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物的第一個人類朋友是我一個女學生，叫做卷簾。

黑黑的臉，樸實無華，大家閨秀，極講究生活品味。

常與我泛舟湖上，煮茶觀書。

我卻知道，每每我登上此船，晴物便附在船底，偷聽我們說話。

卷簾與我聊天，總免不了談論一個話題。

龍的話題。

想來二人早有約定。

“先生可知，龍為何食人而不食魚蝦？”

“魚有情，蝦有義，龍在水中，魚蝦為伴，共游江河，而人貪飲龍血，與龍為敵，是以龍食人而不食魚蝦。”

“先生可知這水中有龍？”

“自然知道，當年此處還是一座青山，有舞棒者與黑龍做過一場，天降大雨，坑地成湖，吾還是少年，有幸目睹。”

“既知有龍，先生何敢食魚蝦，是有武力，還是有道理？”

“皆有之，我敢食魚蝦，既因我有武力可捕魚蝦，也因魚蝦得我恩惠而繁衍。這是我與魚蝦之事，與龍何干？”

“先生可知，這湖中之龍不欲人類捕食魚蝦？”

“知之，然龍只知人食魚蝦，不知人育水草，以養魚蝦，這湖水本就天降，若無人打通河道，又哪里來魚蝦？若無人在此投食，滋養水草，魚蝦何以聚集而繁衍？若他執意如此。人便再不投食，湖中魚蝦便要逃盡。須知，孤陰不生，孤陽不長，矛盾相存，萬物相依，自然之理。這湖中魚蝦已多，若他執意如此，便只能見著朋友紛紛出逃，再不理他。”

“若龍不信呢？”

“那便做過一場，我可開放糧倉，讓鎮民一年，不往湖中不置一物，則不讓一片葉子，落進湖中，待水草用盡，看湖中魚蝦不逃掉大半？”

至此，卷簾再未深入，而是聊起其他話題。

附在船下的晴物也擺尾而去。

半月后。

我到湖上，看望晴物。

一入水中，小蛇般的晴物，一如幼時含著我的手指，冰冰滑滑。

“父親。”

“嗯？”

“可否叫鎮民多多投食，滋養水草。”

“你不準他們吃魚，他們哪里肯投？”

“那便……讓他們吃，但不準他們碰我的朋友，也不準你吃魚。”

我寬慰他的讓步，卻也疑惑他后一句話。

“為何不準我吃，卻準別人吃？”

晴物纏著我的手臂，說道：“因為你是我父親，我不想讓朋友知道我父親吃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