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窗欞格都擋不住陽光照在趙吉那張胖臉上,隨著溫度漸漸升高,趙吉醒轉過來。睜眼看時,面前一張黑毛,獠牙長鼻子的豬頭杵在眼前,趙吉立時炸毛,躲避不急掉在床下。
那豬頭怪物人立而起,俯視著掉在地上的趙吉,哈哈大笑,毛手毛腳粗胳膊,托著肥胖的大肚子,滿身肥肉亂顫。
惡作劇點到為止,這豬頭怪物倒是誰,正是那悟能,悟能褪去合體的本命獸,一頭半人高,體型壯碩,皮糙肉厚的黑皮野豬立在悟能的身旁,兩顆獠牙彎向天,一對耳朵小而巧,四只蹄子頗有力,尾巴棍兒左右擺。
趙吉咂吧了一下發干的嘴巴,說道:“你是神仙?”
恢復原樣的悟能戲謔地說道:“不錯,小娃娃忒不學好,小小年紀偷食供品仙酒。你讓我如何發落?”
趙吉聞聽,自知惹了大禍,低頭不語不知如何應對,不由得抽泣起來。
見這孩子哭泣,悟能便心軟了起來,不欲繼續責難,只是問道事情的始末,記了名字。
趙吉年紀雖小,但也能將事情描繪個大概,聽得趙吉的敘述,悟能當即雙手合什,口稱佛號道:“和該佛祖點化,你我兩面有緣,本命獸同屬,你可該做我徒弟的。”
如若趙吉明理,應該倒頭吶拜,白得一個高師何樂不為?但見悟能和顏悅色,便壯著膽子相問:“神仙,我能不能回家了?”
一顆熱心淬于地上,悟能心中惱恨,劈手要打,又覺得師出無名,便得罷手,袖手說道:“你可先回,告于你家大人,就說天柱山上仙欲收你為徒,與那蒼天爭他一爭。”這話沒讓悟空聽到,否則又是一頓嘲笑。
得了恩準,趙吉以母教之禮拜別悟能下山去了。一路無事,趙吉一宿未歸,想來母親著急,一路疾走,到家時已是當午。
籬笆墻內地瓜花圍立,正在怒放,推開柴門,問得屋內肉香撲鼻,趙吉心想難道母親早知孩兒要回,準備了飯菜?不覺口角生津,穿過院落跨過堂屋門口,只見餐桌上油皮的燒雞燒鵝,橘色的螃蟹膏正肥,幾色小菜琳瑯滿目,珍饈佳肴大調食欲。卻見母親正在大快朵頤,趙吉平時那吃的這種好菜,見母親竟對自己一宿未歸毫不關心,而且毫無心理負擔地大口吃喝。
“娘,孩兒回來了。”趙吉作揖道。
對于趙吉的回歸,他娘很是驚愕,滿嘴的事物差點掉地上。
“啊,孩兒回來了?”趙吉娘尷尬地回答。又想自己面前的吃食,不好意思地憨笑起來,“要不,你也吃點?”想來這香郁的飯菜不是給趙吉所備。
趙吉哪能覺查出這些事情,自是欣然就餐,席間趙吉說起巧遇天柱山上仙,其欲收徒一事說于母親。
母親,聽罷一臉驚喜,長身而起,雀躍道:“太好了,太好了,如此你若有所成,我便可告于你父親之事。”不容趙吉分說,打了個包袱將其推出門外,督促其盡管學藝,家里不用擔心。
不曾吃完半個雞腿便被推搡出門趙吉一時懵圈,剛才自己還在家里呢?如今為何在此?再推房門已經被關在門外,沒搞清狀況趙吉坐在門外哭了起來,嗚嗚咽咽好不凄涼。
終是耐不過孩子的性子,趙吉娘領了趙吉,取了些雞鴨魚鵝等熟食直奔天柱山下的寺廟去了。
到了寺廟,已經是傍晚,登上殿門西望,夕陽西下,一道鎏金鑲嵌西天。
大殿內悉達多塑像寶相莊嚴,悟空悟能已等待多時,尊了聲佛號,等待趙吉娘倆回話。
趙吉娘回禮道:“兩位高人請了,昨日小子誤闖山門闖下禍事,兩位高人不但饒過還欲收徒,真是這小子前世的善緣,些許供品敬于二位,望二位師長多做教誨,如此小子就托與兩位了。”言罷,趙吉娘留下供品,甩脫趙吉的小手,避瘟疫一般急匆匆下山離開了。留下悟空悟能趙吉三人面面相覷。
見趙吉娘走的匆忙,悟空見另兩人懵懂,搖頭嘆息,幾百年的修行多少人情世故,看看趙吉對悟能說道:“怕是接了個燙手的山芋。”
悟能不置可否,拂著趙吉的腦袋說道:“如此,俺老豬也有徒弟了。”
趙吉心念母親哪顧得上拜師一事呢,好在第二天母親又來一次,也就安心了,隨了悟能修行。
修行無時日,日落日出,秋掃落葉,冬掃雪,看那園中梅花也開了三次敗了三次。趙吉娘來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甚至最后一年都不曾來過。
十歲的趙吉褪去了一身的肥胖,小小年紀把一根棍子武的有模有樣,悟能一臉艷羨,悟空一副惹禍不怕事大的表情。
“唉,我說徒弟,你這些年為師的神通不見你學得半點,也沒有進一步和本命獸產生共鳴,倒是那猴子的外練功夫學得有模有樣。”悟能看看悟空氣不打一出來,罵道。
說完,悟能看了看趙吉那頭愈發肥胖的豬,踢了一腳:“這不會真是只菜豬吧?”
這日的檢驗也到此為止,趙吉往常一樣挑水劈柴做飯去了。悟空笑嘻嘻的看著悟能。惹得悟能大袖一甩,長嘆一聲。
片刻,悟能說道:“幾年來不曾寸進的修為,似乎因教我這徒兒有所長進,近日我將去師傅的隔壁修行,當下煩與師兄照看此處地方了,我那徒兒習得你的棒法想來對付普通屑小之輩也夠用了,也勘能用了。”說完悟能一禮。
悟空聽罷,喜不自勝,說道:“這真是可喜可賀,如此賀喜師弟,我等你坐關出來慶賀一番。”
罷了,悟能跟趙吉一番囑咐,獨自去山中的隱秘石洞閉關去了。
此間剩下悟空趙吉,悟空本命獸是猴子,性情多動,最是耐不住寂寞,不消幾日便不見了蹤跡,只留趙吉看守山門,挑水劈柴,和往日一樣,身后跟著愈發肥胖的花豬。如此又是七年。
大師兄悟空又一次檢查趙吉的功力,幾年下來趙吉褪去幾分稚氣,習武之后倒是多了幾分英氣,身高八丈,一條齊眉長棍武的是虎虎生風水潑不進。什么腰纏萬貫如風輪滾滾,什么朝天一棍橫掃一片,倒是最厲害的一招棍棒橫指,雙手內力翻滾棒子在中間快速旋轉,放將出去一招直搗黃龍破土碎石,使得那黃鐘都變了形狀失了音韻。近可守遠可攻。
悟空點頭贊許:“不錯單憑外練功夫倒是能壓凡胎一籌,遇上開竅能抗衡一二,逃命或許可以,取勝難上加難。”
“哪,大師傅我是否能修煉仙術了?”趙吉一臉渴望地望著悟空。這些年高階本名獸修仙者的故事聽了千百遍,很是向往。
悟空看了看趙吉腳下的本命獸,嘆息一聲說道:“多年以來你的本命獸一直與你毫無共鳴,怕真的是傳說中供食肉本命獸升級用的菜豬。能漲這么胖真是難能可貴啊,可惜我這猴子是吃素的。”
趙吉咀嚼著悟空的話語,突然問道:“本命獸還可以互吃啊?本命獸被吃掉會怎樣?”
悟空經他提醒才想起,立刻囑咐道:“萬不可在他人面前展示你的本命獸,那就是一盤菜,誘人的菜,失去本命獸人會變的癡傻。”
趙吉這才明了事情的嚴重性,自當將自己的本命獸隱藏起來,奈何和本命獸沒有共鳴,本命獸總也時不時的顯現出在,還好在這廟中無甚大礙。
又是一段時日悟空找來趙吉說道:“幾年來我和你師傅雖說沒有幫你開竅,但飲食起居,識字斷文,習武強身到不曾斷與你,你覺得如何?”
趙吉聽罷跪拜:“幾年來師傅師伯如親人一般,大恩大德徒弟我自當盡心孝敬,服侍左右。”
悟空聽罷有些牙酸的撓了撓頭:“雖說釋迦繁文縟節不少,但你師祖金蟬子門下弟子以純厚正直自稱,是以如此搬文弄腐要不得。”
趙吉的小心思沒得成鬧了個大紅臉,站起身來稱是。
悟空說道:“你師祖閉關一百多年了,想來突破通天不是這百二載的事情,而你師傅也是閉關不久,近來我也覺天人交應,應是該閉關冥想了,但師門任務不得有誤,你且留在山上照看門廳防止屑小之人進入,幾千年來修仙界平安無事,料想近年來也沒人會來討幻靈石的嫌。”
想了想,趙吉便應承了下來,悟空交他一本本命獸修煉的基本書籍,也去閉關了。
如此又是兩年光景,趙吉從未下的山,也見了這寺廟沒了靈驗漸漸沒落,山下的集市因為這總共十幾年的光景,滄瀾和烏羌兩國的紛爭漸漸也消失了。倒是趙吉的家鄉在天柱山上還能見得炊煙裊裊。
一日趙吉凡心觸動,十年不見母親了,家鄉如此相近為何不去看看?于是不管不顧下了山去直奔家鄉。
依舊是柳樹垂陰,樹下還有幾個童子玩耍,只是沒了那個胖胖的小子領著那頭花豬的身影,近鄉情更怯,路還是那條石子路蜿蜒向前,當走到熟悉的位置的時候趙吉眼前原本的籬笆地瓜花都不見了,門板歪斜,院落荒廢,遠遠看到堂前的飯桌,只是當年的珍饈佳肴不見了,母親的身影更是不見了。
趙吉瘋狂地闖進屋內推門翻柜,這里已經是久未住人了,但其中物件并未帶走一件,這是怎么了?趙吉不由得擔心急躁不知所措。
此時突然聽見門外叫嚷聲:“是誰?是誰在里面。”
趙吉出去望時,只見一個黑瘦的青年男子拄著拐杖,越過院落警惕地向里屋望去。
趙吉覺得此人熟悉,當下想起此人是誰,跑將前去,扶住他的胳膊高興地喊道:“趙能,是你,是你嗎?”
“你是趙吉?”當這人仔細看了看趙吉的面龐再看看他身后的花豬,恍然大悟。
“可不是我嘛?”趙吉說道,可看看少了一條腿的趙能,問道:“你這是?”
“唉。”趙能一聲嘆息,如同一個七老八十的老農,“十幾年你都去哪了?當時聽你母親說你去修行了?學那神仙之術去了?”
“沒有啊,只學了些外練的功夫,也不遠就在天柱山下的。”趙吉回答。同時又急切地詢問:“可曾見過我娘親。”
趙能又是搖搖頭:“十年前突然有一天再沒見過你娘,你也不見了我們都以為你們娘倆都搬走了呢。”
“不曾遠走,我只在天柱山下的,我也十多年沒見娘親了。”趙吉憂從中來,百般疑惑。
“你這腿到底是怎么回事?”趙吉掩住悲容問道。
“打仗沒得,幾個少年玩伴就剩下我了。”趙能憂傷的說道。
“唉,山中無時日,世上幾度更迭啊。”趙吉嘆道。當下仔細打聽了一下山下這幾年的經過,趙吉娘消失是在滄瀾和烏羌兩國交戰之前也就是十年前,而兩國的戰爭起因是雙方國寶被盜,互相懷疑是彼此的細作所為,先是邊境小小的摩擦最后演變成為國戰,夾在兩國中間的趙吉他們村也就受到了波及死傷無數。
到底是娘親為何離去百思不得其解。
趙吉趙能兩人偎依在墻腳下談天說地,聊聊過往難得還能笑幾聲。
“爹爹,該吃飯了。”一個小孩如當年趙能般大小喊道。
“好嘞。”趙能費勁的站了起來,拄著拐杖向著孩子走去,并沒有邀請趙吉的意思。
趙吉望著趙能蕭索的背影,再看看荒涼的院落。
一陣呼喝聲打斷了趙吉的思索,一群手持兵器,服裝一致的士兵,土匪一般沖進這小小的村落,一時間雞飛狗跳,銅鑼怪響,一個帶頭的士兵邊敲鑼邊扯著嘶啞的嗓子喊道:“都出來,都出來了,滄瀾國招兵了,老的少的都出來排隊挨個報名了。”
家家戶戶都有人被攆了出來,老老少少都有不少,唯獨青壯男丁不見一個。趙吉也被兩個大頭兵推搡到了人群之中。
村里的一名老漢排眾而出跟那領頭的說道:“兵爺,前幾天不是剛招過兵,我們這里青壯年都沒有了只剩些婦孺病殘了。”
那大頭兵,一鞭子抽在老漢的臉上,老漢應聲倒地哀嚎不止,周圍的人敢怒不敢言。
“如今,前線吃緊,我們滄瀾國已經打到烏羌國的首都了,前線吃喝拉撒,糧草周轉哪方不需要人?上頭規定了,凡事不過六十歲的男的女的都要服兵役。”那大頭兵說道。然后手一揮讓手下進去拉人,少不得哀嚎漫天,其中少不了欺男霸女,搶奪財物的兵痞。
趙能瘸了腿竟也被拉到隊伍里面,趙能媳婦欲要阻攔竟然也被強征入伍,只留那三四歲的孩子光著屁股坐在地上哭喊好不凄慘。
夫婦兩人爭執,挨了打也仍不管不顧的搶孩子,卻總不得靠前。
趙吉看不過,憤而出手,普通人那挨的住外練功夫已臻化境的趙吉,五六個士兵三下五除二的被放倒在地,解了趙能的圍,夫婦二人趕緊去搶孩子緊緊摟在懷里,與此同時向著趙吉跪下:“好漢久久我們呢。”只是不提趙吉的名字,不說明他是本地人。見趙吉如此威猛,一身僧袍,村里人也都紛紛跪下求告。
那一隊士兵看得趙吉出手,乃是軍中百人敵的風采,紛紛圍籠不敢向前挑戰。
“放了他們,他們都是我的同鄉,想來我的身手去你們那里少不了個百夫長,我跟你們走,這村人守我庇護。”
那領頭的心里琢磨,這人的確好武藝,與其帶一幫老弱病殘復命倒不如帶一個能征善戰的猛士交任務,這真是天上掉的餡餅。如此放了村里的人向趙吉做了保證,帶著趙吉離開了。
趙能等人自是千恩萬謝地送別趙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