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 玉凝卉
- 十七醉
- 2239字
- 2020-04-06 21:19:04
薄夜涌鏡,日嘩啦一下子掠過,不經意間涼意又增了幾分。
眼下戲正開始,早些年間羽俶略有耳聞翼城的戲曲子。那時他倒是少不更事,提著麻布袋子便往戲樓里頭鉆,且一聽便是幾個時辰。
這回仍舊不例外的,殊不知臺間那一板一眼的戲人兒,所講的當正是世事。也是許久不曾沾染到那人間之煙火,至于俗塵舊事,紅塵緣由,羽俶自以為是一竅不通,實在難懂……
雖是個侏儒觀戲,表面上還得裝上幾分。
羽俶時時留意到晝燮,沒想這廝一大把年紀,竟對凡塵俗世如此洞察。想來這“老光棍”年少時也是個不正經,就羽俶所聽聞的那些個風流韻事,晝燮時不時往閃閃發光的晶殿里頭塞佳人。相傳,個頂個的腰若約束,豐姿治麗……這么些年夜夜笙歌,左擁右抱那自然成了家常事。雖是光棍一生,細細想來他也著實不虧。如此相較下,相晝燮的戲方是最最動人不過的。
今日這戲班子大抵是晝燮自民間雇來,瞧著如此排面,倒也費了不少心思。
再是過去了一盞茶功夫,眼見著茶杯見底,羽俶朝周遭環視一圈,緩緩嘆了口氣。只將茶盞順勢遞給齊崊“今日這茶過于苦澀,我喝不慣。”
齊崊瞟一眼茶漬,卻也是悟了意思,躬身問道:“在下稍后便將她喚來。”語畢,轉身便走。
“不了。”羽俶聲量略高一些“由你來舔,她毛手毛腳的好歹是掃興。”
話說這泡茶,羽俶確是受了執玉的影響。擱在之前倒還好,對茶水飲食不甚挑嘴。正因了如此,要求愈低,倒是養出了宮人的惰性。過去的茶格外苦澀,以至整個杯底皆為褐色,每日他喝了實在睡不下覺。
如今是習慣了她沏的茶,換作旁人反倒是喝不大慣,也是奇怪。
“瞧不出,魔君對茶水如此挑剔。”
晝燮撲茶香聞著,很是享受。
羽俶抿嘴一笑,置道:“一疊茶水罷了,除此之外……倒也再想不出旁的愛好。”說完,赤目看著他,另有所指。
如此,不過嘲諷。
茶水入肚,略微有些脹氣,只是聽著這番話,晝燮起初臉色一黑,稍后笑意一懸,手指微微翹動了說道:“這茶實在苦了,只是聽聞魔君身旁一位泡茶極好的宮人……”頓了頓,食指緊緊扣于茶杯間,雙眼撲哧間落于他眉間再道:“不知魔君,可否也讓我嘗嘗這杯好茶。”
突的,羽俶眉峰聚攏,緩緩一句“自然可以”脫口而出,稍顯干脆。
過后,羽俶便琢磨這樁事。
不速之客既然來了,自然是有目的。羽俶原以為這晝燮盤算著攪渾魔宮,再不濟也是千里迢迢來看他的笑話;只是方才他那話,再聯想到那日與齊崊一席爭論……
必然,這廝并非為品茶。
如此磋磨,大抵過去了一個時辰,卻也是夜深之際,奈何這身衣裳單薄實在清冷。對此,羽俶只得縮緊了身子才得絲毫暖意。
不知為何,方醒來便是空蕩蕩的屋子里頭,執玉望一眼天色,險些丟了鞋便朝外跑。
興許白日里吃得過多,以至于眼皮腫腫的,豁然如同只桃子。只是夜里暗光,好在沒人看得清楚。
臨近了那戲臺子,執玉踮腳瞧著,只是眼下人影涌動,加之光暈漂忽,只覺著眼花繚亂卻是瞧不清楚。
撐著眼皮細細再瞧,豁然那處齊崊冷不丁立著。原來原來,這家伙的站姿便格外的與眾不同。
執玉瞄了他一眼,隨后自身旁提起一盞茶來,提步便涌上前,不多時便瞧著羽俶俊冷的側面,一時愉悅難抑,竟忘卻了手間提著一物。一個不留意,殊不知踩著什么狠狠絆了一跤。執玉大驚,一頭扎去,她覺著,此番定是極痛。
不成想,手指扣上去尚且挺軟,腦袋周皆是暖意席來,實在讓人流連。
“放手……”
聽這聲很是熟悉,清冷且綿長,似曾相識。待她抬起頭來,兩眼一定正是羽俶。
本想著多占他一些便宜,奈何他臉色大變,瞧著倒像是要吃人。如此一來,執玉心想跑得了羽俶跑不了魔都,抱了一陣兒只好乖乖收手。
“我……我只是想替你添茶來著……”說著,一揮左手空空如也,難不成那茶盞張腿跑了不成。
再瞄一眼羽俶臉色,著實黑得嚇人。
“我……我找找……”執玉朝四下掃一眼,忽定睛,不成想這小小茶盞竟會挑地方,只交見正兒八經的立著,倒是漏了不少茶水。
執玉順勢一提,只眼前嘩然一張臉龐映著,卻是那個出水芙蓉,驚為天人。僅瞧了一眼,執玉頓時一個寒顫,撲棱溜進羽俶身后。
羽俶皺緊眉頭打量起來,只是可憐晝燮遭茶水洗臉,如今再瞧,實在面目全非,有些嚇人。
“執玉,你竟如此魯莽!”齊崊呵斥道。
執玉將頭埋一寸,抵在羽俶脊背,嘟囔不休“我不過是想著沏茶,出于一片好心,不過好心亂了事……倘若驚了閣下,還望您海涵……”
齊崊便是想借題發揮,雖是如此,羽俶仍舊一言不發,不時搭把手拈去晝燮頭發絲上的碎茶葉。
“你可知他是誰,何等身份,三言兩語你如何說得清……”齊崊說著,提步欲往前。
“罷了罷了。”晝燮瞥她一眼,眼窩出衍生起笑意“想必你便是日日給魔君沏茶的宮人。”
執玉露出一雙眼來,雙手死死扣住羽俶肩膀,微點頭。
晝燮頓時喜笑顏開,撥亂了兩鬢發絲欣然道:“方才我還與魔君說你,魔君還夸你茶藝了得,連同我,也有心想嘗上一口你這杯茶。”
“嗷,那你如今倒是嘗到了……”聽著羽俶夸贊,執玉豁然喜悅,不過方才眼簾一片狼藉實在嚇她不輕。
“依我看,姑娘不單單茶藝好,就這姿色,也屬實難得啊。”晝燮打量著,眼里頭不時滲透愉悅,許久的愉悅。
“……”
這么的一鬧,戲卻是沒看著,一肚子委屈倒盛了不少。
執玉時不時盯著羽俶臉色,她自己也曉得,自己這回定是闖下大禍。如今可倒好,原以為不過平常的一場戲,不成曉得此戲竟是拿來招待貴人的。倒是連湯帶水的潑到人家臉上,也沒見他說些話,瞧這情形,只怕又惹了他不快。
再者,羽俶早些時候便說過他記仇。今日這么一鬧,不比在刀尖上輕松多少。轉圜再瞧所謂晝燮那廝的眼神,可謂是一個目光如炬,分明就色瞇瞇地盯著自己看,實在渾身難受得緊。
事后執玉后悔不已,可一旦記起那時的窘迫勁兒,那老頭也忒慘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