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云霆見狀，只得將楊叡卿平放在榻上，雙手準備運氣替他療傷。

正當這時，門外一老僧扣門三聲，問道：“佛門凈地，何事如此喧囂？”

‘法平’是岳云霆在山云寺的法名。云霆一路逃難，知道官兵饒不了他，只得改名易姓遁入清陽城。

進了清陽城，岳云霆顧不得其他，徑直投山云寺而來拜上方丈，口稱愿遁入空門。方丈凈慈看出些端倪卻并未為難他，當即收他入寺做了沙彌，過了半月，替他剃度過了，取個發號為‘法平’，安頓在寺中。

岳云霆認出是方丈聲音，謊忙收了功法，靜步走到門后回道：“稟師父，弟子正準備打坐，忽見榻下有巨鼠一只啃噬床榻，一時恐慌，還望師父恕罪。”

“法平，佛門五戒，你可還記得？”凈慈不緊不慢地問道。

“弟子記得，是‘一不殺生，二不偷盜，三不邪淫，四不妄語，五不飲酒’。”

“既然記得，為何妄語？”

云霆一驚，忙道：“師父，弟子不敢妄語。”

“罷。”凈慈抬手輕輕一推便將房門推開，邁步走進房中看著岳云霆問道：“云霆，你有何事瞞我，今日一并說了。”

岳云霆心說：“壞事，方才進門時儒臣太過著急，忘了將房門鎖上。”強作鎮定地站在那里一言不發。

凈慈看著床前的血跡和云霆身上沾著的血，又看了看桌上用于療傷的金瘡藥、清水等物，當即將門掩上，厲聲問道：“出家之人不打誑語，你若無罪在身，自然不怕說與我聽。你若不說，這山云寺可不收奸佞之人！”

云霆聞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師父，弟子并非奸佞，實屬無奈才行此下策，還望師父恕罪！”

“既然如此，你且與他療傷，莫要耽擱傷勢。”凈慈以手指著楊叡卿說道，自己便閃在一旁，看著岳云霆替他運氣療傷，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將楊叡卿安置妥當。

“師父。”云霆忙碌完了，走到凈慈面前低著頭，不敢隨便說話。

“這位施主的傷勢如何？”凈慈問道。

“他并無傷在身，乃是一時悲痛過度，心火上涌堵塞氣脈，所以暈厥。弟子已為他沖開氣脈，過不了半個時辰就會醒了。”

“嗯，不錯。”凈慈微微頷首，“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法平，你入寺時，我便看你面帶殺意，目含精光，必是久練武學之人。當時未曾問你，乃是見你眉宇間有股正氣，所以容你于寺。事到如今，也當將你的身世告知于我了吧？”

“謝方丈！”岳云霆納頭下拜，便將呈楊縣遭劫、自己如何被官兵追趕，道聽途說知道了山云寺之所在，逃入清陽城，投奔山云寺，偶遇楊叡卿……一應事情細細說了一遍。

凈慈聽罷，雙手合十，低聲道：“阿彌陀佛。”將《地藏經》低聲念誦一遍，意在超度那些無主亡魂。岳云霆雖然聽不懂，卻也能伏在方丈腳邊，靜聽經文。

“法平，你起來吧。”

“……”岳云霆站起身，眼中含淚道：“師父，并非弟子有意騙你，實在是……”

“不必多言。”凈慈抬起一只手止住岳云霆，問道：“法平，你的真名，也當告訴我了。”

“……”清陽城門下正貼著自己的緝拿布告，云霆擔心走漏姓名會惹來殺身之禍，但仔細一想：既然已經將自己的逃犯身份告知與他，再隱瞞名字也沒什么用，便說：“弟子姓岳，雙名云霆，字子震。”

“好，好。”凈慈點頭道，“法平，我佛僧眾已斷絕雜念，不當過問俗世。從今日起，你非我寺僧眾，也斷然不可滯留于此。”

“這！”岳云霆追悔莫及，急道：“師父，難道你——”

“莫急。”凈慈取下手腕上的念珠遞給岳云霆，“你持此物往敬南山竹云寺去，到了那里，便將此物交與凈真長老，到時便自有分曉。”

“竹云寺？！”云霆吃了一驚，“竹云寺之名天下咸知，況且敬南山距此千里之遙，弟子這般身份，師父要弟子去往那里，無異于就地誅殺弟子！”

“法平，你到此已有月余，寺中大小僧眾多有疑你之心。早已有人將城門上布告告知與我，你若停留在此，久后必生變故。”

岳云霆聽罷悲愴不已，低聲嘆道：“世人常言佛門清凈不問俗事，為何卻使我岳云霆今日連個清凈終老之地都不能得？”

“法平，你命中并無佛緣，久留在佛門凈地實非易事，更何況清陽郡與臨江郡毗鄰，早晚必有追兵到此。竹云寺地處深山之中，寺中長存武僧八百余人，乃是你應當去的地方。”

“雖然如此，這千里遠的路程，弟子如何到得那里？師父若想殺我，便請就此誅殺，免叫弟子身陷囹圄，受那斧鉞加身之恥！”說罷，岳云霆跪倒在地，就腰間抽出一把解腕尖刀，雙手奉上。

“善哉……”凈慈長嘆一聲，“法平，你如此性情，早晚必成大過……老衲看你乃忠義之士，將來必能成上將羽翼，安國興邦。若非如此，我也不愿過問這俗世之事。”

說罷，凈慈從袖中抽出一道文書，“這里有一道度牒，你拿了它去。如今你已須發皆落，又有度牒在身，無論大小官府必不疑你。”

云霆聞言，忙收起尖刀，接過度牒看過一遍，果然寫著‘法平’二字，俗名寫著他用的偽名‘丘山’，其余年齡、所屬寺院之類都寫得明白。當即對方丈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師父再造之德，弟子結草銜環，必當報償！”

“不必。”凈慈語重心長地說，“時逢亂世，戰亂四起。不出五年，你必披甲為將，屆時，只須輔國安民，勿使生靈涂炭，便足以報此恩惠。”

云霆感激涕零，“弟子記得。”

“好了，楊施主醒來之后，老衲自當對他解釋，你趁此時尚未宵禁，盡快趕路去吧。切記：保家衛國，勿生雜念。”

“弟子謹記。”云霆收好度牒走到門口，又對凈慈深深行了一禮，這才轉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