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想過沈喬又會說出什么耍賴的話，沒曾想是這么一句。

沈同學很囂張啊。

老林拿起桌上的保溫杯，抿了一口茶。笑著開口，“浪費時間？”

沈同學恭恭敬敬地點著頭。

老林笑得更夸張了，臉上褶子擠成一朵花。從擺放著滿當當的資料的辦公桌上抽出一張卷子。又從抽屜了摸半天摸出一只嶄新的黑色簽字筆，五號，上面還印著考試專用。

一起遞給了沈喬，“一小時，做給我看看。”

老林戴著厚眼鏡仔細看了眼墻上的時間，沈喬拉開一旁的椅子開始做題。

唰唰地寫字聲在寂靜的辦公室響得透徹，沈喬寫得很認真。但老林坐得又不安分了。

老林起身晃到了沈喬周圍，逆著亮堂的光，在沈喬的試卷上留下一道陰影，老林從左邊晃到右邊，那陰影也跟著從左邊移到右邊。

沈喬忍不住開口，“林老師，您先坐下，我做完了再給您瞧？”

潔白的試卷上晃著陰影，明顯得很。老林忍住回到了座位上，兩手緊緊捏住保溫杯，一雙眼睛，還是在試卷上逡巡著。

終于做完了，沈喬一身輕松地收了筆，把試卷拿給老林。

老林操起早已握好的紅筆就開始批改。

大概五分鐘，但這五分鐘里，老林的臉，色彩紛呈。

一會紅，一會紫的。

滿分制100，沈喬最后得分是100，但老林又把試卷翻了翻，直直扣了兩分。

九十八分。

“為什么呀？”沈喬不服氣的開口，心想人家明明是一百。

老林冷哼一聲，在試卷上龍飛鳳舞地寫著“注意書寫！！！”

三個感嘆號寫得尤其之重。

沈喬不說話了。

這張試卷吧，題答得都對，書寫的確不堪入目。邊角的空白都擠滿了密密麻麻的草稿，大題甚至是答得箭頭亂飛，17題的答案擠在18題的題面，一個大箭頭指著寫在邊邊的19題答案，20題更是小箭頭東一個西一個。

“行了，你走吧，作業不用交了。”

“謝謝老師！”

沈喬美滋滋地往教室走，老林在沈喬走后盯著那張卷子好半天。

好一會才輕輕地吐出一句，“小伙子挺行的。”

語氣里是掩不住的驕傲和愉悅。

沈喬一到教室，就接收到了全班同學含著熱淚且悲壯的注目禮。

那目光的意思很明顯：沈同學受苦了，沈同學不容易。

瑞瑞甚至懷疑，沈兄弟命不好，命里和老林犯沖，老是被叫去辦公室。

沈喬走進來的全過程喜氣洋洋地，同學們更加為沈喬感到悲痛了：年紀輕輕的，就學會了掩藏自己的悲傷。

沈喬的心理活動倒沒這么豐富，回到座位上，帶了點小驕傲地對藍柯說，“剛剛老林讓我考試，你猜我考了多少？”

藍柯配合著問道，“多少？”

“九十八！柯爺，是不是覺得我厲害死了？”

藍柯又笑著點點頭，“厲害。”

開學了，春來了，萬物又開始躁動了。

19班的同學們伴著初春的微風開始了新學期的旅程，與此同時，是19班的王某某和安某某兩人間不一樣的氛圍。

沈喬前排的兩位朋友，最近，不太對勁。

就好比以前吧，兩人嬉嬉笑笑打打鬧鬧的時候，多少能看出點打情罵俏的意思。現在兩人打也不打了，鬧也不鬧了，以前能懟著臉直罵，現在對著面就羞紅半張臉。

這還算好的，肖胖子問明月她和瑞瑞怎么回事的時候，明月妹妹哆哆嗦嗦抖不出一句話，臉紅成了大番茄。

瑞瑞這種自己都會忘了吃早飯的人，天天都給明月帶熱乎乎的豆漿和包子，是C市的老字號，沈喬知道，又好吃又貴。

向來樂于全方位360度嘲諷瑞瑞成績的明月，如今也會細聲細氣地給瑞瑞講題，半句重話都沒說。

最關鍵的是，據傳安明月和王可瑞一起去了小涼亭，就學校實驗樓旁邊的那一個，唯一幸存在監控下的死角，幾乎是校園情侶談天說地交流人生的打卡景點之一。

不用做什么解釋了，安某某和王某某一定好上了。

19班的漢子們都這么想。

作為單身天團的19班，班里突然成了一對，大家一時都有點適應不過來。

常年奮戰在籃球場一線的瑞瑞，對籃球事業也不怎么上心了。

比如：

“瑞瑞，一起，打籃球啊。”

“不了，我等日朋給我講題。”

又比如：

“瑞瑞，今天晚上來一局嗎？”

“日朋今天值日，我晚上幫她”

諸如此類的例子數不勝數。

沈喬作為兩人的后排好友，對此表示十分困擾，并且深受刺激。

但藍柯對前排兩位的行為是非常樂見其成的，藍柯的想法很簡單，在前排同學的耳濡目染下，沈喬早晚會被同化的。

沈喬按捺不住了，在瑞瑞跑去辦公室蹭溫水的路上截住了他，拉到一邊悄悄地問，“瑞瑞，你怎么和明月妹妹變好的？”

沈喬是來一心請教的，態度端正，還帶著記筆記的小本本。

瑞瑞被問得有些羞澀，大家想象一下少男的羞澀。

瑞瑞耳根子有點紅，低著聲，“就，就跟她說啊。”

“說什么？”

“哎呀，就，就是喜歡啊。”

“然后呢？”

“然后她說我們還小，等十八歲再說，現在好好學習。她就幫我補習，我也幫她。”

說完這話瑞瑞就拿著水杯跑開了，小步子羞答答的。

沈喬愣在原地有些疑惑了，這種事要等到十八嗎？搬著手指頭數著，還好，離她十八只有幾個月。

開學伊始的興奮躁動在之后的幾周里被逐漸消磨，同學們又投身到了枯燥無趣的學習中。

基于沈喬開學只交了數學一科的寒假作業，雖老林保證了沒事，但其他幾科老師也難免關照了點。

英語課。

沈喬昨天晚上學習太晚了，沒睡好，英語老師開口念課文的時候，沈喬就窩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安詳地睡著了。

照往常，沈喬作為在教室的小角落，老師是看不到的，或是不會注意，但由于開學交作業那茬，幾乎是沈喬閉上眼睛的一剎，英語老師的聲音就緊跟著響起——

“沈喬同學，想睡覺了就站起來聽課吧。”

沈喬也沒掙扎，懶洋洋地打了個小哈欠，靠著后墻站著，軟綿綿的，沒骨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