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漁子面色冷了下去,后退半步,道:“你不是人。”
她看到男子的第一眼便知道他不是人了。
此人空有一副俊美的軀殼,然而卻沒有靈魂。
他頂多算個傀儡,只是看不出制作他的材質來。
那傀儡沒有對閑漁子的話做出任何反應,只機械道:“請道友隨鄙人到尚同城內城安排于您的住所休息。”
說罷了話,他向閑漁子刷地一下抱個拳,也不等閑漁子做下決定,便抓住閑漁子鶴氅的袖子,發動了空間法術…
男子傳送走之后,閑漁子穿著中衣,站在原地,一臉懵逼。
搞空間法術就搞空間法術吧,脫她外衣干什么!
她一向沒幾件能穿的衣服,畢竟她成日不是喝醉就是上山下水,摸爬滾打,再厲害的法衣也得給折騰廢。
如今她能穿的衣服就這么一身了,也總忘了買衣服,即使是想要給自己化出一身去,也時常找不到趁手的東西。
她在袖里乾坤翻箱倒柜了半天,才找出一件朱紅的外衫來,上面繡著一只青毛獨角跟麒麟似的動物,便湊合穿了。
她穿上外衫,沿著方才的空間波動追了去。
她追著男子傳送到了一處古城般的地方,和方才的鋼鐵叢林全然不同,倒和初入的城門有些風格一致。
這地方想來就是男子說的內城了吧。
那男子拖著閑漁子的鶴氅,沿著城里曲折的街道左拐右拐,閑漁子緊跟其后。
這城里處處是帶著某些質樸感覺的榫卯結構房屋樓閣,其間穿行著一些詭異的傀儡,都和尋常人外貌一般,卻不見半分靈性,掃地的掃地,侍弄花草的侍弄花草,還有一部分拿著乾坤袋的傀儡,穿插在各個店鋪中,仿佛在補貨一樣。
男子走了半天,到了一處小院停下。
小院的門見到來人自動開了,男子把手里的衣服往里一推,他卻沒有進去。
閑漁子眼見這小院門要關,趁空進了去。
院子里沒有假山水池,只有一些花草,幾間房屋。
她撿起衣服,進到屋內,眼前是一面空蕩的白墻,直沖著她。
白墻忽然扭曲起來,絢爛起來,上面顯出一個男人的影像來。
這男人生得和剛才扯走她衣服扔進這個小院的傀儡很相似,唯一的差別就是…
這張臉很有靈性,就像是一個普通的活人一樣,連眼底的驚訝都很真實,聲音也不是平板無波的。
他似乎是跪坐在席前,只露出上半身來,身后是裝訂好的竹簡。
“歡迎道友來訪尚同城,如今尚同城正在舉辦機巧大比,城外有怨魂入侵,正處于一級戰備狀態,其中各種傀儡可保證其正常運行,靈氣保證供應,城門如今已關,請道友不要出城。
如今雖然世道大亂,怨鬼四起,但請道友相信我們,掌門既然決定了守城,便絕不會拋下任何一位道友,道友大可放心比賽。”
這人語速極快地說罷,不等閑漁子回答,便向一旁招手,道:“壬戌,去七一宅里找這位道友,將比賽細則送去。”
他招了半天手,沒有人應答他,似乎是都去應守城的事務了。
這男子皺皺眉,道:“既然如此,道友請…”
他那邊像是接觸不良一樣,突兀的閃了一閃,白墻恢復原樣。
閑漁子只和眼前的男子有過方才短暫的接觸,但她也沒辦法確定此人的具體身份。
因為他好像沒有過往一樣,她看不透。
這男子方才說這個尚同城在戰備階段,而她進城時是被守門者迎進去的,甚至還有橫幅在。
這么簡單粗暴的在非常時期引進外人,真不怕進去個臥底一鍋端了?
閑漁子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索性就不再糾結這件事了,反在這宅院里轉了兩圈,發現宅子里除了必備家具和一些能過得更舒服的機關外什么都沒有后,便用幻化之術開開宅門,出到街上。
街上看起來和尋常的凡間城里很像,和逍遙宗治下城池的仿若仙界截然不同,唯二別于凡間城池的就是整潔方便和空無一人。
街上的傀儡隨處可見,功效也各有不同,但唯獨少的就是人。
閑漁子有記憶起沒去過陰間,但想來陰間的鬼城也未必有這么空。
方才和她說話的那個男子應該是個人,再怎么著也是個有自主意識的傀儡或妖怪,這說明城里應該還是有人的。
但…她在城里轉了很長時間,一個人都沒有。
閑漁子看著街道上忙碌的傀儡們,突然有一種他們其實是人的錯覺。
這些傀儡真的很像人,因為有它們的存在,這座城顯得很熱鬧。
它們四處奔波,把一些歡迎的橫幅,大字掛到屋檐上,施展法術懸到高空。
閑漁子看清了幾幅字的內容,無非就是歡迎來到雷風派主辦的第某某代機關大會,歡迎各路機關師傀儡師帶著自己的傀儡機關機械論文來尚同城交流。
再者就是賣元件的,賣法器的,賣五行機關的,賣各種高科技產品的店鋪的廣告,閃爍成一面又一面的靈影,其中的人物甚至還會動作。
每隔一段時間,這些店里的東西都會更新,甚至并非簡單的復制粘貼,也有一些新型的物件出現,像是有一個看不見的大腦在操縱著這么一切,進行著傀儡所不能行的創造性工作一樣。
轉到最后她別說來路了,被傀儡帶去的那個宅子也隱沒在了大抵相同的建筑中。
閑漁子終于轉累了,索性找了個地方休息。
城里綠化做得也不差,她在山水中野慣了,也沒有什么講究,躺椅拽出來一放,人一癱,眼一閉,管這里是太易峰還是甚么尚同城。
人道是山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人凡是脫離社會了,不與外人接觸,自然也無需記年。
耐不住寂寞的人,往往忍受不了漫無邊際的孤獨,過不了多久便會瘋掉,而耐得住性子,或本就心中虛靜的隱士,浸在孤獨中,反而會享受這種孤獨,在孤獨中思考…
好吧,閑漁子其實并沒有思考。她自打誤入了這尚同城,發覺自己轉不出去時,也沒強行破城,干脆就地躺下了。
她向來能辨別有無靈性…或魂魄的物體,這仿佛是她與生俱來的天賦,因而她一見到宅子里光幕上的男子,便知道他至少是有靈性思維的。
通過他的語言和城里不時更新的陣法機關,又能推出城里應該還有其他人在,只是她轉了許些日子,什么人都沒在城里見到而已。
這城里的人既然關她在此處,必然是有用意的,她是懶得去尋這些人問個明白,但這些人為了他們的用意也會在等不及的時候來尋她。
現在,就看誰更不怕耗時間,誰更能忍了。
因此,閑漁子索性躺下了。
跟她比睡覺,跟她比耐性,這城中人怕是腦子有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