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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尾聲

  • 而你卻愛我
  • 喬冰
  • 8874字
  • 2021-03-16 21:06:31

1

半年后。

泰國。

偏僻的小村莊。四周都被茂密的熱帶原始森林所覆蓋。沒有水、沒有電,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水用水都在河邊挑,洗衣服就靠著河邊洗,水牛、大象在河里沐浴,孩子們順著山崖,像跳水般一個個挨著跳入水中,活像一個個泥鰍一般,發出嘻嘻哈哈清脆的笑鬧聲。

一個穿著廉價短袖短褲人字拖的男子從一棵茂密的椰子樹上跳下來。他長著一張丑陋的臉,似乎是被硫酸潑過。但他似乎從未為此感到悲哀,反而樂得自在。

收椰子的男子從車上下來,遞給那個人字拖男子一沓泰銖,兩人像兄弟一般握手、微笑,又相互擁抱,用泰語道了再見,然后各自離去。

人字拖男子將泰銖揣入懷中,賞風景般走去,順帶去買了一些青菜,跟當地人親切地打招呼,這才慢悠悠順著河岸往回走,走到一個可以移動的水上房屋里。

屋內,一個穿著同樣廉價的短褲短袖的女子正在煮飯,看見他來了,笑著從架子上遞過毛巾,接過他手中的青菜,仿佛他們已經這樣生活了多年。

男子走到里屋,去擦洗了一番,才走了出來。

說是里屋,不過就是一張布簾隔開的。

這間水上小屋,總共不過20平,也僅僅擺的下一張床、一張桌,一個鍋臺,然而,他們兩個人,就在這樣簡陋單一的環境里,整整過了十個月。

女子將飯菜端了上來,不過就是簡單的白米飯配青菜,沒有菜品多味,也沒有海參鮑魚,兩個人的飯菜都剛剛好,各一碗飯、一盤菜。

吃完飯后,男子洗碗,女子去了附近的一所小學,給孩子們授課,男子去幫一個村民家蓋房子。這里的人,都是相互幫忙的。

一天的時光過完,天色快黑下來,全村老少都聚集在一家有電視機的村民家,歡歡喜喜地看電視。

男子干完活,來接女子,女子還在給孩子們講課,男子便躲在破破爛爛的教室最后一排,安靜地聽她講課。她給孩子們講授英文,還會用自己現學現賣的泰語,講幾段中國的《論語》。那本《論語》,還是他當年送給他朋友的。卻不想朋友亡故,他便用了朋友的身份,隱居在這里。

講完課之后,他們兩個人便這樣慢悠悠地往回走。空氣中熱氣慢慢散去,螢火蟲飛在到處都是。風吹在臉上,伴著汗水,發出甜膩膩的味道。

女子道,“其實,如果能這樣生活一輩子,也挺好。”

男子道,“怎么,不想回國了?”

女子笑道,“也不是。就是一想起要離開這里的人和生活,有很多的舍不得。雖然來這里還不足一年,可總感覺在這里生活了一輩子一樣。這里的人這樣淳樸、簡單,生活也帶有一種赤貧的精神。而且,這里也是你藏身多年的地方。你不覺得不舍嗎?”

男子搖了搖頭,道,“不會。因為這里本來就不是我的地方。我只是沒有辦法,才偽裝成死去的朋友的模樣,藏身于此。為什么你去哪都覺得舍不得?”

女子搖了搖頭,笑了,道,“因為我身邊的人,都待我很好。”

男子道,“也包括韓家人么?”

女子點了點頭,笑道,“是。包括。”

男子笑了笑,道,“你這樣,挺好。”他抬頭,看著漫天星光,一邊走一邊吹起了口哨。是啊,如果能這樣生活一輩子,也很好。只是,他卻不確定身邊這個女子的想法。她會愛上他嗎?她會選擇他嗎?與其被拒絕同樣要分離,不如什么也不說,給彼此留個念想。

入夜之后,他又開始給她教授上課,從體能訓練、野外生存,到外科內科、自救自治,甚至包括裝卸槍彈。

“不行,你的速度還不夠快。這樣,你看。”隨著麻利的安裝槍支動作,小臂帶動手臂,胳膊肩膀全身的肌肉協動,“砰”的一聲,窗外樹枝上掛著的小酒瓶被隨即打破。他把槍遞給她,道,“再來一遍。”

他們這樣的生活和訓練,也已經是十個多月。

夜里,兩個人入睡,女子睡在床上,男子在地上打地鋪,他們連被褥都沒有,只有兩張簡單的席子和床單。索性這里是熱帶,根本就不冷。

這天,兩人似乎都沒有睡意。良久,女子道,“睡了么?”

男子道,“沒有。”

女子道,“聊聊你的妻子,好嗎?馬上我們就要回國。你可以見到他們了。”

可男子卻良久無言。

女子喚他道,“江澄?江澄?”

男子才道,“不是我不想說,只是,那是一場悲劇。”

女子道,“悲劇?你不是說,只要回國了,就可以見到她?”

男子道,“不錯。但不是人,而是墓。”說著,他講起了他的故事。

“我以前,是野戰特種兵,這個你知道,后來我執行任務出了錯,退伍了,可我發現,我的退伍金,連一套房子都買不上。當時有人介紹我去做雇傭兵,我便去了,完成了一系列訓練和指令,也做起了殺人越貨的買賣。我們只認錢,不認理。那時,我認識了一個男人,KING。他是雇傭兵中的特級人員,不但擁有良好的武力值,還有野外求生、醫藥學等知識。我們常常一起作戰,被人稱作KING MORE。他也傾囊相授了一門他的絕技:只用一把短匕首,近距離作戰,快速反應能一刀封喉。我們無往不利、無堅不摧。可直到有一天……”

男子沒有往下說。

女子問,“是跟你的妻子有關嗎?”

男子道,“不錯。有一天他來我家喝酒,酒醉奸淫我妻。我醒后才知道發生了什么。之后,我開始對我的妻子執行了各種冷暴力……其實,一開始,我只是心理上接受不了,我總覺得骯臟。可后來,我心理上接受了,但又覺得,就這樣誰都不要再提起也許更好,我們從一開始的不說話,到后來的我經常執行任務不見面……最后,她不堪忍受,終于自殺。她本來想帶著孩子一起死,可她畢竟舍不得,吞服了大量安眠藥,安靜地睡在床上。孩子只有不到五歲,以為媽媽睡著,便自己在家里玩……”

男子似乎說不下去了,哽咽了。

女子在黑暗中坐起來,看著地鋪上男子的背影。男子赤裸著上身,借著皎潔的月光,看得見背上那個被韓仕用槍打過的傷疤。她柔聲道,“要不,就算了吧,不說了。”

男子卻道,“不,我要說下去。孩子餓了就去冰箱吃剩下的東西,還給已經死去的媽媽吃。可媽媽不會吃。最后,孩子吃完了所有的東西,又想學媽媽的樣子做飯,最后,點著了火,連同自己,活活燒死在家中……”

女子沒想到是這樣,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那男子又道,“分明是我的冷暴力所致,但我卻從來不以為是自己的錯,我在外花天酒地,被警方通知家中事故,才恍然大悟,可我沒有痛改前非,我只是決心去殺了KING。這個我最好的兄弟。”

男子突然大笑起來,“知道嗎,我殺KING的時候,他的妻子和兒子也在跟前。我也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我奸他妻女,又怕他們沒有我們中國女性的貞潔觀,我怕她不會自殺,所以親自了結了他們……”男子說完,突兀地笑起來,“是不是覺得我禽獸不如?”

女子思索良久,才道,“如果當時,KING能跟你坦白,并承認錯誤,也許……”

男子道,“他承認了。也道歉了。可我不能原諒。但當時,我竟然很懦弱。因為我知道我那時還殺不了他。要知道,我為了殺他,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男子長嘆一聲,道,“其實,我也并未全贏。只是,他不忍心,失了手,一刀封喉的力度沒有我大,我的脖子上,至今還留著那道刀傷。”

女子道,“所以,他的舊友便懸賞你的腦袋。你便開始了逃亡,然后遇見了方梓同,之后用啞巴隱藏自己?還用硫酸潑了自己的臉?”

男子道,“不錯。我在蟄伏期時,在韓仕他父親手下做保鏢,誰想救了韓仕和他小姨,最后還護送他們去美國。報了仇之后,誰想最后又因為在美國遇見方梓同,又去了韓仕家,繼續隱藏身份做了保鏢。直到接到方梓同的信息,又被韓仕派到這里來保護你。”

女子道,“可你們怎么知道韓仕一定會派你前來?”

男子道,“因為我是最優秀的。而且韓仕也不知道我跟方梓同有聯系。”

女子悠悠道,“方梓同至今在哪里呢?會不會已經遇害?”

男子道,“韓仕家的人,都認為方梓同拿了一份可以致他們家為死地的文件,一旦被公布,他們可能都會坐牢。所以他們也理所應當地認為,方梓同告知了你那份文件。其實,就算方梓同知道,也絕對不會出賣韓仕。”

女子道,“我也相信方梓同的為人。但……方梓同是真的有那份文件?”

男子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女子道,“如果不是韓仕的嫉妒心,也不會有這么多的事。而我,也不知道在哪里,過著怎樣的日子。”女子說完,暗自出神。

男子轉過來,看見女子坐在床頭,月光照的她的眼睛分外明亮。他不禁道,“不管你在哪里,都會過的很好。”

“嗯?”女子沒反應過來。

男子披了床單也坐起來,打開了窗子。風從窗外吹進來,夜里的風,分外的舒服。他看著外面的漫天星光,又回過頭來看著女子,道,“其實,我很想問你,為什么不怨恨所有這些人。韓仕、韓珍珠、陳克生、樊均、樊均的前妻、岳欣芳……他們都利用你、出賣你,而他們,都曾經是你最親、最信任的人。”

女子的眼睛亮亮的,仿佛星河倒影其中,又仿佛是淚眼欲滴,只是,她卻是笑著的。她說,“為什么要去怨恨?他們的選擇,都是人性的一部分。韓仕其實待我很好,韓珍珠也做到了以禮相待,對于她來說,我本來就是外人。陳克生待我也不錯,只是他選擇了他的前女友,就該對她負責。而他的妻子也因為憎恨我,做出了令她后悔的事。樊均也是,無論是他以前,還是現在,都是他當下最好的選擇。對于岳欣芳來說,她寧可失去朋友,也要擁有一個完美戀人,這也都是很正常的。而我的不怨恨任何人,只是我能理解他們每個人的選擇,對他們自己來說,都是當下最好的選擇。既然我認同了他們的選擇方式,便也不存在怨恨之說。當然,也便不存在原諒一說。因為這就是人性、這就是現實。凡事到來之時,最需要做的,首先是接受它的存在。”

男子想了想,道,“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做?”

女子道,“當然是好好珍惜我自己的妻子。因為被他人奸淫不是她的錯。在西方國家,這個也不算失貞。”

男子嘆了口氣,道,“如果我能在事發之前遇見你,那該多好。”

女子笑了笑,道,“為什么你不問問我,如果我是你妻子,會怎么做?”

“嗯?”男子笑了,道,“會怎么做?”

女子笑道,“會跟你離婚。”

男子也笑了。

女子又道,“孔子有一天要外出,可沒有傘,他的學生建議問子夏要。孔子說,不能。子夏這個人比較吝嗇,如果我問他借,他不給我吧,怕別人說他不能尊師重道,如果他借給我,又會心疼不已。于是,孔子寧愿淋雨而去,也不愿讓他人為難。如果我是你的妻子,知道你心中的坎過不去,但本性也很良善,那我為何要讓你難堪、為難?我何不帶著孩子先行離去,待你想通,或許我們還有破鏡重圓之時。”

男子點頭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接受每個人本來的不完美。我不是完美的人,我身邊的人也不是。苛求不過都是折磨。”這一刻,男子看著那個女子,仿佛看到了神佛。可他從未信過這些東西,他從來都是神來殺神、佛來殺佛,但這一天,他突然覺得他的靈魂當真有被震動的一瞬間,只有一瞬間,但那都足以讓他動容。

女子點頭,道,“其實,這些問題,我也是想了很久很久才得到的。而且還多虧了你的這本《論語》。說來好笑,我長這么大,直到四十歲了,才開始讀《論語》。”

男子笑道,“那我不是更慘,我都沒有讀過。也是跟你住在這里,接你回家,才偶爾聽一聽你講。”

女子道,“好,以后,我天天講給你聽。”

男子笑了。

女子又道,“當年,我無法從樊均不愛我的真相里走出來,我總是騙自己,他一定會被我感動,但最后我才明白,那不過都是我的一廂情愿。我跟自己說,如果你愛他,就讓他去追求自己的夢想。于是,我放下了。后來遇見了陳克生,我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真正愛你,是這樣的。可是,他又跟自己的初戀跑了。我又一次想不通了。這一次,我甚至覺得自己的命都丟了一半,后來,我用了三年的時間,去消磨我的這份死亡,最后,我突然明白了,其實,我一開始,不過是想要一份熱烈、熱戀,去用盡全身氣力地感受一份愛情,不過是一聲問候、一個擁抱,可時日久長以后,我便奢望它變成相知、相守,最后能夠白頭偕老。這怎么可能呢?至于韓仕……上次你問我如果我知道他本來的面目還愿意選擇他嗎,我想了很久,終于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是什么?”

“因為我的身邊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如同大海里一條快要死去的魚或蚌,便只能跟著海浪,被拍在沙灘上。那么,誰來沙灘上撿到我,我便只能跟著誰走。所以,如果我知道早知道韓仕身份,或許真的愿意在他身邊做一個見不得光的影子。如果是那樣,那么,他會不會也就不會用避孕藥的手段,來防著我了?可惜他也不了解我,才會讓我難堪、讓自己難堪。如果我能早一點知道這所有的真相,或許也會避免很多無畏的犧牲。”

男子道,“就算你知道所有的真相,你也走不了的。他們在乎的,不是你的體面,他們只在乎他們是否會被捕入獄。”

女子低下頭,良久無言。

男子道,“SORRY。打破了你的美好想象。”

女子搖了搖頭,道,“你說的很對。就算我想要離去,他們也不會讓我離去的。我本困在那里,就算知道所有的一切,就算甘心在他身邊做影子,就算不斷的給他表態我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會出賣他,他也不會信我。”她重新躺下了,看著天花板,悠悠自語道,“就好像我少年時解一道數學題,我能用很多方法解出來。當時我一個朋友問我,為什么要用這么多方法,最后的答案難道不是一個?如今,我才明白這個道理。”

男子不知該說什么,便只能選擇沉默。

良久,男子以為女子睡著了,卻不想她又輕輕說了一句,“我最遺憾的,不是他的疑心和猜忌,而是不能跟他擁有一個孩子。一個只屬于我和他的孩子。”

男子也想起自己的孩子,可那個孩子,似乎跟他也沒有太多感情。他甚至不知道那個孩子是不是他的,只是,如果他能早一點明白這些道理,會不會也能善待那個孩子、善待他自己。而今明白這些,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救贖。

女子卻道,“其實想想,覺得回不回國,也沒有那么重要,即便是回去,整容、換個身份過活……或者,我們跟方梓同匯合,就算我們已經拿到證據,送他們進了監獄,但……”她嘆氣道,“其實,多年前,就因為我沒有婚配,我父母對我也很不客氣……我早已……沒了家……就算這一切都兌現了,又有什么意義?而那時,我父母也知道我的婚姻不過就是一場騙局,反過來還會指責和辱罵我,屆時,我還是無家可歸,我還是孤身一人。倒不如,就這樣犧牲和消滅自身,換大家一個幸福可歸,多好。這樣,我父母,也一定會被韓仕繼續用AI技術欺騙,用路途遠和視頻通話來解決掉所有的麻煩……”

男子生生聽出了悲傷,卻不知該怎么回答她。

女子說罷,想了想,笑了,道,“我突然明白了,你為什么說,不該給我送信,不該讓我知道所有的一切,我那樣天真不自知的活下去,也是很好的結局。這大概,便是看故事的人的一點善意吧。好像看到一段文字,覺得主人公過的太苦了,便對講故事的人說,要不,這一段,就不要講了吧。”

男子終于低聲說道,“是啊,就好像你剛才聽我說起我的故事,你也說了一句:要不,就算了吧,不說了。”

她終于轉過頭來看他,他也在看著她。他們相視而笑。這一刻,所有的恩怨情仇,都似乎消散無形。

2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月。他們誰都沒有提起離開。她不提,是因為她知道,無論她走到哪里,都離不開這個男人,否則就是死。而他不提,也是因為他知道,即便他們永遠在一起,也不可能結婚生子。

他的前半生,仿佛一直在逃亡。少年時父母離異,又各自成家,他開始了流浪生活,最后,在父親的安排下去當了兵,自己覺得一般的體能訓練虐自己不夠,轉了特種兵,之后,他遇見了心儀的女子,可從結婚、彩禮、房車開始,他不幸的前半生就已然開啟。只是他那時還不知道。結婚一年不到便發生了可怕的一切,他報了仇,又能怎樣呢?失去了妻子、孩子、好友……他甚至沒有父母的憐愛和管教。他逃亡這么多年,也遇見過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讓他有想要安定下來,虛度后半生的想法,他甚至想,如果可以,帶著她去見見自己多年未曾聯系和見過的父母,該有多好。

可是,不行啊。有些人和有些人啊,終歸是一種特殊的存在,像星座一般,在地上的人看他們,都能連成一片,而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彼此離的很遠很遠,靈魂只能相伴,不能相融。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并沒有覺得悲哀,而是欣慰。他這樣的人,早已滿手沾滿鮮血,能這樣平靜而坦然的度過剩余的人生,他覺得已是上天給與的恩賜。他有時遺憾自己未能早一點認識她,可他又想,就算他能早一點認識她,那時的她,也不過是生活在紅塵中的一個嗔貪癡怒之人,又怎么能給他一盞明燈?而他呢,不經過苦難和仇恨、逃亡,又怎么能如此輕易的得到救贖?人與人的相遇啊,每一個都是恰到好處。就好像她說的,接受每個人針對自身情況的實際選擇,所以,也從不存在怨恨和原諒。

也是年近四十的他,開始接受和體驗所有一切到來的事物。包括他人對他的復仇。

那是一個二十歲的少年,飛揚著一頭金色的頭發。在發現來者不善時,他引開了少年。他對她說,“我要離開一些日子。以后,我都無法去學校接你回家。”

她很擔憂地看著他,道,“是他們尋上來了?”

他道,“應該還沒有。只是我的仇人而已。放心,沒有大礙。等我回來。”

“好。”

可是,好幾個月過去了,她沒有等到他。直到一天夜里凌晨三點,她聽見他回來時那熟悉的開門的聲音。她茫然地穿上衣服坐起來,輕輕喚他的名字,“江澄……”

他走過來,輕聲道,“是我。”

她喜笑顏開,欲開燈相望。他捉住她的手臂,只是道,“若林,該走了。”

她在黑暗中已然辨別了他的模樣,但也只是茫然地看著他。

他看著黑暗中她晶亮的眸子,突然覺得動容,難以抑制的情感,讓他將她細瘦的肩膀緊緊的擁入懷中。

她很驚訝,也很順從,沒有反抗,只是輕聲道,“你怎么了?發生了什么嗎?”

他點點頭,“簡單收拾一下。跟我來。”

她快速收拾整理好,跟著他出去。卻見一輛皮卡車上裝滿了糞土,發出臭氣熏天的氣味。

他看著那個老相的司機,道,“我朋友。”那老者隨即點點頭。又對她道,“坐進去吧。”

她看著僅有的一個位置,不禁失聲問道,“那你呢?”

他笑了,仿佛黑暗的夜空突然放晴,但他沒有回答她,只是從口袋里拿出一個袋子遞給她,道,“他會帶你過邊境,然后,會送你回家,你可以見到父母,可以安然地度過剩余的人生。”

她茫然地接過袋子,接著幽微的車燈,看見袋子里只有三樣東西:一把槍、一張銀行卡和一本護照。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敢相信地問他,“那你呢?你怎么辦?是不是方梓同已經遇害?還是說……你們為了讓我安全,交付和犧牲了什么?如果是這樣,那我寧可不要……”

“噓……”他又一次摟住了她,這一次,他沒有像剛才那么用力,只是輕輕的摟住她,在她耳邊輕輕道,“沒有。我什么都沒有交付和犧牲。我也不知道方梓同的去向。他為了保護我們,沒有告知太多內幕。只是今天我們有聯系到……計劃改變了,我要先去會一個人。你先回家,我們會來跟你見面的。”說罷,他放開了她,依舊是笑著看她。

她不知道他話中有幾分真假,只是將信將疑地問道,“真的?”

他點頭,笑道,“真的。”

她依舊茫然地坐上了車。她一直看著站在臺階上的他。他卻只是笑笑,跟她招了招手,車子就發動了,將他的身影,在黑夜中慢慢地融入,直到再也看不見。

她坐在車上,將他給她的袋子,裝進了簡單的行囊里,然后抱著自己的行李,慢慢地在顛簸的車中睡了過去。直到天色破曉發白,司機將車停在一處破舊的加油站里加油。

司機用很流利的美式英語招呼她去吃飯。她這時才發現,這個司機原來是個美國人。她從未聽過他提起什么朋友。按理來說,他應該更像是一匹孤獨的狼。

莫非……她被他賣了?不可能。他們相處這么久,他沒道理欺騙她,否則也不會這樣涉險救她這么多次,而且,她能感覺到他對她的好感。可是,為什么?她突然產生一個不好的感覺,雷華懸賞的是她的腦袋……莫非,他不便自己動手,所以……

于是,她坐回車里,慢慢地從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那把槍。她還生怕這把槍只是裝樣子,于是,親自卸開了槍,發現槍居然是上了膛的。如此說來,他是真的對她好的。那么,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她緊緊地握著槍,然后將手臂藏在腿上放著的背包下。她打算從這個美國佬口中套套話。

那個司機吃完飯上來了,剛坐上車,她就用槍指著他的腦袋,用英語問,“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個司機這才結結巴巴的坦白,“我是KING的保鏢。你和穆都在死亡懸賞名單里,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你們。穆說你知道一份秘密文件,能讓林業坐牢,所以,我的主人KING不殺你,但穆必須跟他決斗。”

“KING?他不是死了嗎?”

“死了的那個,是小KING的父親老KING。”

“江澄,不,穆,他不是殺KING的時候,也一起殺了他的妻兒嗎?”

“他殺的是老KING的正妻,但不知道老KING還有一個私生子。”

“下車。”她命令道。

她將那個美國佬司機扔在了加油站,一腳油門踩過去。她要回去,她不能就這么扔下江澄。

3

藍若林趕到現場時,便已然看見江澄倒在地上,他的脖頸處,有一道刀傷,正是他當年從老KING那里學到的近身搏斗可一血封喉的技能。

一個金發飛揚的年輕男子,面無表情地對著已然在地上抽搐的江澄,舉起了槍。

藍若林再也顧不上,一腳踩上油門,向那個金發男子沖了過去。金發男子回轉,看見那輛拉著糞土發出臭氣熏天的皮卡向自己開來,一個俯沖,卻還是被撞了,連帶著滾了好幾圈,定好身形才發現受了輕傷。

他憤恨地起身,看見那個女子剛剛下車,往江澄的方向跑去。他走了幾步,站在能夠打著她的距離,“砰”的一聲,開了槍。那個女子隨即倒了下去。

他走了過去,看見倒在地上只能喘氣的江澄,和那個只在背后中了一槍的女子。他笑著,帶著玩世不恭的神情,用英語問道,“先殺誰呢?”好像是問他們,也像是問自己。他一邊說,一邊往江澄那邊走去。誰想那個女子,突然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愣是不讓他往前一步。

江澄用英語對金發男子道,“不要殺她。求你……”卻用中文對那女子道,“KING即便不殺我,我也會死。”

“不……”她依舊執著地說。

“開槍。”江澄突然看著金發男子,用英語決絕地說。

金發男子卻不知何故猶豫了一會,誰想這時,那個女子竟然用盡力氣,突然反撲,想要奪去金發男子手中的槍。

砰……槍走火,正打在那個女子腹部……隨即,她發出輕微的嘆息,如同一只脫線的風箏,一頭栽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不……”江澄發出難以置信的痛哭聲。

金發男子沒有理會,毫不留情地開了槍。

砰……

一場鮮活的生命,終于消失在這片熱帶雨林中。

無論你曾經怎樣的叱咤風云和呼風喚雨,該來的,總得來,該還的,總得還。他曾經想過自己的死法,不過就是安靜順從的聽天由命,或者轟轟烈烈地決斗而死,卻從來沒有想到,死前最大的心愿,是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另一個人的安生。這是不是,就叫做救贖?

他的靈魂被救贖了嗎?他不知道。

金發男子站在他的面前,盯著他的眼睛,直到他流逝掉自己最后的一絲生命。

他在胸前劃一個十字,用手掌輕輕地合上了他的眼睛。

“安息吧。阿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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