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誨所言不虛,塵珺的號果真很難掛,掛了還要等很久才能看上。
楊彥修的道本就偏向功德,說什么以殺止殺,本質(zhì)上還是偏助人濟世,等號時索性帶鮑漁找了位有空的醫(yī)修查了下身體情況。
醫(yī)修還以為鮑漁是受了傷的大能,一臉哀痛的告訴她雖然軀殼強度還在但必須重修的事實。
鮑漁是體現(xiàn)福禍相依的典型,雖然被人一劍捅死,夫君生死未明,但魂魄離體還能附上一具強度堪比化神的軀殼,軀殼主人還讓她自用,又得了拜入仙門的機會。
真不知道該說她倒霉還是幸運。
既然楊彥的傷不緊迫,看病的事又得排隊,那小蝌蚪找媽媽…啊呸鮑漁找夫君的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畢竟她死前只見自己被捅了一劍,夫君黃澤有沒有被殺不知道,萬一逃脫了或被抓起來了,過去還能搶救一下或救一下。
倘若死了,她回去還能給全村人連帶夫君收個尸,斷了塵世牽掛好好修行。
眾人一合計,決定拿著號牌去鮑家村走一趟。但時誨不打算去,他似乎留下了心理陰影,決定留在醫(yī)谷找人借些針線,把褲襠封起來。
所幸鮑漁記得自己是衡國人,否則在滿真元界里找村子如大海撈針,怕是楊彥排上號要去看病了也找不到。
這衡國也是他們的老熟國了,當(dāng)年閑漁子跑樗里村隱居時,就救了其中的安定王,又和查邪修的楊彥兩人撞見,一并卷進兩國的戰(zhàn)事里去了。
不過聽鮑漁說,她本是蒼國人,住在蒼國和辰國的交接處,但后來衡國把蒼國吞并了,現(xiàn)在想和辰國干架。
漁村有著偏僻村莊的所有特點,安和,且貧窮。
但那仿佛造了拆遷的破敗建筑中的點點血跡,告訴人們,它已經(jīng)失去了第一個特點。
“嗚…”
鮑漁故地重游,站在以往浣衣的地方,忍不住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哽咽兩聲,四下看了一看,對閑漁子道:“前輩…你們也小心一些…那些人,我也不知道修為如何…”
閑漁子笑笑,揉亂了她的頭發(fā),道:“多謝你了。”
楊彥忍不住問道:“你和你父母生得像嗎?”
鮑漁一愣,搖了搖頭:“有一些像,但像得地方不多…”
她個子是真的不高,站起來都要比閑漁子矮一頭。
這點就非常隨爹。
楊彥酸成檸檬精:“…我真懷疑你是我?guī)熓宓挠H戚…不然她為什么對你這么好。”
鮑漁連忙搖頭,道:“不敢高攀前輩。”
閑漁子彈他一下,向村里走去,漫不經(jīng)心道:“我是那種會找道侶或平白留下親緣的人嗎?”
“這玩意牽扯太多,易束了我自由。”
楊彥追過去,好奇道:“師叔你莫不是想當(dāng)海王?”
閑漁子瞥他一眼,淡淡道:“也并非不可。”
說罷話,她又往村中進了幾步,楊彥急忙追去,道:
“師叔你冷靜點,當(dāng)海王容易遭報應(yīng)。”
閑漁子又回眸望他,凝視半天,方深沉道:“回醫(yī)谷時,再掛個腦科的號吧,你難道覺得我有做海王的資本嗎?”
師侄年紀(jì)輕輕就傻了怎么辦?
以她的性格,當(dāng)海王確實有些難。
人家想和她談情說愛,她想和人家談玄說理。
談到最后,不是對方瘋,就是她懵。
鮑漁感懷一番后,也追上了閑漁子的腳步。
“前輩…他們還在村里嗎?”
閑漁子一探,搖頭道:“不在,村里沒一個活人。”
鮑漁紅著眼圈問道:“尸體呢?請問前輩…鄉(xiāng)親們的尸身在嗎?同村一場,我想替他們收尸…”
閑漁子點點頭,道:“在,我想你應(yīng)當(dāng)也看得出來。”
鮑漁又一次道謝,忍著害怕和哀傷,一家一家的過去查看,幫忙收撿。
楊彥之前當(dāng)游俠時游歷了幾年,見多識廣,見了四下的尸體,皺皺眉道:“我怎么覺得你們村中像是遭了兵災(zāi),而不是修真者手段呢?”
鮑漁驚訝地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回頭問道:“啊?兵災(zāi)?”
楊彥看看周遭的痕跡,道:“對,這里應(yīng)該來過很多人…地上有很多馬蹄印,這些地方有劈砍的痕跡…修士來應(yīng)該會留下法術(shù)痕跡…但我并沒有看到…”
鮑漁蹙眉:“但…我確實見到了幾個會飛的人…而且并沒有很多人來這里。”
閑漁子懶得與二人分析,索性抬手聚起一面水鏡,一晃之后略一閉目,接著水鏡散得無影無蹤。
“不必這樣費腦子了,我使了個回溯術(shù)法…看模樣,是有幾個煉氣修士先屠了村,后又來了一眾兵士踏亂了地方,把法術(shù)痕跡也遮掩了去。”
“前輩可有在鏡中見過我夫君?他身形修長,膚色白一些,同村人不甚相似。他…生死如何?”
閑漁子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目光投向村中連捅外界的唯一一條土路:“那些人沒有殺他,他和那些修士往這里去了,你的尸身也被他帶走了。”
鮑漁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但這些不對淹沒在更強大的慶幸和喜悅中了。
她接著又問道:“其余鄉(xiāng)人…可有類似的存活?”
閑漁子又閉目半晌,接著搖頭。
鮑漁更覺得有些不對勁,但這些不對勁像是沒有形體的事物一樣,無論她如何去想,一時半會也抓不住。
她想了又想,決定先埋葬了鄉(xiāng)人再言其他。
有閑漁子術(shù)法的幫助,她將有準(zhǔn)備棺槨的鄉(xiāng)人安置進各自棺槨,沒有的則拆卸門板,拼湊出一些來,都選了個風(fēng)水不錯的地方埋了。
能選著好地方歸功于摸魚子與明真,要不是他們逼楊彥逼的緊,逼他寫卷子寫的多,他不至于連風(fēng)水都學(xué)的跟七八十歲老大爺似的好。
了卻這一樁事,三人又順著黃澤離開的路追去。
雖然過了幾日,痕跡早沒了,但閑漁子有尋蹤法術(shù),方才在回溯術(shù)里見了黃澤,便沿著這點復(fù)刻了他當(dāng)初行的路。
她礙于自己路癡的特性,將路線拓了下來給楊彥看,多虧了楊彥帶路,三人乘坐靈舟,隨走隨停,找了半天,發(fā)現(xiàn)那黃澤最終的蹤跡…
在衡國皇宮。
衡國吞并蒼國后,國都也變更了,但依然里鮑家村很遠。
是什么會讓黃澤被人帶到皇宮呢?
鮑漁坐在都城的一處茶攤里,面前的楊彥殷勤地給閑漁子斟茶。
她望向皇宮的方向,秋水一樣的眸子里盛滿了憂傷和不可置信。
“阿澤為何會在皇宮…難道…難道…”
楊彥接話問道:“難道什么?”
鮑漁痛哭出聲:“難道…他被那些人賣去做宦官了?”
現(xiàn)今凡人也很看重容貌,一些長相清秀不會污了宮里人眼睛的貧家少年,往往會選擇入宮做宦官。
有時候,宮里缺宦官,也會派人出來,或抓或買。
“噗…”
楊彥本來喝著茶,聞聲一口茶水噴到桌子上。
他趕忙拿了抹布去擦桌上的茶水,一面喊小二來收走濺了口水是舊茶,換幾碗新的。
“他孤身一人流落到我村中,本無親眷,我又未能給他留下香火…竟…竟就這么被閹了…”
鮑漁想一想就覺得接受不了,忍不住抹起眼淚來。
“不是…你先別哭,往好里想想,你說他談吐不凡…萬一是什么士族子弟流落到這里,被那些人見了后暴露學(xué)識,僥幸討得一命又幸運回了都城呢…士族多半有官職,說不定這就是進宮給皇帝敘職呢。”
“你運氣這么好,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身為你丈夫,他運氣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是不是?”
楊彥低聲安慰得非常認真,鮑漁也逐漸止住了眼淚。
“你不要搞封建迷信,與其坐在這茶攤上扯氣運之說,還不如進去看看找找。”
閑漁子熟練的敲楊彥腦袋一下,接著喝口茶,道。
“可我就是道門弟子啊…”
閑漁子嫣然一笑:“所以楊道長,早課你做了嗎?風(fēng)水你學(xué)會了嗎?六十四卦背一遍?”
做楊彥師叔久了,她逐漸get到催人學(xué)習(xí)時自己不用學(xué)的樂趣了。
楊彥低下頭去,不再說話:“…沒…”
閑漁子接著苦口婆心的勸鮑漁:“鮑小友,進了宗后,不好好學(xué)習(xí)就是他這個下場,一定要好好修行啊。”
鮑漁眼圈紅紅地點點頭,道:“謹遵前輩教誨…那個…請問…前輩,你們宗門的…出不出家…讓不讓婚配啊…”
閑漁子失笑,取出酒葫蘆來,在她面前一晃,讓她聞過酒氣后一飲而盡。
“不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