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空……”本來昏昏欲睡的小小女孩聽見蒼老嚴肅的聲音精神一振，“今天，練了什么魔術?！?

“祖父……今天的練習是對風的強化……小空可以用風刃擊中箭靶了……”女孩子不敢抬頭，手背在身后不住地揉搓著衣角，眼神要把地板盯出一個洞，余光卻在說出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小的得意后向老者那里飄去。

“知道了，明天提升難度，練習量比今天加一倍。用餐吧。”女孩像受了風霜的葉子一樣耷了下來，目光可見地減弱了活躍度。老者用手杖敲了敲地板，侍者從門外推著餐車進入，侍女為小小女孩拉開了座椅，女孩有些艱難的坐上柔軟的座椅，長長呼出一口氣，手在桌子下偷偷捏了捏小腿，這還是她午餐后第一次坐下。

老者坐在餐桌的一端，一位身著和服棕色短發(fā)的女子坐在老者身旁，女孩坐在長長餐桌的這端，所有人對這場餐前教導已然習慣。

女孩安靜地進餐，突然眼神一亮，“我怎么在祖宅的這一幢房子吃飯？祖父去世后不是已經(jīng)封了好久了？”抬起頭，原本應該嚇得后退跌倒的身子被一顫，“祖……祖……祖父！？”

“辛空。下周有個魔術交流的會議，那天的晚會你要和我一起去，明天你的舞蹈老師就來了，把舞蹈和禮儀好好學一學。”

從花園跳到夜晚辛家祖宅的辛空看著自己突然又活過來的祖父辛颯有點發(fā)愣，但是身體自己動起來自己說話了，“好的，祖父。”是一如既往的順從。辛颯用餐巾清理著自己，辛空看見他經(jīng)常清理的下巴依稀灰白色的胡渣，和灰白的頭發(fā)保持著協(xié)調的顏色。

“怎么回事？這個是和在烏魯克我變成獅子那樣一樣嗎？”雖然辛空在說話，也能感受到身體的動作，但是完全不受這個辛空的控制，而是被這個世界里的小辛空牽引著行動，想說出的話完全變成了心里的聲音。侍女進門來收拾著桌面，為辛空端來一杯花茶。

“我會離開一周左右，辛空，切記練習不能斷，回來我會檢查。式，明天我們就出發(fā)，你記得準備一下?！笔膛矠樾溜S收走了餐盤，端來一杯茶和一份晚報，他鋪開報紙前對兩人說道。

“好的?！币慌詢蓛x式用中文簡練回答。

雖然辛颯不再年輕，但是言行還是一如年輕的雷厲風行，偌大辛家還要靠他撐著。

辛空享受著晚餐后的休息時間，既然也不用自己動，那就無腦地跟著這個小時候的自己行動吧。辛空小時候的活動日程安排的很滿，每天最清閑的休息時間就是晚餐后和入睡前，其他都被魔術訓練、文化藝術課和儀態(tài)訓練等排滿了。

辛颯身邊的女性太過普通，辛空覺得除了是一位日本女性比較特殊外，其他完全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因為對于祖父身邊總是時不時換一位女性的情況還有一些記憶，除了吐槽為老不尊，敬佩老當益壯外，辛空看了幾眼這個沒印象的女性就回歸自己作古多年現(xiàn)在又活生生的祖父身上。

辛颯鋪好報紙，看了第一頁大字后皺了皺眉，“把側燈打開?！笔膛_了燈，黃色的燈光顯得屋里更暖烘烘的，窗外冬天無聲的抵抗，在窗戶上留下水霧。辛颯看了看燈，默默靠近了一些報紙，最終還是嘆口氣，“把眼鏡接給我?！笔膛畯墓褡永锶〕瞿局蒲坨R盒，打開呈送給辛颯，辛颯接過戴在眼前。

“你該去學習了。”辛空沒辦法操控身體，而小辛空也不知道為什么一直盯著辛颯看，辛空為年幼的自己豎了個大拇指，在被祖父虐的過程中仍然如此勇敢，可親可敬！

小辛空放下了喝了幾口就因為分心偷看辛颯而變涼的花茶，跳下了凳子，慢慢向門挪去。挪了幾步，快要邁出門時，“祖父……今天是平安夜……今年還會有圣誕老人嗎？”辛空再度給自己點贊，太強了，居然敢向這么兇的老頭子要禮物，順便也為自己默哀一分鐘，明天的手腿又要廢了。

辛颯抬起頭，暖暖的燈光下，金絲眼鏡滑在鼻梁上讓他有了幾分正常老年人的祥和感。“……”小辛空正準備開口緩解一下祖父的責罵，“辛空。你已經(jīng)十歲了……今年圣誕老人應該不會來了……元旦的時候，如果你能擊中蝴蝶翅膀，我來給你獎勵?！?

“好的！圣誕老人還要給其他小孩子送禮物！謝謝祖父！我會努力的！”辛空明顯可以感受到小辛空的喜悅，看著步伐都輕盈了許多的自己，但是這一段記憶實在沒有什么印象，估計自己應該得不到禮物了……辛空想為現(xiàn)在開心的自己點蠟燭。

辛空跟著小辛空的身體走在屋子間的長廊，正前往辛宅的藏書室，辛宅不是一棟房子，而是一組，多少代人的積累，才創(chuàng)造了如今鼎鼎有名的辛家。

辛颯和辛空的屋子在宅院的中央的一幢小樓，雖然客廳餐廳浴室書房等一應俱全，但是辛颯總是要求除了休息不允許留在此處，而辛宅最不缺的就是房子，所以各幢房子都各有各的用處。現(xiàn)在的辛空因為懶于打理，所以就占了最核心的兩人休息的那幢屋子，其他的房子都是閑置的。

所以自從小時候離開祖宅到后來又一個人回來，辛空可以說十年左右沒進過藏書室了。

這次她所見的一切，都不是平日里毫無人氣，死氣沉沉的祖宅，而是鮮活明亮的家。

或許是因為辛家沒有烏魯克范圍廣，或許是因為已經(jīng)召喚出吉爾伽美什的原因，辛空這次的固有結局穩(wěn)定了很多。雖然不知道身在何方，為什么會是辛宅的樣子，辛空還是隱隱約約感受到這個地方和烏魯克甚至于之前梅林帶她去了很短時間的峭石是一個東西，因為味道是一樣的。

是帶著云朵氣息的，風的味道。

辛空正要跟著興奮了一路的小辛空在藏書室坐下，畫面卻忽的一變，又來到了訓練場。

和烏魯克的情況不一樣，辛空沒有任何不適，只是眼前閃了一下刺眼的光。

面前就是祖宅特設在處所一角的訓練場，橡膠地，挑高平房，遠處擺放著靶子和訓練器材，隔音墻面沒有窗看不出時間，辛空剛想算一算日程，小辛空就動了起來，把籠子里的十幾只蝴蝶一股腦兒放出來，分散在訓練場中。

小辛空站定位置，右手操控風擬出刀刃，然后看準蝴蝶的翅膀，向目標移去。一只蝴蝶墜落，小辛空沒有停下，更是直接控制沒有消散的風刃移向其他蝴蝶，都精準擊中了蝴蝶的一只翅膀，而沒有傷害到它的軀干。

屋子一側排滿了鏡子，辛空看著鏡子里自己靈活的身姿，稍微自戀了一下，然后有點回想起小時候自己被訓練折磨的苦不堪言的日子，無數(shù)個夜晚躲在被子偷偷的哭。

再回到原處，用紙片和魔術捏做的蝴蝶已然在被擊中后完全散去，只剩下一地紙屑。

“啪啪啪！很好！”

小辛空驚喜又有點不安地扭頭，辛空看見了自己的祖父，背著門外黃昏的他比自己印象和所剩不多的相片里還要蒼老很多。

“不錯?！边@對于辛颯來說已經(jīng)是能給出的最高的評價了，大部分時間他都是以“不能再進步一點嗎？”“還不夠熟練”……點出不足作為評價。

小辛空背過手，扭捏著手指，“我……我現(xiàn)在就收拾?！闭f著跑向屋邊準備拿掃帚清掃屋子，眼睛不住地向辛颯看去。

“聽說上午你默寫錯誤很多，回去自己抄寫?！彼坪踅邮艿搅诵量盏淖⒁?，辛颯給了點正常的反應。

“好的祖父?！惫贿€是要被批評。

“還有，禮物已經(jīng)放在你寢室桌上了?！毙⌒量昭劬σ涣粒弥鴴咧愕氖植铧c握不住，“收拾完后回房間換衣服，馬上我們就去晚會了……順便看看禮物……還喜歡嗎……”辛颯似有點不好意思，扭過頭偷偷看著激動的孫女。

“好的好的！謝謝祖父！”小辛空的動作都快了不少，心里直牽掛著屋里的禮物。辛颯看著快要蹦起來的辛空，剛想指責一下打掃的不干凈，想了想又轉身走了，新的一年，對孫女再包容一點吧……

辛空跟著小時候的自己回到了房間，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放在幾乎當時是擺設，而因為有書房，現(xiàn)在辛空仍然不怎么用的書桌上。

是一個淡紫色包裝紙包著系著嫩黃色蝴蝶結的禮包，小辛空小心翼翼地解開蝴蝶結，打開包裝紙。粉色的封面映入眼簾，小辛空拿出一本帶著金色精致小鎖的日記本。

原來這就是今天剛剛辛空翻到的舊的日記本上記錄的事啊……辛空有點想拍個手，表達一下自己的恍然大悟。

小辛空記好日記本密碼，想打開在封面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發(fā)現(xiàn)了祖父好看的字。

“祝辛空：

學習魔術，健康成長！

——辛颯贈”

然后在翻面小小的寫上自己的名字，迫不及待地翻開第一頁。抬起筆皺著眉想了一下下，又很快就舒展眉頭，不做思考的下筆。

“1.1

啊！今天居然收到祖父的禮物了?。。∈欠凵陌“。。?！不過今天練習魔術失誤太多又要罰抄了嗚嗚嗚嗚嗚嗚……好累………”

門外傳來敲門聲。

“小姐？您準備好了嗎？我們可以進來為您更衣嗎？”

“進來吧！”侍女推門而進，辛空早合上了日記，正對準鎖芯，“啪嗒”，鎖住了自己的小秘密。

棕色的書桌上從此就多了一本粉色的日記，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卻是辛空的珍寶。

換上了辛家代表色藍色衣裙的辛空跟著祖父上車，前往會場。辛颯是一件深藍的正裝，辛空的天藍色配上黑色小皮鞋活潑而沉靜。

辛颯有點猶豫不知如何開口詢問這個自己一直嚴格要求的孫女，“禮物……怎么樣?！?

辛颯的情感已被時間殘忍地耗盡，他自己都不再記得自己像這個孫女一樣的年紀是如何調皮又優(yōu)秀，和自己兒子一樣的年紀又是如何的從容和溫柔。

對于辛空，辛颯到底還是愧疚的，不過這個孫女和自己比起來，到真的是青出于藍勝于藍。想到這，辛颯到底被歲月侵蝕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我很喜歡，謝謝祖父！”聽著孫女明顯比平常聲調上揚很多的回答，辛颯想著幸虧自己接受了這一次召喚出的servant兩儀式的建議，畢竟是女性。

而他也很久很久沒有為他人，特別是女性準備禮物了，辛颯嘆了口氣，這一次的治療任務并不容易，他還受了點傷，到底是老了。他透過黑夜為底色的玻璃看見自己的孫女在玩著衣角，到底還是個孩子……能再多撐幾年就好了。

下車，進場，辛空跟著小辛空，小辛空跟在辛颯身后。耳邊是辛空聽的耳朵生繭子的竊竊私語，有羨慕，有嫉妒，有詛咒也有祝?！斑@些人……無論聽多少次都覺得是傻的，真當我們是聾子嗎？”

“辛空。不必理睬……”辛颯扭頭看著小小的孩子有點生氣，伸出一只手。

辛空抓住了這只溫暖的，有很多老繭，摸起來其實并不舒服的手。

畫面再度切換，喧囂的舞會不再，換成了夜晚寧靜的花房。寬厚的大手也變成了一枝干枯的樹枝。

冬日的夜晚降臨的早，初升的月亮掛在花房玻璃外的樹梢上。

小辛空蹲在花園里練習繪制魔法陣，今天魔法陣畫的一塌糊涂被祖父罵了，其實不僅是魔法陣，辛空的繪畫老師也是向辛颯告狀最多的。

而有些沮喪的小辛空就來最喜歡的花房繼續(xù)練習，花房里什么花都有點，各色的風信子正含苞待放，辛空家紋上就有風信子。

小辛空蹲在花房中央空地上，正好就是今天辛空放置躺椅的地方。拿著樹枝在地上練習，先畫一個圈，然后花紋是怎樣的呢？“唔，不管了，這樣比較好看嘿嘿。”辛空見證著自己大作的完成，有點心累，不過看看自己現(xiàn)在的畫也沒有資格批評小時候的自己。

最后一筆畫完，花房周圍放出了一層藍色的光，小辛空感到有人站在背后，忙轉身。辛空聞到了冬日夜晚微冷的空氣中飄來一縷薔薇香，花房四周留著春天播種的土地上迅速地生長出綠色的薔薇花枝干，在枝干交錯間時間加速一般結苞，綻放出藍色閃爍著光的薔薇。

辛空想自己應該是看見王子了……

背后有一位男性，帶著灰色的帽子，穿著銀色的盔甲，手中握著一柄劍，放在劍鞘中顯得不具有攻擊性。他拉下帽子，金色的頭發(fā)在夜色中燭火一樣，點燃了小辛空的靈魂，也點起了辛空的記憶。

“你是王子嗎？”站起身轉過來的小辛空稚嫩地發(fā)問。

“您好，我的master。我是saber，是守護你，守護世界的servant。”男子看見辛空的矮小瘦弱似乎有點驚詫，不過很快恢復了微笑與鎮(zhèn)定。他走上前幾步，走到小辛空面前，蹲下身子來，盡量和小小女孩視線齊平。

“您召喚出了我，我是您的從者，您是我的御主?！毖凵袷疽饬艘幌滦⌒量談倓偼瓿傻拇笞?。

辛空被熟悉的男性和薔薇的香氣包圍著，雖然是在小辛空的視角，似乎眼角還是泛出了生理性的淚水。

“亞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