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晚上是我值班,到了凌晨兩點左右,當我正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的時候,一個男的突然走進了吧臺,嚇得我趕緊從睡姿一下變成了坐姿。“你干嘛,三更半夜的,跑進吧臺做什么?”我急著問,注意一看,這個人是在這里開了房間的。那人一下子握住了我的手說,“走,去房間去。”我使勁把他的手掙開了,一見他那色迷心竅的樣子,我一下子又急又惱,“你媽的臭男人,你以為每個女人都一樣是給你們男人玩的嗎?”
“小聲點兒,小聲點兒,這人活在世上,不就是為了一個‘樂’字嗎,何必那么認真嘛!”他小聲謹慎地說著。
“你給我滾,”我邊罵著邊把他推出了吧臺,“你媽的,你們就是禽獸不如的東西,你趕緊給我滾,我一眼都不想見到你個畜生……”我罵個沒完,那人也嘮叨著上了樓去。我對客人從來都是恭恭敬敬的,這分鐘卻再也忍不住了,就是可惜從小不怎么會罵人的我,這會竟有力無氣,不知道怎么個罵法。保安聞聲從餐飲部大廳趕了過來,見我氣急敗壞的樣子,便道:“出了什么事?”
“沒什么事!”我依然很生氣,保安像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便回去了。我一人坐在那里想:“原想這是一個合適我的地方,現在看來,一樣走入了狼窩。但是現在我別無去處,我只能堅持呆在這兒,除了這里,我還能做什么呢?”想到這些,我覺得孤寂和無助,自己身在異鄉(xiāng),舉目無親,跟小龍也失去了聯(lián)系,雖有堂哥他們,自己一肚子的委屈卻也不必跟他們說。我感覺這世上無一個知己,沒一個可訴說心事的人,有什么事都只能一個人忍著撐著。這時的我真的很傻,就這么大膽,竟不怕別人報復,也不會委婉拒絕。
也是一個夜晚的十二點多鐘,包廂里的兩個客人在兩位小姐的陪同下到吧臺結賬,他們要求把剩下的一百八十塊押金退給這兩位小姐,我告訴他們,跟他們一起的另一位客人開了一間房就去了一百二,剩下的六十元錢必須在退房后再退。
“錢是我的,憑什么他們開房要我出錢,我說給她們就給她們!”一位客人醉話連天地說著,一手拿著酒瓶,一手搭在小姐的肩上。
“是呀,錢是這位客人的,誰住房,你找誰要去,把剩下的錢給我們。”一位小姐說。
“我只知道你們是一起的,剛才那人開房時已經說了,一起算,剩下的錢明天退給你們倆就是了。”我話音剛落,一位客人把酒瓶摔在地上,瓶子被摔得粉碎,那聲音清脆而剛烈地在大廳里回響著,如同火藥爆炸一般。玻璃片灑了一地,酒也濺了一地,他吼道:“敢不尊重我的女人,把賬單拿過來,我看看是不是你在賬目上搞鬼了,怎么就沒錢了!”說著在吧臺上拿了一疊賬單去。
“那不是你們的賬單,那上面還有未結的賬,小心弄丟了。”我還在說話,“啪”,另一位客人把酒瓶又摔得粉碎。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五十多歲的保安在一旁勸阻著。
“你們要造反了,是不是?我這就打110,看你們要飛天了不成!”我是被嚇到了,可我不能向他們示弱,表現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提起電話撥打起來。見我撥了電話,一位客人像一下子吃了醒酒藥,緩和下來說:“算了,算了,咱們明天再來找她算賬,今天太晚了,說著便扶著、拉著撞東撞西地出了門。”我把電話掛了叫到:“那賬單要是弄丟了一張,找你們算賬!”為了出一口氣,我嚇唬著他們,其實那些賬單都是結清了的。受了客人的氣,我心里很難受,淚花在眼里打轉,不過我沒讓它流出來,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這算得了什么,以后要面對的事還多著呢!只有勇敢面對,絆腳石才會變成墊腳石。”
到了凌晨兩點多鐘,剛才兇神惡煞的其中一位客人回來了,這時他一點兒酒意也沒有了,微笑著對我說:“剛才不好意思呀,喝多了點,我把單子送回來了,您看看有沒有少,少的話,我去找找。”說著把那疊單子放在了吧臺上。我一面假裝翻閱著單子,一面帶著諷刺的口吻說:“我說你們也真是的,剛才那樣的女人也值得你們這樣大動干戈?她們是什么貨色,說了也不怕你去告狀,要年輕沒年輕,要美貌沒美貌!”
“您說的是,您說的對,我們就是喝多了點,才會那樣失態(tài),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啊。賬單沒少吧?”
“算了,你回去吧,太晚了,賬單的事就算了。”我有些得意了,同時也體會到了“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深刻道理。我一定要堅強,要勇敢地面對所有人,絕不“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絕不!心潮澎湃著,感覺自己又一次成長了。
一次,一個跟我年齡相仿的湖南女孩來住店,一住就是好幾天,看她長相普通,化妝那樣濃,穿著那樣露,我就覺得她不會是什么正經人。幾天后,從她口里得知她是被男朋友騙來的,她的男朋友要讓她做“小姐”,她不愿意他就不高興,所以她很傷心。原來是我以貌取人了,她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種***子。我很同情她的遭遇,勸她快回家。可她說:“我愛他,為了他,我甚至可以犧牲生命。”
“你愛他,可他愛你嗎?”我說道,沒想到這世上竟還有比我更天真、更傻的人。
“我跟他是在網上認識的,他曾經說他愛我,可以為我做一切。所以我也可以為他做一切事情。”
“甚至出賣你的身體嗎?”
“是的,只要他是真心愛我的。”
“你想,他對你會是真心的嗎?他要是真心的就不會叫你來干這種事,他要是真心的就不會把你當作搖錢樹!”我有些著急,想不到她是一個如此純潔天真的女孩,只可惜就要成為一個妓女了。
這時,老板娘走了過來,了解了女孩的情況后也勸這個女孩千萬不要受騙上當。
“你們都認為我應該放棄他嗎?”女孩天真地問。
“這種人不值得你愛,趕緊回去吧。”我懇切地說,“其實我們倆是陌生人,可是我這人真的不愿看到像你這么一個純潔的女孩淪落風塵,請你相信我,好嗎?我是為你好。”
“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那我再想想吧。”說著她向樓上走去了,好久,我這心里還在為她著急著,“還想什么呢,趕快回家吧。”我很擔心,似乎這女孩是我的親人一樣。第二天,她終于坐上了回家的車,我緩了口氣,她總算沒有走上歧途。
在賓館待時間長了,我了解到這些“小姐”都有各自的苦衷,才會做這種出賣人格和肉體的事。她們像小仲馬寫的《茶花女》,雖然她們不是全都有茶花女一般美麗的容顏和苗條的身材,但迫使她們做這種事的根本原因決不簡單。有的是因為離了婚,心靈受到打擊,有的是因為家居深山之中,環(huán)境不好,文化素質低,有的是剛出門時上當受騙,以至淪落風塵。我不再像之前那樣鄙視她們,覺得應該鄙視的是那些臭男人,放著老婆在家不管,自己以工作的名譽出來尋歡作樂。
曾經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在吧臺前跟我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后表示跟我很熟了,便有讓我跟他開房的意思。“我們賓館里比我漂亮的小姐不少,你怎么不去找她們?”
“她們都是亂來的,我不敢呀,怕生病,我一般都不找她們的。”
“呵呵,你很自愛嘛。”雖然我心里已很鄙視他,卻是一臉的微笑,不再像從前那樣對這樣的人沒有好臉色。
“不自愛可不行,聽說生那種病的話可不好治。你愿意嗎?”見我沒有反感他的意思,直接問了,其實我心里不知咒罵了他多么遍。
“如果我愿意的話你還會這么放心嗎,你就知道不會生病嗎?”我像是已經成了老油條,竟然可以很平和地說出這樣的話。
“呵呵,我知道你冰清玉潔,完全放心。”
“那請讓我保持在你心里的清潔吧,我是不會愿意的。”他聽后點點頭帶著失望和尊重離開了吧臺,而我自視清高地感嘆:“眾人皆醉我獨醒,舉世皆濁我獨清。”
賓館里有一名“小姐”,大家都叫她小胡,她帶著一個四歲大的兒子一起生活。孩子的爸爸是當地一個比較有錢的老板,可人人都說他是個“野種”,是個沒人要的孩子。他的爸爸是個有婦之夫,因為在外拈花惹草,跟小胡有了這個孩子。老人們能接受這個孩子,卻決不接受像小胡這樣的風塵女子,更何況自己還有一個知情達理的好媳婦,小胡只不過是他萬花叢中的一朵。為了孩子能有一個好的生活環(huán)境,小胡答應把孩子交給他們家來撫養(yǎng)。可孩子畢竟四歲了,整天吵著要媽媽,常常打電話讓媽媽去接他。一次,在賓館的大廳里,小胡在電話里聽著孩子的哭喊聲,涕淚連連,可她還要壓抑著自己的哭聲對兒子說:“揚揚乖,聽媽媽的話,在那邊要聽話,媽媽有時間就來看你。”
“我不要媽媽來看我,我要跟媽媽住在一起。”孩子傷心地哭著。
“揚揚乖,聽媽媽的話,媽媽不能跟你在一起,你在那里,有爸爸愛你,有爺爺奶奶愛你,媽媽沒有錢,養(yǎng)不了你。”
“不嘛,我就要媽媽,我就要媽媽。”
“你給我閉嘴,你再不聽話,媽媽就再也不來看你了。”小胡忍不住哭了起來,在場的人都看得熱淚盈眶。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老板娘雖然也很同情她,卻也在吧臺這里大聲地說,“當初叫她把孩子打掉,她就是不打,以為這樣能跟人家大老板在一起,現在好了,骨肉分離!”
一個下午,當我坐在吧臺看書正看得入迷時,小園被一位客人拽著從餐飲部走到了巴臺前。“給我開個標間,要床最大的。”那男的四十歲左右,說話硬生硬氣的,可見是剛發(fā)了脾氣的。小園跟別的小姐一樣,是陪客人喝酒的,此刻她正掙扎著,試圖擺開那只拉著自己的大手。我不敢出聲,按照吩咐,給了他一個最好的房間。他拿了門卡把小園拽著走向電梯。“我不去,我不去,求求你,放過我吧。”看著惶恐、無助、淚流滿面的小園,我心里咚咚地跳過不停,太霸道了,太沒人性了,別人不愿意就算了,他怎么能霸王硬上弓呢?正當我熱血燒灼、憤怒不遏時,女主管大聲嚷道:“人家劉老板看上了你是你的福氣,別的小姐想沾都沾不上,你就好好侍候人家,劉老板不會虧待你的。”
“周姐,你知道我從不賣身的,求求你,幫我給劉老板說說,只要不上床,讓我做什么都可以。”小園被拉著回頭央求著。
“我就要上床,其它的可以不要。裝什么清高,嫌老子長得不夠帥嗎?老子今天還非要了你不可!”劉老板怒氣沖沖,那并不英俊而顯得老氣橫秋的臉像魔鬼一般的恐怖。
“小園呀,聽周姐一句,在這種地方你干凈不了,乖乖的聽話才是聰明人。”說完,小園被拉進了電梯。
“周姐,這不好吧?”我皺著眉對主管說,希望她能想想辦法。
“你懂什么,第一次過了,以后就好了。”她說著帶著一種近乎成就感的微笑走開了。
“小園,你也是一個自愛的人,可是陪別人喝酒聊天這種事怎么能做呢?就像那個鋪著床的房間,你進了房間想不上床怎么可能呢?”無能為力的我呆呆地站著,不敢想象此刻在房間里的這兩個人會是什么情形。
像主管說的,過了第一次就好了,那天過后,我看到小園化的妝比之前更濃了,穿著也更露了,她來到巴臺前問我借了打火機點著了煙。“小園,我以前沒看到你抽過煙呀!”
“是呀,剛學會的,這還真是個好東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向我噴了一口濃濃的煙霧就走了,走的時候還帶一句:“你也小心點,這里面沒有好人!”看著她煙霧繚繞的背影,想著她說的話,我無力地坐到身后的凳子上,假若有一天也有這么個蠻橫不講理的也這樣對我,主管也會像勸小園那樣勸我的話,那時該怎么辦?一想到這里我就不寒而栗,雖然我沒去做小姐,可是在這種地方就像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我深刻地意識到不能長期呆在這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