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甚久,好在最后還是將二人安然送了出去。
擱此前,執(zhí)玉也不知為何仙門如此看重那阡瑯珠;于她而言,區(qū)區(qū)一可珠子,竟也給書偃招來如此禍端,實在讓人費解。
方才送二人出血障之際,眼睜睜瞧著書偃周身仙靈渙散,自發(fā)膚間逐個剝離,好似脫骨;于這時,執(zhí)玉疾步往前替按住他手腕,倒也才慢慢緩和了些。
不得不說,這顆珠子在他體內(nèi)呆了數(shù)年光景,只怕早已同他的氣息相連。加之,這珠子又是那空巡境,昔日仙門共主魂塵所華,憑著書偃這副仙身,自然是將它滋養(yǎng)得甚好。
臨去前,執(zhí)玉眼巴巴瞧著那二雙影成壁,暗淡些的,映于血障之下。
書偃卻是未同她多講只言片語,她曉得,如今這個時局不比以往,再多說一句,興許都成為他的牽絆。況且他與渥丹得以走到今日已然不易,若是他將自己看作是了那燭偶,那便就是燭偶。
書偃抬首望了望,恰只那神色飄搖,俄而便沒了蹤影。
良久佇立于此,搖風碎光,不過一眼翩然。
大抵再過去了三個時辰,于這時,執(zhí)玉便悠悠然潛去淵池探口風。
她徐步正行,當邁過淵池墻角時,撇過頭來一眼便瞧見了齊崊。他只面色蒼白狀,聽這步子倒是比自己還要急切。
執(zhí)玉心想:齊崊素來無事不登淵池院,此番又是焦慮狀,恐是書偃那事已然敗露……
如此這般,執(zhí)玉覺著大事不妙,唯恐這齊崊添油加醋亂說一通。若是那羽俶信了,她難逃一劫;若是他不信,齊崊這廝記仇,她更是難逃一劫。
再者,齊崊素來將她看作燭偶,加之,他并不曉得阡瑯珠去處。這兩樁事,只怕羽俶是兜不住的……
想來想去,執(zhí)玉只好順應(yīng)天命,兀自聽著墻角。
每每這時,羽俶定當是慵懶地耷拉起衣裳,再慢悠悠捋順些。
見著齊崊,不過輕瞥一眼,發(fā)覺其臉色不大好,問道:“可是何人敢招惹你?”其言語輕佻,淡定無比。
齊崊立直了身子,愣了一愣,緩緩道:“他們走了……”
此言一出,眼見著羽俶手指一顫,便是這雙系衣帶的手,頓時輕松許多。
他雙目赤紅,隨即轉(zhuǎn)至院門口,眸子只當擱淺,深眸似水張望著,不覺神色呆滯,緩緩的,越發(fā)呆滯。
“魔君為何要留著執(zhí)玉?”齊崊斥聲問道。
“執(zhí)玉?”羽俶悠然別過頭來,隨即漫不經(jīng)心系緊了衣帶,動作輕快,瞧不出情緒。
“我以為就我一人瞧出了,不成想的是,你這木頭疙瘩也瞧得出端倪。”
羽俶忍俊不禁笑著,打量起他來更是一臉容光。
齊崊見狀越發(fā)急不可耐,他忽跺腳,憤憤道:“魔君只怕不知這女子如何禍患,當初那空巡境,便是前車之鑒!”
他言語未盡,奈何提及這“空巡境”三字,偏偏羽俶再是聽不下去,笑意凝固。
“不單如此,魔君若還惦記著尊父寄愿,莫說是執(zhí)玉放不得,更是那顧書偃等人您怎能如此松懈……”
齊崊欲言又止,卻被他神色驚了一驚。
稍后,羽俶舉止略有張皇地摘了下覆面,他神色有些慌張,再而淡然了些。
執(zhí)玉聞聲,透過軒窗縫隙瞧著,入了迷。
“你好生瞧瞧我這張臉……”羽俶倏爾將覆面丟至一旁,想到許久前過耳的閑言碎語,一時之間不免臆想“世人皆論著魔君容顏堪比鴻川,可謂無雙;可誰知曉,他們口中的無雙容顏,褒的是空巡境,貶的卻是穹途羽俶。”欲言又止,想了想再道:“至于你所說的,我行事定當有分寸。”
“魔君當真可還分得分寸!”齊崊問道:“書偃二人是她放走的,那日,那日也是因了她從中作梗將人救去。”
齊崊字字珠璣,再譏諷道:“魔君你莫不是忘了,她是燭偶,是燭偶……”
羽俶過后抿嘴一笑,長吁一口氣“正因如此,你又何須同區(qū)區(qū)一個燭偶計較。”說完,身子便癱坐著,仰身半臥之際悄然合眼,睡意朦朧。
如此一來,齊崊不得已氣呼呼沖了出去。如此景象,倒也是極少見。
執(zhí)玉半俯了身子目不轉(zhuǎn)睛瞧著,原來他合眼之時更是像極了他,如此不言不語的模樣,格外恬靜。
淵池水影斑駁,正映于墻,此情此景倒也適合小憩。
執(zhí)玉暗自慶幸,很難想他竟如此維護自己。看來無論身份如何,終究他是在意的。
獨坐于涼亭處,每每想及此事便欣喜不已,方只顧著傻笑,不知何時這只傻龍竟也來了。
瀧染將脖脖頸伸得老長,一臉鄙夷凝視她許久。
“不曾見你如此愉悅,可有什么趣事與我講講?”瀧染催促道,說著便晃動起執(zhí)玉。
委實奈何不了他,執(zhí)玉更是笑意難抑,故而將羽俶喚做蕭湘,細細講了一通。
原先這是樁值得雀躍的事,怎料瀧染臉色大變,隱隱有些憂慮。
執(zhí)玉打量起他,眼光一掃,便瞥著頭上那柄玉簪子。
“你這簪子,可是書偃交還的?”
瀧染“哦”了一聲,有些漫不經(jīng)心。
執(zhí)玉小心取下端詳,念念有詞“他此番若回去了菀弘,沒了這仙器,日后當如何自保……”
瀧染捏了捏嗓子,侃侃道:“書偃與我說,此番他若安然出了魔都,日后便與渥丹在凡世安身。”
執(zhí)玉捏緊了玉簪,附和著點頭。
“至于菀弘的紀雪,在來前,渥丹便留與她一只同原來一般無二的雪貂。另有就是,宓枂已然摒除了恨意,眼下,只一心伴于愴翼身旁,無欲無求……”
執(zhí)玉笑了笑:“他還說了什么?”
“他還說,日后你若存心醉,凡世深處,那浩若星辰的花卉下有一處小酒館,等你醉……”
聽了這番話,執(zhí)玉依稀記起那一日。
本著取阡瑯珠與書偃飲酒,奈何,玄錄那老頭子硬生生哄了她,屬實不知,這書偃更是聯(lián)合著一齊哄她。
每每想及這事,在是后來,化作那蝴蝶,那時停于他窗前,想必,他早瞧出了……
瀧染“……”
如此再沒了仙門做羈絆,凡世已然好,再者鴛鴦成雙流連于凡世間,如此一來,似不似仙骨卻也不是個稀罕。
“流連凡世,酒茶與伴,如此甚好……”
執(zhí)玉臆想著,翩翩想著那楚望峰間的傲骨少年,笑意凌亂了一生,迄今難以釋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