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沉沉地壓著琉璃瓦,一抹抹厚重的霞云,使夕陽余暉顯得晦暗不明。
在西武林最繁華的街道上,一排排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各家仆人已將燈火點上,映照著整條街上若不是看著天空已經暗下來,根本就分不清已經天色已落幕入夜。
大街上的人潮開始逐漸增多,有忙碌了一天出來喝酒取樂的,也有兜售販賣的商人,熙熙攘攘人群,各自奔著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似乎到這里來的人都已經忘記了自己身在江湖,來這里只有兩個目的,一是有錢的人花錢,二是沒錢的人掙錢,沒有了江湖紛爭的肅殺,也沒有命懸一線的掙扎,取樂是大多數人的目的。
有人的地方不只是有江湖,還有生意,滿足各種人的需求就是長樂街最大的貢獻。如今的西武林風平波偃的平靜時代,鮮有人談論武林事跡,也只有偶爾遇到幾個說書的,提起曾經的過往舊事,但似乎人們早已經聽乏了。
一陣陣清脆的鈴鐺,攪著人群雜杳,人拉著馬車在街道上不慌不急地緩慢前行,眾人都自覺地退讓,還在前幾天的時候,這樣的人拉馬車還引起了一陣騷動,但現在看到的人就只有無法企及的奢望,哪怕是多看一眼,似乎內心都會興奮。
人群中都議論紛紛,不知道今晚又是哪一家酒樓成為談論的焦點,每每在這個時候都有大批的人跟在金少爺的人拉馬車后面,有金少爺出現的地方,都會讓人大開眼界。
金少爺摸了摸手指上的大班指,懶懶地問了一句:
“孟總管!今晚我們準備在什么地方消遣?”
“回金少爺,今晚的日程早已經安排好了,由懂發財為您定了春宵樓。”
金少爺不說話,閉目仰靠在車上,聽著外面不斷有人呼喊著他的名字。
“金少爺!金少爺!”
原來這就是出名的好處,雖然這與自己當初預想的名聲有所出入,但所獲得的感受其實是一樣的,在武林中舞刀弄槍,刀劍舔血,混的出名獲得的與如今金少爺的身份獲得的有什么不同?
可能唯一的不同,就是這里可盡情地享樂,不用擔負武林安危的責任,也沒有人會對你評頭論足,只要你每晚把銀子大把大把的花出去就可以了。
車子在一對大石獅子跟前停了下來,擁擠的人群呼喊聲不斷,春宵樓的門衛們好不容易給金少爺開辟了一條通道。
他不忘吩咐下人把苦僧照顧好,順手拋了一錠銀子給那個下人,引起了眾人一陣歡呼。
金少爺沒搞懂,他每次拋金擲銀的時候,好像這個錢不是他在花,而是圍觀的人在花,花的那個叫開心,莫非看人花錢也是一種樂趣?或許是這樣吧,好比看人比劍,看人殺人,看人賭博,樂趣也只有看的人才能體會,反正他是無法體會的。
雖然有很多人也跟著進入到酒樓消費,但今晚的主角卻是金少爺,兩排站滿了春宵樓里的侍女,護衛,一見到他就給請安,當然他也免不了要給管事的一筆錢,這樣才體現出他的身價。
寬敞的白石走道上鋪上了嶄新的紅地毯,金碧輝煌的大廳之中,各類大小雅座早已準備整齊,但金少爺不會坐在大廳里,他有專門的雅座在二樓。
今晚的宴客主人董發財早早在樓上雅座等候,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自然不便親自相迎,以免給自己留下一個巴結的名頭。
金少爺在侍女的陪同下一步一步登上了樓階,幾天來他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出場方式,唯一不同的就是每次的地點不一樣,每一次所見的人安排的不一樣。
“金少爺!里邊請。”
幾名秀色可餐的花魁連忙起身前來迎接,妖媚的身姿,甜美的言語,金少爺也免不了要迎合一下這些風塵女人,這樣才能顯得他接地氣,那個男人不愛好這一口呢?
“金少爺這位就是董發財董大爺。”
孟殘生互相彼此介紹了一番。
“聽聞公子乃武林名流富豪,今日一見果然是不同尋常。”
金少爺一臉的不屑,略做了一個回禮。在這之前孟殘生早已經告訴給他,今晚的董大爺是西武林知名的商業會長,其產業涉及西武林諸多方面。
這次的宴請他也是受了西武林商會的委托,來打探金少爺是否會在西武林干一番事業,尤其是能把西武林的商業大肆鋪排到整個玄境最好不過。
“不知道金少爺是在西武林游玩還是要在本地大干一番事業?”
孟殘生聽出了,對方開門見山的試探。
“我們家少爺,游玩是一個方面,最重要的是能和西武林各大富商一起干一番事業當然是最好。”
樓下鼓瑟笙簫,歌舞歡騰,樓上酒色一片,相談甚歡。
“既然孟總管在全權處理,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請孟總管明示吧。”
“想必董會長也知道東陵世家在武林之中的地位,要想取代他的位置,各位不下血本很難撼動其地位。”
“這是必然,畢竟東陵世家遍及整個玄境,在各地大財閥的眼中也很有地位,尤其是西武林近年來被東陵世家獨霸,其實大家早已經怨聲載道。”
孟殘生心想,果然不出所料,那晚與東陵世家掌柜一談,深知西武林很多財閥土豪都想扳倒東陵世家在西武林的位置,重新洗牌。如今魚餌也放,魚也聞味而來,魚兒上不上鉤,就看今日如何交談。
“董爺你的意思是讓我們金少爺出面,你們在背后支持?”
“孟總管一眼看透其中的關竅,不簡單。”
“你們如此把我家少爺推到風口浪尖之上,萬一你們中途撤票,豈不是讓我們自陷囫圇?再說單憑我們一家的實力也非是能與東陵世界抗衡。”
“孟總管,這個你大可放心,只要你們敢出面,我們商會就大力募資支持,雖不能與整個東陵世家抗衡,但在西武林打造一片屬于我們自己的天地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為何你們自己不做,要選擇我們少爺呢?”
“孟總管有所不知,我們西武林的大批商賈豪紳貨物的流通資金的流通大多都依靠在東陵世家西武林的分號運轉。一家獨大,很多時候都是他們說了算,我們只好忍氣吞聲。缺乏的就是像金少爺這樣的人。”
“那這件事情是你個人的意思還是?”
“孟總管,這當然是西武林眾多有實力的商賈豪紳的意思,你也是個明白人,這其中的利益想必你不可能不知道。”
“董爺說笑了,我就一個金家的總管而已。”
“孟總管,明人不說暗話,我看你們金少爺并不是做生意的人,但你卻是一把好手。”
“贊繆了!請喝酒。”
“不知道孟總管意下如何?”
“這件事情我還需要請示一下少爺的意思,不著急,就算是我們合作也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把東陵世家從西武林趕走,不過你放心,我家公子有意在西武林做一番事業,你可先讓眾人商議可以籌集多少資金,我們慢慢商議。”
“孟總管,我來之前已經和眾人商議好了,我們可以出資這個數。”
“十萬萬兩?這的確是個不小的數字。今日我們只管喝好玩好,至于你所說的事情,我會從中周旋。”
孟殘生萬萬沒想到,西武林這些商賈出手這么大方,這個數目遠超了自己預估的數字。
這樣一來只要再給東陵世家的掌柜通個氣,讓東陵世家在西武林的所有業務轉到我們名下,這件事情就基本敲定了,不僅僅可以讓東陵世家免遭受到風波的危機,還能完成十方諦的安排,一舉多得,就只等時機的到來。
夜幕不知何時已經很深,只有零星的一兩聲叮當,使寂靜的燈火更為寥落。
金少爺躺在床上無心睡眠,寂寞地看著剛才順手吊在窗檽上的銅鈴鐺。
侍女們把窗戶都關了,風一絲兒也吹不進來,他的耳畔卻仿佛還有清脆的叮當之聲。
他搞不懂自己這些天在干什么?但聽孟殘生所說的,他更加的迷糊,不知道他腦袋里面在賣弄什么藥。不過這些天他也長了不少的見識,一度讓他感覺到這樣的生活遠比在江湖上行走更有意思。
“少英雄!你還沒睡?”
少英雄兀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立刻走到門口去給孟殘生打開房門。
“孟前輩!你回來了?事情可處理好了?”
“有我出馬,自然是手到擒來,東陵世家已經同意了我的策略,接下來就是讓那些人傷腦筋了,估計不出三日,他們還會找我們,到時候你就這樣對他們說。”
孟殘生在少英雄的耳邊嘀咕了一陣。
“拒絕?你不是要與他們合作,為何他們找上門來你還要拒絕呢?”
“欲擒故縱!這樣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也是很為難,等他們公推,這樣日后才有話說,我們才沒有后顧之憂。你就按照我告訴你的辦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交給我。”
“我感覺這樣有所不妥。”
“什么不妥?這些人大多是當年西武林混亂之時,豪取強奪起家的,如今讓他們歸還一部分給西武林,一點也不過分,這可不是你行走江湖的狹義精神,要適應各種武林環境,鐵腦殼遲早會被碰的頭破血流,多學著點。”
少英雄卻陷入到一種似夢非夢的感覺中,一種不著邊際的真實感,夢醒后的失落也特別強烈。看著孟殘生興高采烈地出門去了,少英雄不愿再閉上眼,習慣性地轉頭向著窗,讓失望在胸中回蕩著。
他走到墻邊,取下多久沒有拔出的劍,放在手中輕輕撫摸,好像是在告訴它,要忍受這種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