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叡卿下意識地回頭一看，見那兩個頭帶斗笠的騎手打馬沖來，慌忙跑到自己的坐騎旁邊，熟練地解開了韁繩。

他早已提防著路上被人暗算，就連拴馬的韁繩都特意打了個活結(jié)，為的就是一旦有緊急情況可以立刻騎馬脫身。他剛上了馬背，猛然想起自己身處逐虎澗入口處，已是無路可去。

原來逐虎澗不但有猛虎出沒，其地形也是極為險要：兩側(cè)是峭壁高山，到了逐虎澗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么原路返回，要么穿過樹林。

此時天還沒亮，貿(mào)然沖進樹林極有可能迷失方向，遇到還未回巢的猛虎。所以，此時的楊叡卿已經(jīng)進退維谷，被逼進了絕境。

他不知道這兩個不速之客用意何在，但從這兩個人的穿著打扮、以及喊話的措辭而言，應(yīng)該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楊叡卿手無寸鐵，面對兩個有備而來的騎手，恐怕是在劫難逃了——如果是個普通人尚且可以考慮撒個謊蒙混過關(guān)，但像楊叡卿這樣的相貌堂堂、聲名遠揚的人，只要打個照面對方就能大致判斷出他的身份了。

兩個騎手勒住韁繩，那男子摘下自己的斗笠，在馬背上稍微欠身，權(quán)作行禮。楊叡卿見狀稍稍安心，也躬一躬身作為還禮。

“看足下相貌不凡，應(yīng)該就是今科狀元楊叡卿吧？”

“楊某不才，敢問二位尋某有何貴干？”

“足下確是楊叡卿不假？”那男子故作驚訝地問道，“按當(dāng)今圣上旨意，今年的三百舉子應(yīng)該都在清陽城里參加祭祀，怎么會來到這個地方？”

楊叡卿見他提起此事，明白二人來意不善，“楊某家中有急事不得不回鄉(xiāng)探視。”

“哼，‘不得不’？”男子冷哼一聲，從馬鞍下抽出一把短劍，“陛下旨意，但凡祭祀期間不得圣意便擅自離開清陽城者，罪名最高可以問斬！”

短劍出鞘聲極為刺耳，驚動了楊叡卿胯下馬匹，白馬前蹄騰空直立起來，險些將楊叡卿掀翻在地。虧得叡卿騎術(shù)嫻熟，及時抓緊馬鬃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反觀兩個騎手胯下的馬匹卻并無任何反應(yīng)，看上去已經(jīng)對這種刀劍出鞘的聲音很是習(xí)慣了。楊叡卿的坐騎不過是驛站蓄養(yǎng)的快馬，聽不慣這種刺耳又尖銳的聲音。

楊叡卿按住馬頭，輕拍馬頸，這才安撫住自己的坐騎，不至于讓它受驚狂奔。

“看來楊進士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啊。”男子咧嘴笑道，額頭上的傷疤被皮肉牽扯得愈發(fā)猙獰，完全破壞了他天生斯文的五官。

“二位何人，為何要追殺楊某？”

“楊進士，我們二人有使命在身，卻不是來殺你的。”男子催馬靠近楊叡卿，笑著說道，“恰恰相反，我等二人正是為了護衛(wèi)閣下而來。”

“護衛(wèi)？”楊叡卿眉頭緊鎖，一撥馬頭問道：“既然是要護衛(wèi)楊某，為何在我面前亮出兵刃？”

“楊進士，我們雖然得了命令要護衛(wèi)你，卻并不是要護你去梁州，而是帶你去——”男子話音未落，一柄匕首從他耳畔劃過，伴隨蕭蕭風(fēng)聲直奔楊叡卿而去。

楊叡卿多年習(xí)武強身，更兼雙目炯炯有神，見兵刃襲來，當(dāng)即低頭閃過。那柄匕首從叡卿頭頂飛過去，鋒刃尖銳無比，立即割斷了楊叡卿的頭巾。

男子一轉(zhuǎn)身，只見身后的女子被個黑衣人馬背上撲下來，兩個人在地上翻滾，扭打成一團。面前還有四五個黑衣人，手中各持匕首，殺氣騰騰地望著這邊。

“征綾！”男子臂腕一振，短劍脫手飛出，正扎在黑衣人后頸，那人悶哼一聲，倒在一旁。

“燕征綾，燕百清……”黑衣人中走出一個富少打扮的公子，笑瞇瞇地看著三人：“楊叡卿不過是一文弱書生，如何請得起你們兩兄妹做護衛(wèi)？”

楊叡卿見事情有變，當(dāng)即決定打馬沖進樹林，沒想到剛一調(diào)轉(zhuǎn)馬頭，便看見樹林中隱約有刀劍反光，三個樵子打扮的人手持利刃從樹林中走了出來。

“楊進士，別著急嘛。”那富少仍舊是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口中說出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我?guī)е@許多人等了你這么久，總得讓我們有所收獲吧？”

燕百清轉(zhuǎn)身看著楊叡卿，“楊進士，你竟然認(rèn)識秦風(fēng)？”

“不用說啦，除他之外，我們都是老熟人。”富少用扇柄指著楊叡卿說，“想必楊進士鄉(xiāng)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應(yīng)該是沒心情想我是什么人吧？”

楊叡卿眉頭緊鎖，盯著秦風(fēng)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不記得曾經(jīng)見過你。”

秦風(fēng)聞言撫掌大笑，笑得是前仰后合，險些將手里的扇子都丟了出去。“哈哈哈哈……楊進士，你不記得我，我可記得你啊！”

二人對話期間，燕氏兄妹早已牽著馬靠攏到楊叡卿身邊，各自手持兵刃，隨時準(zhǔn)備廝殺。

“……”秦風(fēng)這么一說，楊叡卿覺得他有些似曾相識，卻只是想不起來。

“若不是你，我那未過門的妾，又怎么會拼死抗?fàn)幬夷兀俊鼻仫L(fēng)仍舊笑著說，“你可能不知道吧？她臨死的時候還拼命掙扎著，嘴里一直叫‘楊生、楊生’呢。”

楊叡卿猛然一驚，頓時想起了面前這人的來歷。

數(shù)月前，叡卿背井離鄉(xiāng)四處趕考，途徑梁州息風(fēng)縣時一如既往地受到了書生和女子的追捧。好不容易下榻于客棧中，卻又遇到看到桌上留下張字條，以男子口氣要他一更后開窗相見。

楊叡卿當(dāng)夜不曾開窗，卻也沒遇到什么事。只是次日清晨，那秦風(fēng)帶著四五個家丁吆五喝六地沖上客棧，踹開房門不由分說便要毆打楊叡卿。幸好縣尉在旁邊酒樓里歇腳，聽見動靜趕來驅(qū)散眾人，護著楊叡卿離開了息風(fēng)縣。

見楊叡卿沉吟不語，秦風(fēng)問道：“楊進士，想起來了？還記得我是誰不？”

“原來你叫秦風(fēng)。”叡卿下了馬，將鞭子丟到地上，看著秦風(fēng)問道：“你剛剛說的是怎么一回事，楊某卻不明白。”

“不明白？”秦風(fēng)笑得愈發(fā)開心，仿佛他一生就只有‘笑’這一種表情一樣。“那本公子倒是不妨說與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