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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雅頌篇5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時光稍縱即逝,今日,靜女就要出嫁了。

門口依舊站著幾個婆子,木訥著臉,直直地站著,兇相畢露,眼睛直卻盯著靜女看,生怕她一下子不見了。

靜女坐在梳妝臺前,著一件紅衣,并無其他繡花,領口繡著黑邊,也算是簡單至極的嫁衣了。

一頭順滑的青絲挽起,插上玉簪,再插上幾朵桃花加一裝飾,畫上明艷的大紅妝容,紅唇皓齒,清亮的眼睛依舊清明。足抵紅蓮,紅衣素手,絹帶緊束纖腰。分明再簡單不過的裝飾,但靜女看起來卻美若神女,明艷動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fén)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zhēn)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錦葵看著自家姑娘如此美麗,一下子哇地哭了出來,“姑娘,你怎么可以嫁給一個老頭子去,讓錦葵替你去吧!嗚嗚嗚~~”

靜女依舊溫和一笑,輕撫摸她的頭道,“傻錦葵,都這時候了,還說什么傻話。趕緊擦干眼淚,等會兒還要看娘親去呢。”

錦葵停下哭泣,依然有一下沒一下地噎著。

靜女又看看鏡中的自己,眼神黯淡,心嘆,沒想到,一眨眼就要出嫁了呢。

靜女帶著錦葵走進妚婦的房間。今日妚婦顯然開心許多了,臉上掛著笑意,精神也足,穿著亮紫色衣服,全然不似往日枯黃凋落之態。

見靜女進來,妚婦臉上擠著皺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當靜女走到她跟前時,又忍不住流了眼淚,淚眼婆娑地撫摸著靜女的頭發,道:

“我的女兒,今日終于要出嫁了。”

靜女瞇笑著,伸手拭擦著她的眼角,道“娘親應該開心才是,怎的哭了起來?往日不還總是說我嫁不出去,十分擔憂嘛。”

“娘就是,就是開心,娘沒用……還不能看你出嫁的樣子,……我……”

話說著,眼淚越發止不住了。

“娘!”

靜女起身抱住她,眼睛也濕潤了,閃著淚光。

妚婦也緊緊回抱著她,右手輕輕拍拍靜女的后背,就像小時候哄她睡覺一樣。

過了一會兒,妚婦慢慢止住了眼淚,柔聲細語道:“好了,今日要做的事可多了,不能一直在我這病氣滿屋的屋子里待太久。免得沾了晦氣。你走吧。”

“娘~”

靜女難得使小性子,小女子性地嚷了一聲,抱住妚婦不肯松手。

“乖,去吧。”

靜女收拾好情緒,才緩緩退出妚婦的懷抱,強裝著咧嘴笑,聲音沙啞,“娘,我走了。”

“嗯。”

每一步,靜女都覺得心痛難忍,她這是走向怎樣的一個地方,她不知道,離開她的娘親卻已經讓她倍感傷心,仿佛生生撕開她們一樣,突如其來的恐懼與陌生感,說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踏出房門,已是一片淡漠與冷靜。

“姑娘……”

平嫗不放心地喊了一聲,靜女淺笑著,“平嫗不怕,靜女還是會時常回來看你們的。”

“嗯!嗯!”

她家姑娘實在太難了,年紀小小就要擔起這個家,現下嫁人,也是個……

平嫗轉身,偷偷擦著眼淚,不忍看見靜女離去的背影。

錦葵扶著靜女走出府邸,門前已經放了一座轎子,旁邊依舊是那幾個婆子冷漠地站在轎子兩邊,等著靜女上轎,估計不到睢家門口,他們是不會離開的。

靜女走進轎子,正襟危坐,雙手交疊放到腿上,紅唇微啟,“好了。”

外面的媒婆子大喊一聲,“起轎!”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停下,因為成婚,許多人變來觀看,但今日好像顯然太過熱情了?。靜女沒理會嘈喧的鬧聲,傾身彎腰走出轎子。

面前是她們禮埠郡的青湖,傳說成婚的時候只要過了這湖,便會百年好合,幸福永久。因此每對夫妻成婚都會過這個湖。

女子站上木筏,木筏上系著一條紅帶,男子在對岸牽住紅帶的另一端,將自己的妻子牽過去。妻子什么時候站上去,全憑丈夫判斷。還有,丈夫牽拉的時候要小心,不能太大力,不然妻子有可能會落水。

此時天色尚早,只露了一點點陽光,河面寬大,還飄著朦朧的水汽,幽綠的湖面平淡如鏡,一眼看去無邊無際,看不清對岸的人,聽不見對岸的聲音。

靜女走到岸邊,錦葵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踏上木筏,然后自己也站了上去。看見旁邊還有兩個木筏子,站著的是睢子寧的學生,他們奉命過來保護夫子的妻子,以免她落水。靜女朝他們微微點頭,一雙含著秋水的眼睛便看向了對岸朦朧的身影。

看見淡漠如水的靜女的那一刻,子鄔和伯泰相視一眼,皆為感嘆,沒想到夫子的妻子看著竟和夫子氣質如此相仿,只一眼便覺得他們肯定相配。原先他們還怕此女會是那些個長相粗陋,舉止仿若村婦一般,現下看來,他們可以放心了。

果然天之注定,國都那邊眾多美女找不到,竟在這里隨便挑就成了。美貌雖不及國都女子,但也不錯,何況師母的氣質是她們所沒有的。

對岸自睢子寧出現的那一刻,便爆發出了陣陣尖叫聲。女子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們極為嫌棄的老男人竟然長的如此俊美,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清俊,堪比得上郡里的任何一個男子!女子們紛紛椎心痛呼,但如今也無濟于事了。睢家派人把守著周圍,她們根本近不了身。

睢子寧一身紅裳挺直淡定立于這一片喧鬧聲中,俊目遠眺著這片朦朧的湖面。他早已習慣了這種被人圍著尖叫的情況。

感覺到手中的紅帶一沉,便知那邊的佳人已經踏上木筏了。不知為何,他還有點緊張,手心忍不住冒汗了,怪哉,怪哉。

等了一會兒,他才開始用力拉扯了一下。靜女那邊的木筏緩緩向前移動了一下。伯泰和子鄔也趕緊開始劃水。

湖面漾起陣陣漣漪,潺潺流水發出清脆悅耳的水聲。兩邊的樂隊開始奏樂。悠揚熱情的音樂襯得人心激動,整個湖周圍的人都緊張興奮起來。

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

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東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闥兮。

在我闥兮,履我發兮。

春日游,妾擬將身嫁與,杏花吹滿頭。

一生休。

陌上誰家年少,縱被無情棄,足風流。

不能羞。

木筏在水一程極為安穩,一路順暢,破開了重重水霧。暖陽逐漸爬上了天空,照得湖面波光粼粼,像給湖面鋪上了一層碎銀,又像被揉碎了的綠鍛。

對岸牽著紅帶的那人也看得越來越清晰。良人長身玉立,面容清朗俊秀,眼里帶著溫和的笑意。手中捧著一束艷麗芳香的木槿花。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姑娘!這!他!”

錦葵看清那人的面貌之后一臉驚訝,怎會是一個俊俏的郎君?!不是說是糟老頭子嗎?不不不,就還是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她的姑娘才是!

陽光的驅逐下,薄霧散去,良人的面容逐漸清晰。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有著一雙像朝露一樣清澈的眼睛,在陽光的照耀下竟泛著金色的光芒。嘴角微微抿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是他?

靜女心跳漏了一拍,想起了那日游街遇到的男子。

果真是他嗎?良人的形象一下子轉化得太快,靜女一時半會兒有點消不住。

錦葵在一旁激動得不得了,手不停地亂晃,激動之情不言而喻。

木筏停靠岸邊。

睢子寧一臉笑意,微躬著身子,緩緩將長臂向靜女伸出,掌心向上。

靜女呆愣著,不自覺地將自己的手伸向他的手掌心上。潔白柔軟的柔荑與寬大修長的手相接觸。

看著靜女的眼睛,睢子寧將她溫熱的手緊緊攢在手心。

靜女從木筏上一躍,跳到了岸上,一下子,重心不穩,挨向了睢子寧,睢子寧趕緊用力抓住她的手,緊緊抱住了她防止她摔倒。于是靜女整個人趴到了他的身上。

周圍是一陣驚呼和尖叫,靜女已經聽不進去了,她只聽見了自己錯亂的呼吸聲,還有滿臉撲來的男子清香的氣息,臉頰上貼著男子溫熱的胸膛,從未與男子如此親密接觸的靜女臉剎那間變得通紅,攀在他身上的兩只小手無措的要掙脫開他的懷抱。

“呵呵。”

頭頂傳來男子一陣輕笑,將手中的木槿花塞到靜女手中。

靜女透紅著小臉,眼神飄忽,根本不敢看他,右手緊緊撰著花朵。

“走吧。”

睢子寧牽起靜女的左手,轉身和她并肩站著。

“嗯。”

低垂著頭,輕微的聲音,細不可聞。

粉嫩的桃花花瓣鋪滿了他們腳下的路,旁邊的擁擠人群讓出一條道,看著這對新人,竟如此般配,在眾人的歡呼聲中,他們腳踩樂聲與花瓣,一路繁花相送。

新人行至睢家。

靜女抬眼看去,有些驚訝。整個圍和的而成的屋子,或者說是宮殿,都散滿了一些白色,粉色,紅色的小花。門楣上插著蘭花,地上鋪著芷草,外面的柵欄上攀爬著細長纏繞綠葉藤。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蓀壁兮紫壇,播芳椒兮成堂;

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罔薜荔兮為帷,擗蕙櫋兮既張;

白玉兮為鎮,疏石蘭兮為芳;芷葺兮荷屋,繚之兮杜衡。

芳香四溢,美倫美幻。

兩旁站著一些陌生的年輕男子和兩位慈祥和藹的老人家,臉上都是喜悅的微笑,想必是他的朋友與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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