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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逛街

二丫剝開眼前輕紗,湊頭去望,書生深邃的雙目,如閃爍一方星空,銀河般柔波蕩漾看著二丫。

二丫驚跳起來:“不是說不讓你露這張臉?”

書生淡淡而笑:“只有你看見而已。”

“別人沒人看見?”

“為什么要給別人看?”

“……”

二丫很滿意這個答案,可不能給別人看,別人未必有我這般定力,要是圖謀了書生,可怎么好,嘿嘿。

“你餓了吧?”二丫眨巴眨巴眼。

“嗯。”書生點頭。

“那你稍等等,早飯一會就得。”二丫忙著取柴火。她答應要養他不是?

柴禾堆上伸過來一雙大手,輕松攬起一抱柴禾,并二丫懷里的一并攬過去。

二丫樂滋滋跟在他進了灶房,看他放下柴禾,轉過身來看她。

“沒事了,院里侯著吧,飯一會就好。”二丫攆他出去。書生微微一笑,自二丫身側走出去,負手立于院中。

耳聽得乒乒乓乓鍋鏟交錯,梆梆梆,剁菜的聲音,煙火氣便游走于黛灰色茅屋間,鉆入鼻中,漸滲進肺腑。

二丫娘笑瞇瞇看著回歸木桌吃飯的書生,他的眼從來不笑瞇瞇,只是在看二丫時例外。他是沒爹沒娘的可憐孩子,要是能在我們家長住.....

就是面相丑了些,病了些,這么多天,氣色怎么一直沒養好?

二丫看了眼書生的“病容”,心里偷偷笑。

吃過飯,大丫正收拾碗筷,籬笆墻外響起朗朗結實的青年的音:“大丫!”

大丫溫婉的眸一瞬回頭!

大升站在籬笆墻外,含笑的澄澈的眼,翻越過奢靡,翻越過錦繡,實實地看著簡陋草屋下的女孩,實實的笑。

大丫也笑了,垂下頭去,羞赧的笑了。

“大丫,蘭大叔還沒回來,我幫你家理田啊。”大升揮動青春的手臂,青蔥的眼,望啊望。

二丫笑瞇瞇看看姐姐,又看看大升,紅唇緩緩上揚,劃出優美愉悅的弧線。此時的她,沉浸于世間的美好,退卻狡黠,退卻詭秘,完完全全是個美麗的女子了。

大升帶著大丫出門,去田里了。

二丫收拾了包裹去縣里買糧種。

書生亦步亦趨地跟著。

田地自兩側的路旁,縱橫阡陌。

二丫的揪揪辮打散了,烏黑如瀑的發,統一歸攏于腦后,只在頭頂結了一個挽兒,挽兒上插著一個木筷。

身上的麻裙,隨著步子輕輕舞動,越過金黃的葉,赤紅的楓,草屋的黛,便熏染了一整個秋的顏色了。

書生默默無言的跟。

覆過二丫的腳印,鼻尖飄過二丫的馨,長衫隨風而舞,飄落于二丫的袂,衣角相接,聯袂而舞。

二丫不是很習慣這般靜謐地與書生同行。他像是有許多故事的人,他的背景該是喧囂的。但他卻愿意在這樣秋日的晨,與我靜謐而行。二丫回過頭來,瞇瞇笑:“禮物,說吧,你今天來,是為了吃飯么?”

書生微勾嘴角,疑惑道:“為何這么問?難道茅屋不是我現在的家么?”

二丫點頭:“也是,是你的家,你是我的禮物。”

書生微笑。

“禮物,家和田,都有把握捂熱了么?”二丫問。

“嗯,”書生點頭,“我已派了蝦皮和遠子去鹿州,查那個張太守。”

二丫瞇瞇笑,仰頭朝他眨眨眼:“查?你也要和我一樣瘋么?”

書生看著她彎彎的眼笑:“一樣瘋,也沒什么不好。”二丫揚唇,哈哈笑:“你學壞了。”

書生喉間低笑,一樣是無語。

路過鎮里時,街角的老篾匠還在,攏著袖子揣著手蹲在晨曦里。

二丫走過去,揚聲喚道:“篾匠叔!”

老篾匠眨眨眼看看她,打量打量,面前這個婷婷玉立,溫婉可人的女子,以前沒見過啊。

二丫笑道:“篾匠叔,我是賣雀兒的女孩啊!”

“喔!”老篾匠一瞬想起來,他的目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小女子,說道:“丫頭,你變了樣了,以前可沒這么利整。這是要上哪去啊?”

“去縣里啊。篾匠叔,你怎么還在這里?沒回去種田?”二丫問。老篾匠搖搖頭:“沒啊,我是手藝人,沒那么多田分給我,你家分田了吧?”

“分了,分了,這便去縣里買糧種呢。”二丫自他面前的筐子里,一眼發現了一個套筐,竟是彩色的,紅色,綠色,橙黃……

老篾匠看二丫的眼神,得意起來,絮絮地說道:“你也看到我這七彩寶筐了?丫頭,不瞞你說,前幾天,叔的生意慘到都糊不了口了,哎,就在這時候啊,碰到兩個外地來的姑娘,其中一個姑娘教給叔一個法子,把筐子染色,亮眼了,自然招人,一說到染色,叔就想起你來,你那雀兒都能染色,我這筐也行。叔就把這些精巧些的小筐涂了七個顏色,取名,七彩寶筐,哈哈,那丫頭跟你一樣靈透呢,還讓我搬去縣里賣,說縣里富戶多,更多人買。”二丫不斷點頭:“不錯,不錯,竟有和我一樣聰明的女子,叔,聽她的,搬去縣里肯定行。”

篾匠笑的眉眼一條縫:“你去縣里買糧種,說不定能碰上她們,她們去的繡坊就在米糧店不遠。就剛剛在你們前腳,剛買走我一個藍色的小筐。”

二丫彎下腰,撿起一個紅色的小籃子,挎在臂上,轉轉圈,很滿意的點點頭:“很好看,我很喜歡,多少錢?”

老篾匠笑笑:“哪能要你的錢,都是窮苦人,這籃,叔送你。”

二丫笑瞇瞇掏出十個銅板扔到他筐里,轉身便快步小跑著離開,邊跑邊揮臂回頭,揚聲道:“叔,要是不夠,先欠著啊,哈哈--”

老篾匠也跟著呵呵笑,揮揮手:“丫頭,你叫個啥名來?”

“二丫!蘭二丫!”清脆的聲音消失在街尾。

到了縣里,二丫的裙飄過米糧店,腳步卻沒停,直直往前走,直走進繡坊里。

書生不解的跟著她,以為她要尋那篾匠說的女子,便負手立于繡坊外,等著。

二丫邁進繡坊,卻不是來尋那提著藍色籃子的女子的,她亮晶晶的眼一眼發現了墻上的成衣,不由暗自拊掌,有成衣就好啊。

這繡坊的掌柜是個半老徐娘,正坐在長凳上,翹著二郎腿,上上下下打量二丫。

二丫徑自仰著脖兒,看的出神,墻上有件玄色長袍,正與她兩兩對視。你去看它時,它帶著黛青的墨,幽幽沉寂,炫著低調而喧囂的勢,暗紋隱隱生輝,袖口上的刺繡,質感濃稠,彰顯高貴。半老徐娘打量了二丫的麻布裙,本已準備好輕蔑要攆她出去,可麻裙卻在打量那件玄袍,那是她店里裁縫最得意的作品之一,莫非這土包子竟也有眼光?

二丫收回目光,笑瞇瞇問老徐娘:“那件長衫多少錢?”

老徐娘牙縫里狠狠吐出幾個字:“五十兩!”

她有種氣,覺得這么出彩的衣被這土包子買去,是種侮辱。似乎只有把本來值十兩銀子的衣說成五十兩,才能解氣。

果然,這土包子緊張了。

老徐娘輕蔑地嗤笑,把她晾在那,自回座位上繼續晃蕩二郎腿。

書生卻一步跨進來,向二丫招手:“我們走吧。”

長身利落地轉身出去。

二丫垂著目,耷拉著腦袋往外走。

書生一直一件灰布衫,今早見上面一大塊污漬,二丫便想給他買件新衣。

書生的衣經過昨天的“牛奶浴”弄臟了,確實沒有衣衫更換,可他沒想到二丫是來給他買衣的。

老徐娘見二丫后面又來個丑書生,雖穿著個細棉長衫,可竟也不買,可見是一窩窮酸,站起來,尖酸地罵道:“喲,為了討好你小情人吶,買不起就別來丟這個臉!還臟了我的鋪子,窮鬼!”

二丫邁出去的腳步一頓,身子回轉過來,鷹目沉沉地看著老徐娘。

“你瞅啥?!”老徐娘竟不依不饒,噴著唾沫星,步步逼近二丫。

二丫拳頭攥起來,仰目看著書生。

書生無奈:“我不打女人。”

二丫目灼灼:“我打!”

“……好吧。”

書生想把身轉過去回避,可又怕二丫吃了虧,側目看著。

二丫怒氣沖沖朝那女人過去。

那老徐娘竟先動了手要來抓她!

眼見僅還有兩臂之隔,二丫卻收了沖勁,提起裙擺,原地一個大轉圈,一個旋踢,纖長的腿準確地踢在對方腦袋上,留下一個大鞋印,掛在一堆脂粉里。

老徐娘懵了。

二丫指著倒地的鞋印,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咯咯咯咯……”

一邊大笑,一邊抬頭挺胸,邁步出了繡坊,甩下老徐娘的撒潑哭嚎,揚長而去。

書生看著前方輕輕巧巧走著的二丫,唇角微勾,眸色中漸漸流露寵縱的神色。

她知我沒有衣裳更換的窘迫,特意來為我買衣呢。

書生幾步追上二丫,說:“去刀筆齋看看,再賣副字畫。”

二丫聽了說:“賣字畫是可以的,可就算得了銀,我也不去她們家買了。”

書生點頭:“自然不去,另訪繡娘便是。”

“那行。”二人來到刀筆齋,掌柜和伙計竟像沒看見,全都聚攏于書案前嘖嘖瞠目地看。

案后一女子,黑紗遮面,正提著袖子,振臂揮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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