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宮中，兩人看著似乎其樂融融，但仔細看，不難發覺問題所在。

梓華時而哭鬧，但寧妃卻懂得許多哄孩子的方法，總能利索地解決梓華哭鬧的原因。董靈姝在一旁看得很是佩服。

寧妃將梓華抱在懷中，自己低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很是稀罕。

董靈姝在一旁頗為尷尬，本想靠進些去看看，卻被無視。只好安慰自己，梓華能被寧妃喜歡，也是福分。

甚至樂霖樂霽也上前來，恭維著寧妃，一會是捧來糕點，一會是捶背捏肩。

董靈姝在一旁實在無趣，加之身體勞累，很快就睡了過去。

直到夜深，寧妃才將梓華還與董靈姝，卻不覺得有何不妥，不顧董靈姝尚且是個半夢半醒的狀態，很是熟絡地歡聲笑道。

“今日本宮實在是高興過了，竟忘了你，該打該打，你萬萬莫要放在心上”

董靈姝瞬時清醒過來，從睡夢中一下子拉回現實，“不敢..只是以后，還要多仰仗寧妃..”

寧妃愈發歡喜，“你好生休息，本宮明日再來看你”然后一步一回頭地離去。

董靈姝抱起梓華，望著孩子肉乎乎的小臉，感慨萬千，萬幸有寧妃樂意走動親近，也不幸自己人微言輕，自己的事情都做不了主。

自梓華降生后，永安宮在外人面前，依舊不改驕縱跋扈的形象。

董靈姝未生產前，還可以在永安宮的主殿側殿之間，轉個來回。偶爾一月會有一次出門散心，也是來去匆匆。

后來身子日漸笨重，便愈發局限。如今坐月子，便連自己的寢殿也出不去了。

所幸并非好動的性子，也算待得住。

寧妃每天都往永安宮跑，滿宮皆知，兩人交好。多半也是靈貴儀要給梓華找個尊貴的養母。

一場大雪再次降臨，白氏清早起來，無意將目光挪向窗外，便見了這般場景。

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曾經擁有過的，極為短暫的美夢，那個早夭的楣榮。

想起皇帝對她的情意，雖很是甜蜜，但也半真半假，曾經許諾，給她一個孩子。

夜夜纏歡是不假，可每月月初，隨著月例銀子一同送來的，名義上唯獨只賜她一個人的胭脂，里面暗藏麝香，也不假。

她精通香料，縱使心明如鏡，但面對著皇帝的容顏，便是一句狠話也說不出來了。

白氏沉思許久，才發現窗縫開得過寬，透出的冷風寒意凜冽。

正準備起身，一道身著月白色長衫的身影，已不緊不慢地行至窗前，將窗子關緊。

“臣妾拜見..”皇帝很是熱情，一把攙住白氏。白氏許是心事太重，竟情不自禁地說出口來，“皇上答應要和臣妾有孩子，可每月送來的胭脂里面的麝香..”

意識到自己說漏了，立馬緊張起來。皇帝卻是一幅驚訝不已的模樣，“麝香？怎么有麝香？”

白氏低下頭去，依舊是心事頗重的模樣，極力掩飾，“無事..臣妾無事..”

皇帝很是生氣，“朕立馬去徹查”轉身要走，被白氏迅速地從背后一把抱住，“不必了，臣妾..伶兒..一時魔怔了，胡說的”

皇帝轉過身來，認認真真地詢問白氏，“真的無事？”白氏用力地點點頭，“無事”皇帝半信半疑地點點頭，眼底卻難逃一抹得意。

分明就是計謀得逞的樣子。

白氏將目光無痕地挪向他處，很是配合皇帝，假裝半點不曾發覺。

窩在皇帝懷中，假意歡笑，滿懷心事，罷了，如今的形勢，就算再有孩子，結局又會比楣榮好到哪里去。這樣的世界，不看也罷。

皇帝在白氏處用完早膳，便匆匆趕去勤政殿批改奏折。

讓白氏愈發感到，覺得皇帝也是有些真心對她的，不然也不會如此爭分奪秒地來看她。

臨近新年，夏吟嬌將我邀去未央宮。說要我給她提提意見。

未央宮里，我坐于一旁，袖手旁觀，看著她很是忙綠，埋頭沉浸在計算各種用度中。

我記不太清她身孕是幾個月。只看著她的身板很是瘦弱，許是衣袍寬松，芍藥花紋又容易模糊視線，小腹一點也不明顯。

“怎么把本宮叫來，就是來看你算帳的？”我實在覺得無聊。

夏吟嬌便開始對我滔滔不絕，講起如何能用最少的錢，辦最多的東西。

模樣很是精神，絲毫不見那日的虛弱，我見她已經告一段落，“你要多顧忌身子..”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頗為神秘地想我揮揮手，我靠上前去。

感受得到那人溫熱的氣息，“孩子早沒了”

我詫異地看了眼她，她肯定地點點頭。

“自那日后，便連日腹痛，不過七八日，便小產了..也未嘗不是好事..”她繼續喃喃道。

“許是..優勝劣汰..所以沒能保住”我順著她的思路去想，但仍舊有些擔憂，“只是你都不曾好生坐小月，未免傷身”

“無所謂了，總之也沒人在意”她眼中的神情無比落寞，坐直身來，幽幽飄出一句，“先做好該做的罷”，開始繼續撥弄算盤。

我深感驚訝，“皇帝為人是..不太君子..只是你..不過半年，變化也太大了”

夏吟嬌無聲地冷笑了一下，不再言語。

我不經意抬頭，看見兩個奴婢，都拿著空的籮筐，從外面回來。

到德妃面前打了招呼，才退出門外。

“洛貴嬪的炭，被靈貴儀的婢女奪了去，我看不慣，便勻了些給她”德妃見我對那兩個婢女很感興趣，解釋道。

“幫她做什么，不要凍著自己才好”看著德妃幫洛典淑，我心里泛起厭惡。

“互相幫扶，理所應當”想來夏吟嬌還是有著從前的影子。

“我不喜歡洛典淑”“洛貴嬪似乎并不曾和貴妃娘娘有過沖突”

我想到她并無錯處，貿然動手于理不合，嘆了口氣，“那便罷了”

臘月廿八，我并不在意新年之事，清清靜靜，又是一天過去。

晚膳后閑來無事，便與容云鶴在內閣一同教杓鶴念唐詩。

一道圣旨送到了關雎宮。卻并非晉封賞賜。卻我本該老死在紫禁城的命運，就此改變。

貴妃顧氏，嫉妒熏心，殘害皇嗣，證據確鑿，所幸梓華性命無憂，著明日起，送入大國寺，位號不變，青燈古佛，悔改思過，歸期不定。

我聽不明白，跪在殿中久久不肯起身，傳旨的太監早已離去。

那太監尖細的聲音在我耳中不停回響。“梓華？殘害皇嗣..”

我將殿中的桌案陳設，一一瀏覽而過，目光頗為不舍。

一陣無力感涌上心頭，此時飛來橫禍，只知是皇帝下旨，連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二話不說，便要送出宮外。

心知多半是被人陷害，雖離宮去，天高任鳥飛，是我心底渴望許久的。

但此時還遠遠沒有到可以抽身而去的時候。萬般無奈，只得先收拾行李。

本想給父親送去錦帛，告知一聲女兒無用，卻先收到了父親送來的信鴿。

要我安心去大國寺便是，他早已另有打算。

看得我眼前陣陣發黑，耳旁不停地隱隱轟鳴。

無力地笑了笑，又是自嘲，又是落魄。無事容云鶴的安撫，連自己的兒子也不管。獨自一人徹夜跪坐在殿中，淚流不止。

入宮數年，不說殫精竭慮為顧家打算，但哪一點沒有為父親考慮。如今的顧影憐，已是廢人一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