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有種把自己賣出去的感覺，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算是孤注一擲了，如果張陽生不給我表示，恐怕以后都沒臉見他了。

張陽生的表情終于有了波動，他認真地與我對視，似乎是要確認。

我想再說點什么，但還是閉了嘴。把選擇的權利交給他吧，雖然我知道自己是在逼他。

張陽生突然笑了。當然不是我那種咧嘴傻呵呵的笑，他只是翹起了嘴角，但從眼睛里我看出他是真的開心。最重要的是，那個笑容太驚艷了，平時面癱的人笑起來不都應該很奇怪嗎，為什么張陽生他的笑，讓我的心情一下好的不得了，比自己漲工資了還高興。我沉溺于張陽生曇花一現的微笑，漏掉了他回我的話。

“張陽生你說什么？”

我只能很不要臉地再問一次。

“我說，好。”

我一下瞪大了眼睛，不是因為張陽生的妥協，而是因為，他居然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發。

小爺自從六年級再沒讓長輩碰過我的頭，連父親想摸我腦袋都要考慮考慮后果，同齡的朋友更是想都別想。以前班上的女生鬧著玩，摸了我的頭，小爺那是當場翻臉，把小女生都嚇哭了。

但是今天，現在，我被一個一直不怎么把我當回事的他似安撫地摸了頭，居然有很溫暖很依戀的感覺。像是，狗腿的小弟被大哥疼愛了。

似乎是被我呆若木雞的表情逗到，張陽生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但是他很快恢復常態，又以一張面癱臉跟我對話。

“我從來沒有不拿你當兄弟過，正是為了保護你我才不想讓你知道，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陷得太深，就出不來。”

我急忙搶過話頭。

“不，張陽生你弄錯了，我當你兄弟不是為了尋求保護，而是想和你一起面對問題。既然你陷得太深，為什么我就不能陷進去。我也不逼你什么事都要跟我說，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洛歌是站在你這邊的。”

是否是我看錯，張陽生露出轉瞬即逝的苦笑。他轉過臉，不再跟我較勁。

我喊著，沖過去。那個人的刀已經對著張陽生，就要砍下去。我從來沒有這么緊張過，但是離的太遠，除了干著急外，我什么都幫不上。

電光火石間，“鏘”一聲兩刀相碰，張陽生情急之下只能夠用左手拿的刀勉力擋住。我還沒來得及放松下來，一直與他對峙的那個蒙面人突然拎刀而上。

他是就等著同伴出現！

張陽生剛把新來的那個人的刀格開，見狀右手一抬扣了扳機，蒙面人聞聲倒下，刀脫手，離張陽生只有堪堪十幾公分。然而我沒辦法停下腳步，被格開的那個同伙抓住時機，把刀揮了出去。

“張陽生！”

我的尖叫撕心裂肺，聲音大得自己的耳膜都嗡嗡作響。

抬手，崩直，三點一線，張陽生曾教給我的一切，上百次的訓練，射出了一發遲到的子彈，正中胸膛。但是張陽生晃了晃，在那個人倒下后緊跟著捂著腹部跪在了地上。

“張陽生！張陽生！”

我趕緊扶住他。張陽生低著頭，背弓著，左手捂腹部，右手撐著地。頭發凌亂地散下，擋住了臉，但是他發抖的身子暴露了傷有多痛。

“師傅師傅…張陽生…”

我只能不停喚他的名字，但張陽生固執地保持那個姿勢不給我看傷口。暗色的血很快染透了衣服下擺，從手指縫隙中流出，一滴緊接著一滴，最后幾乎變成幾條血線。

我慌張地抬起頭看了一圈，我們的隊員已經全部趕到，所有在場的都被制服。很多人從庇護所出來，露出劫后余生的后怕，或哭或笑。

“沒事，師傅，堅持一下，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明明是安慰的話，我卻自己先抖了起來，怕得不行。

血好多，我把手蓋上張陽生冰涼的左手妄圖能止住，但血不過是又把我的手打濕，黏膩地流過。滾燙的血和他冷冰冰的指頭形成鮮明的對比，我用手指感覺到了張陽生生命的流逝……他不會有事的，我洛歌從來沒干過壞事，除了三年級偷了家里一百元，小升初考試作弊，初中把一個女生托我交給別人的情書撕了，高中代別人寫作業賺錢，大學……不對不對，總之我洛歌向來心地善良，管他釋迦摩尼如來佛祖還是耶和華，都不能在我依賴一個人的時候就把他奪走……誰也不能……

張陽生的呼吸突然急促，手下的軀體劇烈抖著。他的身子開始發軟，重量越多越多地放到我的手臂上。

我急得不顧他的傷口，搖著：“張陽生！張陽生你他媽給小爺挺住……”

如果我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你怎么能死。

“洛歌放開他”

“別晃了，誒呦喂沒死都被你弄死了……”

“洛歌你冷靜點”

“都讓開都讓開，傷員在哪里……那個人怎么回事，把他拉開……”

我機械地被其他人扯開，眼里只有面色蒼白雙眼緊閉的張陽生，還有他衣服上那片刺眼的紅。穿白色大褂的人把他的傷口簡單包了一下，但血還是很快染透了紗布。

他不會有事的，我不停地告訴自己，他是張陽生啊，他是神話，他不可能死的……

眼看擔架就要被抬上救護車，我掙脫胖子師弟的禁錮，撲倒在張陽生的臉側。

“張陽生，活下來…...”

“誒誒誒干什么這是……”

“你們快點把他拉開，這樣我們怎么工作啊”

“張陽生……”

又有人來抓我的胳膊，攔我的腰。

“我等你。”

我順從地放開抓住擔架的手，被扯到一米開外。白色床單上的張陽生沒有動靜，由于失血過多他已經陷入昏迷，自然也聽不到我的話。救護車的門在眼前關上，鳴著笛駛離現場。

你會回來的，對吧。

我看向車子消失的方向，眼睛澀澀的，沒有淚。

沒關系，我等。

等你醒過來，老子親自問你，然后光明正大地告訴你。

這次你跑不了了，我也不藏了。就算你用槍頂著我，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要問你……

所以，別浪費爺的感情，給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