是火熱的，我沒有辦法。算了，這就是我的命，我明白，愛情是兩個人的事，而愛你，只是我一個人的事”

“選秀才是你最大的愚蠢，誰讓你不聽我的話呢，他能給你什么，你看不清嗎，這種人，自以為自己很善良，其實根本就分不清楚善惡，他的邏輯里只有好惡沒有是非，更別說愛了。他以為的愛，你和他在一起他就愛你，不在就不愛。我早看透了，你看到他后來怎么對你的了，他把你關在籠子里五年，你要走他就殺掉你，你死了他還要繼續報復你，報復你身邊所有的人，你還覺得他無辜么？你還覺得他干凈么，他只是扮成人樣的魔鬼，小時候我倆不也是誰裝的無辜一點誰就能多分到玩具和糖果么？”

“呵呵，不過那時候你從來沒贏過我，但是我分到了還是會給你呀”

“至于南哥，算扯平了吧。我用了一輩子都沒能讓你愛上我，可是只一面你就愛上他了，我不該恨他么？你愛他么？你真的愛他么？”

小喬恍惚著抓住苗苗的手，苗苗驚慌著把手收回來，帶著一臉的茫然和恐懼。

“我不知道，也許是，也許不是，都不重要了。他如果真的能保護好你，我也不會恨他，當時我只是想要讓你離開他，至少，你也要再給自己一點時間看清楚，也要讓我看清楚。你心里一直裝著張文他能接受么？他心里裝了多少人我不知道，你知道么？”

“他知道的那個你，只是活在夢里的那個人，只有我才明白你的所有，只有才會在意你的所有，也只有我才能一直保護你，他做不到，他沒能做到”

“幸好他回來了，我知道他早晚都得回來，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我知道他在利用我，他被自己的自負出賣了。本來我也以為是偶然碰上的，可是他那瓶酒漏了破綻，他不應該知道我什么時間到，那絕不是巧合，那是他的炫耀，他覺得我永遠也不會發覺，呵呵，但是他忘記了一點，他是男人，我是女人。”

“他知道我家里的關系能幫他把局布好，他也知道他能從我這里得到那些他無法知道的訊息，他知道怎么樣動動嘴皮子就可以利用我，可是他不知道我有你的密碼，有你的鑰匙，最重要的，他不知道我愛你”

“他覺得在和我分享，他覺得在利用我，我也可以利用他啊，他能讓秀才生不如死，我謝謝他，我是沒有那么強的力量，可在這個局里，我只需要輕輕的一下，就能把他所有的強大都摧毀，他憑什么可以得到你的愛，他又憑什么可以放下一切重新開始，憑什么？”

“他不是覺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么，噗，沒了。他甚至永遠都不會知道發生了什么，即使知道到了又能怎么樣，他還是敗了”

“現在這些對我都不重要了”

“我要告訴你，我早就應該告訴你，我愛你”

“曉演，我愛你”

看著小喬說完所有的話，看著小喬流出的眼淚，看著小喬停下來時這種窒息般的安靜，苗苗依舊面無表情。停了一刻，她起身走了出去。

小喬望著苗苗的背影，忍不住又叫了聲，“曉演”

苗苗停了下步子，沒有回頭。

過來很多天，菲菲收到了那枚戒指，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南哥一定還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