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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奴才

在第二天眾人無所事事,聽到外面鑼鼓喧天,是張老太太的出殯儀式。劉宇陽說出去看看有沒有好玩的。幾人信步走到了演唱現(xiàn)場,在這個地方有一個非常不好的習(xí)俗。人死了之后的儀式,仿佛不是用來表達(dá)生者對死者的哀思,更像是生者的宴席。除了子女們在棺木前嚎哭之外,其他人都喜氣洋洋的等著熱鬧。因為死者的家屬會請一班演員來表演,表演的都是一些沒心沒肺的笑段子,除了流行歌曲,最多的就是東北的二人轉(zhuǎn)和本地的耍孩兒,煙花爆竹放的比過節(jié)多,或許外人看來還以為本地在過節(jié)呢。

有人說“生的時候自己用哭聲宣告問世,死的時候別人用哭聲為你送行,悲劇是貫穿人生的主旋律。”但在這個地方人們縞衣而不素食,子女的哭聲比不過大功率音響,親人臉上的悲戚與村人的喜色一比也是相形見絀。聯(lián)想到生子時家人的喜慶,逝世時鄰人的熱鬧。或許表現(xiàn)了另一個主題——“喜劇是貫穿人生的主旋律”。再或許主旋律什么的本就是扯淡,那僅僅是文人的游戲,不必在意。

舞臺上的演員表演的正起勁,一會兒說著沒有營養(yǎng)的葷段子,一會兒唱著快節(jié)奏的流行歌。君承正感到無聊,不過他遠(yuǎn)遠(yuǎn)的在現(xiàn)場看見了一些小學(xué)同學(xué)。當(dāng)年君承求學(xué),早早離開村子。昔日的同學(xué)的影子早不知道放到那個角落里了。但是現(xiàn)在他感覺那些身影在心底蠢蠢欲動,就像春雷之后的小草,不知不覺已經(jīng)綠了一片。他把這事同劉宇陽一說,劉宇陽眼里泛起朵朵桃花,極力攛掇大家上去打一個招呼。眾人化身成為古時的大家閨秀,羞縮不肯向前。

故地不會重游第二次,送葬的熱鬧同樣不能重復(fù)。到第三天大家都感到無聊,討論要玩什么。到最后眾人都把這討論當(dāng)成一個事做,至于“玩什么?”先不用著急。時間是多么奇怪的一個東西,君承諸人因為知道它的珍貴,所以愈加無所適從了。仿佛干什么都沒意思,干什么都不配。因為在心理上失去了童趣,就像一個百萬富翁突然變一貧如洗,心理決計承受不住這個落差。所以他們不肯承認(rèn),起碼要在形式上推理出一個快樂來。

他們無計可施,只好略施小計——決定小賭怡情。賭是不是人類的天性,他們不知道,反正是他們的天性。他們從小就賭,先是玻璃球,然后是一毛錢。現(xiàn)在長大了小錢已經(jīng)不入法眼了,也不想動真格的,就定位在一塊錢。

到玩的時候,他們忘了考慮打撲克這件事是否有意思,全都玩的津津有味。張冊更不用說,旁邊不是還有幾個武力不及他的觀戰(zhàn)嗎?他手腳并用,左打一拳,右踢一腳,忙的不亦樂乎。

在村子里有一個光棍,在家排行老二人們就稱其為老二。有時候娶不到老婆是無能的象征。實際上老二這人也并不聰明,連當(dāng)賴皮的智力都欠缺。常言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如果他當(dāng)賴皮有一點專業(yè)精神的話,村民也肯定不敢這樣欺負(fù)他,他雖然平時小偷小摸的有賴皮的表現(xiàn),可是他居然怕羞,怕疼,怕人家打。如王小波所說——“世間上最惡毒的事不過打聾子,罵啞巴,刨絕戶墳。”因為這三樣事都是對方無力反擊的,光棍沒有未來,現(xiàn)在也是一目了然,所以村民理直氣壯的看他不起。前些年老二時來運轉(zhuǎn),從人販子手里買了一個老婆,女方是云南一帶的,人長得眉清目秀。人們都說,傻人有傻福,這回老二有福了。從此老二與那個女的同出同進(jìn),村民也開始對他刮目相看。半年之后,女的卷著家里的積蓄跑了。老二又被打回原形,因為村民早看出那個女的不正常了,他們說也只有老二這么笨才看不出來。

由于村民們瞧他不起,不屑與之為伍。老二索性離群索居,無聊時就和這一幫孩子混在一起,這樣到有了鶴立雞群的驕傲。君承等人在炕上打撲克,老二和幾個小學(xué)生在看電視。

玩到一半,人們正在專心調(diào)理自己手中的牌。張冊突然激動地哈哈大笑說:“這局誰和我一家,算你好運氣!就算我明牌,你們也打不過我。哈哈!”他把牌攤開讓大家看,張冊這手牌有雙王四個四還有幾個二,全是頂尖的牌。劉宇陽一看更是撒歡的笑,說:“我和你一家,你看我,這次咱們贏定了。”如此好牌,歷史罕見,這根本沒有絕處逢生的機會,君承幾人認(rèn)命,向?qū)κ仲R喜。

地下老二一聽這么熱鬧,也要見證這個歷史,說:“我看看是什么牌。”

張冊一向看不起老二,隨口說道:“滾!干你屁事。”

老二本來熱情滿滿,一個親熱的舉動卻換來一次侮辱,而且對方還是一個小孩子,他氣不打一處來,道:“你再給老子說一遍。”

老二的反應(yīng)超出張冊的預(yù)料——如果美國人決定不打仗了;韓國人承認(rèn)地球不是他們發(fā)明的,張冊就不會這樣的詫異。現(xiàn)在張冊阿Q附體,心想,“別人罵得我就罵不得”?說:“老子罵你又怎么了。”一般來說打架有兩種情況,一種是雙方不愿意開戰(zhàn),這時就會重復(fù)的練習(xí)“罵你又怎么了。”這句來賺取面子;另一種情況就是心中發(fā)狠,想要激怒對方,以便開打。

現(xiàn)在張冊理直氣壯,正是后者,用一句“操你媽!”點燃了戰(zhàn)火。倆人開始在地上扭打,老二畢竟是大人,常年干活力氣大,處于守勢。張冊怎么打都打不著人家,處于攻勢。老二抓著張冊的手腕就像舞弄一只毛絨玩具。張冊見無法對對方造成實質(zhì)性的傷害,舞動間不知從哪里抓起一把鉛筆刀,舞爪地?fù)]舞。老二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推,刀子劃破了張冊的耳朵,血馬上就流到了脖子上。張冊低頭看見血,以為割斷了脖子,魂魄嚇飛了一半,嚎啕大哭著跑回家里。

兒子受傷,“皇軍”這次到擁有了大日本帝國所沒有的心胸——沒有替兒子出頭,她說:“誰愿意和那種人生氣。”

在農(nóng)村里,搓麻將往往有固定的地點,主人好客大方人緣極廣。盧宇家就是其中的一個陣地,只是這幾天,君承幾人鳩占鵲巢,搓麻將的陣地失守了。但是人們吃過飯后還是愿意到此一聚。晚上君承到了盧宇家,里邊已經(jīng)有一些人了,老二也在。

半跨著坐在炕沿上的一個尖嘴猴腮的女人,臉上的粉擦得厚,就像是結(jié)了一層霜。她對著老二說:“老二,你說你這么大的人了,沒事兒你怎么和一個孩子打架,也沒個大人的樣子。”說完厭惡地聳聳脖子,瞥了老二一眼,扭過頭去。

老二反駁道:“這個怎么能怪我?你不知道他那時候是什么樣子的,我為什么不和別的孩子打架?”

這個女人的男人大展雄風(fēng),替老婆出頭說:“人家怎么不和別的大人打架,怎么說你也是大人呀,怎么能和一個小孩子計較呢?你就不能忍忍?算你沒出息了。”男人佩服自己的雄辯,說完勝利地找人對視。那目光是一個人征服了困難后的欣慰與得意。別人也給了他應(yīng)有的鼓勵,目光里滿是心領(lǐng)神會。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屋子里沒有一個人替老二反駁一下。老二知道自己是沉冤莫白,但現(xiàn)在自己最好還是莫白沉冤的好。所以他不聞窗外事,抬頭專心致志看電視。

沙發(fā)上坐著一個瘦子,此人是村長。他雖然不胖,但把旁邊兩人襯托的分外渺小。村長發(fā)話了——“那孩子!我們都知道。說不定這次真的不怪人家老二。”

馬屁精察言觀色,有了表現(xiàn)的機會,立即附和道:“是呀?別的孩子就不會和大人打架!還是老王厲害,一下說到點子上了。”那人眼巴巴的表情極恭敬,仿佛超越了國家乃至父母的感情。

君承看著感到惡心,心里邊的舊思想搖搖欲墜。他一直在學(xué)校,不用擔(dān)心溫飽問題,更有充足的精力讀閑書,難免滋生了小資情結(jié)。總以為人類中的大智慧者必定是禪師或者老農(nóng)。看來農(nóng)人不過如此,估計禪師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古時候漢人看不起他族之人,到近代洋人看不起中國人,中國人看不起小國人,那些小國人又不肯妥帖的被看不起,人家只服氣美國人,所以中國人只好瞧不起自己人。因為坦率自然的瞧不起,所以賦予農(nóng)人沒心機,無城府,率直坦然的性格,這夸贊說不出好壞,就像人們時常用“最忠誠的朋友”來夸獎狗和奴才,永遠(yuǎn)不知道這個是褒還是貶。

其實多數(shù)人只是穿著衣服的脫衣舞女,只是暫時沒有脫衣服的必要。歐洲黑死病流行的時候,親人不相顧,貴族只貪今日之歡,漂亮的大小姐也紛紛放下矜持成為浪女。農(nóng)人因為操勞不注意形體的偽飾,就好像脫了衣服的脫衣舞女,生生低人一等。即使脫了衣服也有人類的智慧,他們也有政治,有奸猾。村子里代表性的權(quán)勢是村長,閑聊的時候,村長總有一錘定音的作用。在農(nóng)村待久了,聽到村長總有猥瑣的感覺;電視看多了,聽到老衲總有淫僧的錯覺。君承正暗笑自己的想法荒誕可笑,不由自主這笑容擴(kuò)散到臉上。田鈞見了很納悶,他總是被君承這莫名其妙的笑弄得不知所措,說:“你到底一天到晚笑什么呀。”

“老衲心中自有樂事。”

“真是個二逼青年!想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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