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瀟湘又仔細讀了一遍信件，臉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微妙。他讀完最后一個字之后便抬起頭看著李原，仿佛僵住了一樣。

“少爺，你怎么了？”李原不由得上前一步，認真地觀察著季瀟湘的表情，擔心他是犯了什么心病。

季瀟湘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好！”

“……”李原愣在了原地。

“李原，你知道這封信是出自誰人之手嗎？”季瀟湘拿起信件仔細地疊好，裝進信封中。剛才那副漫不經心的神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認真。

李原并不在乎這封信里究竟有什么玄機：從小便在相府伴隨季瀟湘長大，這種經歷和環境使他早已學會了緘口。對李原而言，唯一重要的就是季瀟湘的安危。

“回少爺，太老爺將此信交付在下時并未提到其他的事。”

“……”季瀟湘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盯著信封出神，過了整整半柱香的功夫才喃喃地說，“那么，這封信只怕是出自皇宮。”

季瀟湘臉上逐漸浮現出層層殺氣，李原默不作聲地站在他身旁，隨時準備承接任何一個大膽而危險的任務。

“李原，來年開春，你我怕是要到臨江郡去轉轉了。”季瀟湘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磨礪十余載，終有用武之地。”

“是。”李原面無表情地答應著，對他而言任何地方都是危險的，無論是軍帳上還是宮室內。梁州臨江郡，只不過是一個危險來得更加直接的地方。

“日后你就不要叫我少爺了。”季瀟湘把信封放在腳邊的火盆上，注視著它被橘紅色的火焰舔舐成一團紙灰。“用表字稱呼我。”

“是，寒山兄。”李原點點頭，

“不錯。這里暫時沒你什么事了，去把我剛才交代你的事做了。”說罷，季瀟湘從桌上隨手抽出一張絹紙，提起狼毫筆飽蘸濃墨，運筆如飛。

“是。”李原走到季瀟湘身旁隨便挑了些點心端著，出門而去。

“梁州之事已定，剩下的，便是等待天時了。”季瀟湘心想，“銜江府通判著實是個好去處，看來，官家仍不敢隨便動我季家。”

“可惜，此時不動，待到來年開春之后，你就再無機會了。”季瀟湘如此想著，仿佛自己已在梁北沙場上馳騁征戰，臉上的殺氣又重了幾分。

楊叡卿已收起涕淚，正在桌前運筆寫家書，希望能在皇上定奪之前再嘗試聯絡一下家里。他剛提起筆，便被兩聲敲門打斷。

“何人？”楊叡卿將筆放下，起身走到門前問道。

“楊進士，在下李原，季家下仆。”

“季家？不知他來此何事。”楊叡卿略想一想，便開了門。

還沒等他說話，李原搶先說道：“楊進士，我家少爺知你已有半個日夜不曾吃飯，命我將些點心來與你點饑。”

“季公子？”楊叡卿還沒來得及考慮，李原便從他身旁閃過走進房中。地上到處散落著字紙，李原卻并未將其踐踏，輕而快地將盤子放在桌上空處，轉身回到門前。

“等等。”楊叡卿叫住李原，兩手抱拳道：“煩請報知季公子，這件人情楊某記下了。”

李原也不說話，只點了下頭便離去了。

楊叡卿關上房門，回憶起剛剛李原走路的動作，不由得心生寒意：“此人絕非泛泛之輩，看著架勢，必是自幼習武之人，至少也是個輕功好手。”

考慮到狀元也有體能的要求，楊家便給叡卿尋了幾個武師來教他些拳腳，一來為了應付科舉，二來指望他能有個退路，萬一考試不中還能進武舉，三來也是為了在戰亂年代有個防身之術。

雖然并非此道行家，但楊叡卿也能看出幾分。見識過李原的輕功，楊叡卿對那個聲名遠播朝野的鐵面季相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楊叡卿不通情事、政事，對于其他諸子百家、人情世故，可謂大多有所涉獵。

只是他還不知道，這個被季昭安排在季瀟湘身旁的人，除了武功高手之外還有另一個身份：死士。

所謂死士，既是‘舍身刺虎、易水悲歌’之人，又是‘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之士，一生唯獨認定一個恩主，凡是為了這個恩主，哪怕千刀萬剮也可視死如歸。

壯士易得，死士難求。

季瀟湘的身旁，便是季昭為他自幼培養的死士，李原。而這個死士還有些與眾不同之處，那就是他對季瀟湘還有幾分弟弟對長兄的敬仰和尊崇，這便是季昭的高明之處——時至今日，哪怕是季昭本人的命令，李原也有可能回絕。

死士忠心，只托于一人之手；女子癡心，唯付與一人之心。

盡管知道楊叡卿已不可能赴約，趙語雁還是來到了山云寺門前。

申時，日薄西山，霞云舒卷，枯枝掛霜，寒鴉啼血。

語雁站在山云寺門前的楊樹下，身旁跟著兩個護衛。她只是靜靜地站著，對于面前來往的人流毫無反應——這些天經歷了太多事情，她只想散散心。

“施主，天寒地凍，還是早些回去吧。”守門的年幼僧人不忍看她在冷風中站著，低聲勸道。

語雁轉過頭來，見說話的只是個身高不足五尺的小和尚，不禁笑了起來，“小師父，你今年多大了？”

“這……施主，你還是盡早回去吧……”小和尚羞得滿臉通紅，頭也不回地跑回寺里去了。

趙語雁看著那個小和尚跑入寺中，臉上的笑容仍未消去。

“郡主，小的認為，您也是時候回府了。”一個護衛趁機上前勸道，“王爺曾說教您天黑前回去，如今眼看太陽就要落山了，再過一會，小的怕您凍壞了身子。”

“沒事。”語雁輕輕搖頭，“我還不覺得冷。至于爹爹那邊，等到回去之后我會向他解釋的。”

另一個護衛面有難色地說：“郡主，若您不能按時回去的話，小的們怕是要受王妃責罰了……”

趙語雁看看兩個護衛的表情，無奈地嘆了口氣：“那好吧，今天……就先回去。”

“趙郡主——”

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