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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寄人間雪滿頭

冰涼的雨點將敬無生打醒,少年俊秀的臉上布滿了雨水,渾身冰涼的他被凄冷的寒風凍得打了一個哆嗦。

少年在迷迷茫茫中睜開了雙眼,用盡全身的力氣從泥堆里面爬了出來。

敬無生強撐著疲憊不堪的身軀站起來,舉頭仰望上蒼,目光所到之處皆是凄涼。

此時此刻的天空無限陰暗,迷迷茫茫,烏云密布,黑壓壓的一片。

初春的寒風蕭瑟,他的內心愈發凄涼,遠遠望去,那道臟兮兮的背影顯得極其落寞。

死亡的殘酷就像一只惡魔之爪,在敬無生的心中撕開了一條血淋淋的傷口。

豆大的雨滴從千里陰云中垂落,擊打在地面上。

敬無生看著那衣著荊釵布裙的一生至愛就這么孤零零的躺在地面上,黑色的死氣彌漫在她秀美的容顏上。

白衣少年不得不感嘆死亡是如此的殘酷,天道是如此的無情!

敬無生心痛如刀絞,數不清的幾行清淚再一次淹沒了少年俊秀的容顏,濕潤了他的眼眶。

悲痛的哭聲和喧鬧的雨聲混雜在一起,白衣少年突然失去了力氣,砰一聲跪倒在泥濘的地面上,雨一直下。

敬無生修長的十指嵌入泥濘當中,用盡渾身的力氣想抓回柳嫣然的生命,但他最終只抓住了兩團潮濕的泥土。

他白色的衣裳沾滿了爛泥,雙手不停的顫抖,神情恍惚,差點就要再次倒下,但是他強行保持著最后的理智堅持著,嗓子嘶啞神情悲哀的道:“卿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

當年十四歲的敬無生和柳嫣然下山游玩,路上碰到了一個捕捉大雁的人。

捕獵者說:“今天早上我捕到了一只大雁,我把它殺掉了,另一只漏網的大雁,苦苦地叫個不停,不肯離開,最終哀傷的碰死在地上。”

柳嫣然感嘆大雁之間的愛情,感動不已,于是從捕雁人手中將雁買下,把這對已經死去多時的大雁葬在汾河岸邊,堆些石塊作為標記,給它起個名字,叫作“雁丘”。

少年敬無生觸景傷情,才思泉涌,特意為此賦詩,名為《雁丘辭》。

詩詞內容如下: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

天啊!

請問世間的各位,愛情究竟是什么,竟會令這兩只飛雁以生死來相對待?

南飛北歸,遙遠的路程都比翼雙飛,任它多少的冬寒夏暑,依舊恩愛,相依為命。

比翼雙飛雖然快樂,但生死離別才是真的楚痛。

到此刻,方知這癡情的雙雁竟比人間的癡情兒女更加癡情!

相依相伴,形影不離的情侶已逝,真情的雁兒心里應該知道,此去萬里,形孤影單,前程渺渺路漫漫。

每年寒暑,飛萬里越千山,晨風暮雪,失去一生的至愛,形單影只,即使茍且活下去又有什么意義呢?

這汾水一帶,當年本是漢武帝巡幸游樂的地方,每當武帝出巡,總是簫鼓喧天,棹歌四起,何等熱鬧,而今卻是冷煙衰草,一派蕭條冷落的景象。

漢武帝已死,吟誦《招魂》已無濟于事,山鬼也只能在風雨中枉自悲啼。

雙雁生死相許的深情連上天也嫉妒,殉情的大雁決不會和鶯兒燕子一般,死后化為一抔塵土,將會留得生前身后名,與世長存,千秋萬古。

狂歌縱酒,尋訪雁丘墳故地,來祭奠這一對大雁的亡靈。

……

忽然,一個鶴發童顏的白袍老者從寂靜的深林里走了出來,每一步都符合大道韻律,蛟龍模樣的靈氣符文匯聚在他雙腳之下,漸漸的形成了東方乙木蒼靈法陣。

老人穿著玄青色道袍,手拿拂塵,須發皆白,飄在風中。

頭上戴著純陽道冠,雪白色的長胡須一直垂到胸口位置,步履雄健,穩如泰山,精氣神十足,樸素的行者靴上沾著些許濕潤的雨后泥土。

老者目光滄桑,極度深邃,猶如千年古潭,不生波瀾,仿佛有著數百年的漫長歲月在他的雙眸里沉沉浮浮,起起落落。

老道士的雙眸注視著墳墓邊上那個泣不成聲的稚嫩少年,語氣略微有一絲感慨的道:“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老人道號為青陽子,道門德高望重的泰斗級人物,道行高深,法力廣大,壽命悠長,這一生目睹了太多的生離死別,親眼看見過太多的癡男怨女。

青陽子,純陽派老一輩的代表人物,被天下修真者尊稱為“青陽劍圣”,一手《純陽無極劍典》出神入化,劍法登峰造極,是天下赫赫有名的頂級強者。

神情憔悴的少年抬頭看過來,一雙純明澄澈的眸子里充滿了人間悲苦,臉上寫滿了疲憊,只道是人比黃花瘦,純白色的長發如瀑布一樣垂下,這少年竟是一夜白頭!

青陽真人也看呆了,剛剛還是黑發如瀑的少年郎,怎么突然就變成了白發三千?

靈根,一定是稀有的靈根!

老人一個瞬移就到了敬無生的面前,右手凝聚道家法力,按在白衣少年的眉頭位置,道家小神通—測靈之術!

青陽真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慈祥的微笑,捋著長胡須道:“你這娃娃果然有靈根,還是五品層次的異靈根,雖然資質談不上多好,但已經有資格修行了。”

如果是以前,敬無生得知自己有五品級別的異靈根一定會高興到發狂,但是現在,呵,嫣然都已經死了,他要這靈根何用?

悲從心來,心靈的疼痛充斥著少年消瘦的身體,敬無生苦澀的搖了搖頭,雙膝依然跪在爛泥里,淚水再一次流淌了下來。

老道人看著眼前的少年,又看了看周圍的風水布局,在虛空中畫了一道符箓。

“此處布局混沌,多為修煉百年的猛獸惡禽,風水兇厲,不適合下葬,極易發生尸變,貧道建議還是火化了罷。”

敬無生忽然睜開雙眼,看向老道人,目光堅定的說道:“不,我要讓嫣然走的風風光光的,穿綾羅綢緞,用金絲楠木安葬,八抬大橋,以儒家大禮厚葬。”

老道人看了一眼,那具冰冷的尸體已經長出了尖利的長指甲,嬌媚的容顏也變成了邪異的青色,語氣平靜的勸說道:“來不及了,再不火化,她就要成為僵尸了,到那時,天厭地棄,永世不得入輪回,萬劫不能翻身,小伙子你可要想清楚啊!”

白衣少年神情驀的一變,看向躺在地上的柳嫣然,瞳孔忽然緊縮,不敢相信的問道:“怎么會這樣?這才不到一個時辰啊!”

呆立了幾秒鐘,他再不敢有半分遲疑,砰一聲跪倒在老人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涕淚交加的道:“求前輩出手,渡她入幽冥,晚輩就是當牛做馬也要報答前輩的大恩大德。”

青陽真人微微的點了點頭,默念法訣咒語,運轉法力,施展神通,捏動渡化手勢,道教靈訣,叫一聲:“離字訣,紅蓮業火,疾!”

話音剛落,就看見一團蓮花模樣的火焰從老道人的手里飛出,砸落在柳嫣然的尸體上,頃刻間變成了熊熊大火,十分猛烈的燃燒起來,幾分鐘后,地上就只剩下了一堆灰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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