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影憐今夜睡得格外香甜安穩(wěn)。身處京郊偏遠的大國寺，不會曉得自己出宮，早就是顧江精心謀劃好的。

勤政殿的那一屋子宮婢，便這樣勉勉強強熬過了一夜。

那名徹夜咳嗽的婢女，果不其然起不來身，仍是支撐著身子，勉強開口“曉寧，若是總管問我來，便說我病得實在重，不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幫你告假便是”曉寧很是小心地捂著嘴，生怕過了病氣。邊說著，邊已經(jīng)走出了房門。仿佛在逃難一般。

勤政殿總管年少有為，自小跟著皇帝身邊伺候，不過二十來歲，便坐上了勤政殿總管的位置。別說宮婢，便是眾多嬪妃，都要巴結(jié)他。

久而久之，便被一眾婢女嬪妃吹捧成了，張揚跋扈的性子。

今日聽聞曉茹要告假，立馬將臉色一沉，捏著一副尖細的嗓子，對著曉寧一陣劈頭蓋臉的斥責，“我看她就是想偷懶，你還敢?guī)退俊?

曉寧嚇得不行，生怕眼前這位總管雷霆一怒，自己一生的盼頭，便都直接了斷了。

顫抖著開口，“不..不是，曉茹她真的..昨晚咳了一宿，就像..”

一雙圓圓的杏眼不斷轉(zhuǎn)動著眼珠，試圖尋找一個恰當?shù)谋扔鳎熬拖癜A癥一樣”

說完這一句，如釋重負，覺得這樣恰當?shù)谋扔鳎偪梢宰尶偣苤匾曇恍?

總管大吃一驚，連往后退了好幾步，摸著自己光滑的下巴，略一沉思，“若真是癆癥..”

看了眼曉寧白凈但又透著紅潤的臉龐，在心中權(quán)衡了下，與曉寧附耳道。

“旁的事先放一放，你直接回去，將曉茹丟到浣衣局邊上的廢棄雜院去，再不要放她出來，若是有人問起，你就說不知道”

曉寧愣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總管這話是何意，想要反駁一兩句，但又是作罷，唯唯諾諾地應(yīng)了聲是。

總管不知從哪摸出了一把鐵鎖，塞進了曉寧手里。

曉寧心情忐忑地回去，將被窩中，又已經(jīng)睡了過去的曉茹叫醒。

借著尋太醫(yī)的名義，強行把人拉了起來。曉茹很不情愿，但實在精神不濟，沒有力氣反抗。

便任由曉寧，半拉半扯地給她穿戴整齊。一路往浣衣局去了。

眼看著已經(jīng)到了門前，曉茹不經(jīng)意間看到了說什么也不肯，往那放滿雜物，布滿灰塵的院落里去。

兩人推搡起來，連帶著曉茹不甘心地爭辯，“曉寧你快去值班罷..”聲音卻啞得不能再聽，說話十分費勁。

自然抵不過曉寧健康的身子，一把推進院落，連一件換洗衣物都不曾留下，便不由分說地將門鎖死。

曉寧心里慌得不行，路上碰見了人，都想要拔腿就跑。回了勤政殿，便愈發(fā)地不知所措。

日頭逐漸高移，已經(jīng)有些刺眼，庭院里眾人圍做一團，總管正和勤政殿一眾宮婢交待今日的事務(wù)。

曉寧心里亂糟糟的，冒冒失失地直接走了過去。破壞了嚴肅的氣氛，引得眾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總管心里有些恨鐵不成鋼，警告的眼神，深深剜了曉寧一下。

曉寧愈發(fā)畏畏縮縮地，仿佛一直低著頭就能夠躲掉一般。其實越是不敢面對，眾人便越是好奇，盯著不放。總管見狀，急了起來，立馬扯著嗓子開始訓斥眾人。

眾人見總管發(fā)了怒，連忙收回了目光，再不敢關(guān)注此事。繼續(xù)聽總管訓話，仿佛從未發(fā)生過一般。

在這連綿數(shù)百里的皇城里，沒有人會去關(guān)心一個默默無名的宮婢。

偶爾得閑，談天時有人問起，好久沒見著曉茹了，得到的回答也永遠都是一句，冷漠至極的，不知道。

大國寺為郡王特意收拾出了一間新院落，因為明灝每日都要出入，所以選的是靠前一點的青竹苑。

如名字一般，四周都種滿了蒼翠挺拔的青竹。在滿寺的柳樹中顯得很特別。

每日清晨都早早起身去青竹苑，將杓鶴叫起來，梳洗更衣，吃了早膳。便自覺地坐到了書桌旁，昨日溫習的功課。

一句句讀書聲入耳，窗外透出清爽明亮的陽光，落在杓鶴充滿童稚的臉龐。

忽然感慨萬分，杓鶴已經(jīng)不是，只能靠父母生存下去的弱小嬰孩，已經(jīng)能拿起紙筆，學會讀書寫字，會用自己的雙手，創(chuàng)造出一片未來。

明灝很是溫柔儒雅，不敢對杓鶴說一句重話，幸虧杓鶴乖巧，不用督促也能自覺完成功課，否則多半要鬧得雞飛狗跳。

“玫瑰羹好了，這就送去吧”我坐于鏡前，用一支墨筆輕輕勾畫眉稍，藍玉在一旁提醒。

“慈母多敗兒，你不能這樣嬌慣他”容云鶴的眼神一直緊盯著玫瑰羹。

我皺了眉，“無妨的，你們管嚴些便好了”起身想要出門去。

“每次你一去，他就難免要分神，沒有這樣的道理”容云鶴對我想來是有求必應(yīng)，難得這樣堅持自己的意見。

“不去就是了”我不愿為此事爭吵，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下。但心里還是意難平，打開玫瑰羹的碗蓋，和人賭氣般吃了個干凈。

容云鶴望著那個已經(jīng)被玫紅色殘羹爬滿的白瓷碗，目光中似是帶著點遺憾。藍玉很是懂得察言觀色，會心一笑，轉(zhuǎn)身往后廚去了。

不多時，一碗玫瑰羹再度被藍玉制作完成，端到了容云鶴面前，他眼底浮現(xiàn)出幾許歡喜，爽快地吃了個干凈。

容云鶴不曾誤會杓鶴，明灝告知我，他每日下午的確是盼著我去的。如今卻一連好幾日，都是希望落空。難免有些失落。

晚膳不肯好好吃，不過匆匆忙忙地夾了幾筷子，就應(yīng)付著說，吃飽了。然后借著復(fù)習功課的由頭，要轉(zhuǎn)身離去。

“過來”他那雙水靈靈的眼睛，滿眼都是失落，我不可能沒看見。

杓鶴垂頭喪氣地走回來，我不想看他這個年紀就不開心，耐心地開導他，“娘不可能陪你一輩子呀，哪有人邊讀書，邊和娘親閑話的”

杓鶴認真地思考了下，點點頭，沒再反駁。然后回到桌上，繼續(xù)吃飯。

夾了最面前的菜，好不容易緩和的面色，卻絲毫不見好轉(zhuǎn)。筷子在自己碗里扒拉了半晌，也沒有吃進去一口。我疑惑問道“怎么了”

“難吃”杓鶴繼續(xù)埋頭扒拉著飯，硬生生地擠出幾個字。讓一旁的容云鶴發(fā)了脾氣，丟下筷子，一拍桌案，難得說一回重話，“你要曉得適可而止！”

我嚇了一跳，看他嚴肅的眼神，像是真的動了怒氣。都是自己的至親骨肉，夾在中間，為難得很。

杓鶴委屈得眼淚都要掉了下來，面對著壓力，也要極力辯解，“我不想吃”

矛盾開始升級，“你今晚不吃完這碗飯，不要睡覺”容云鶴怒氣很大，不顧杓鶴的委屈，狠狠地命令。

杓鶴沒在解釋，便就著眼淚，將一碗白飯吃了下去，吃了一丟碗筷，便跑出門去，再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