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弟弟小龍還沒上學,而我比較貪玩,每天一有空就帶著他跟很多小朋友一起跳蠅、跳皮筋、捉迷藏、捉蜻蜓、捉螢火蟲等。這是八零后的我們的快樂,不像現(xiàn)在的孩子一天除了學習就是看電視玩手機。
一次在早讀課上,我拿出自己揀來的撲克跟同學們一起玩,被老師逮了個正著。“誰讓你們在上課時玩東西的,沒收了!”劉老師嚴肅地說著,臉上帶著對孩子管束時的微笑,把破舊的撲克收了去。他拿著撲克向黑板走去,還不時回頭觀察我們幾個調皮鬼的表情,哪知一不小心被一名學生的腳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幸虧他機敏,兩只大手一下子扶住了兩旁的桌子才幸免于難。“哈哈哈……”,頓時逗得全班同學笑個不停。我們幾個也睜大了眼睛,本來我還在為老師的責備而傷心的,這時卻也笑得涌滿了淚花。“又沒摔倒,有什么好笑的!”老師尷尬地說。
放學后,我和小龍到村子后面的小山上玩,看見一只小鳥在地上唧唧地叫著,貌似還沒學會飛的樣子,像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們都好喜歡它,我一向對這些小動物是又怕又愛,所以叫小龍把它給抓了。回到家,我們從樓上把一個很久以前父親用過的、很陳舊的、蒙了好厚一層灰的鳥籠給找了出來,弄干凈后,把鳥兒放了進去,還找來了一個礦泉水瓶,把瓶口部分剪去,裝滿水,放進鳥籠去,并且還找來一個淺淺的盒子裝上飯給它吃。我興高采烈地準備著一切,卻從沒有碰過它,仿佛害怕摸到它那毛茸茸的有體溫的身子。我的怕也不知從何而起,明知它不會傷人,卻始終是敬而遠之。看著小鳥在籠子里唧唧唧地叫個不停,我便對它說:“鳥兒,你別叫,以后你跟我們在一起,就不會餓著肚子了,也不會被風刮,不會被雨淋,要是你會說話就好了……”
每天上學之前,我和姐姐都要先檢查鳥兒的食物吃完沒有,老叮囑在家的小龍好生看管。可是一天兩天過去了,籠子里的食物還是一點兒不少。姐姐說:“它本來是自由的,我們把它這樣關起來,只怕它不快活,會活不成的。”姐姐的話讓我開始為它擔心,可還是舍不得放它走,我眼巴巴地望著它說:“鳥兒啊,我們都把你當成朋友了,你為什么不把我們當朋友呢?你快些吃點吧,不然會死的……”
第三天,第四天過去了,食物還是一點不少地放著。第五天,下午放學回來,我們第一件事依然是去看望這只小鳥,可它已經睡在籠子里一動不動了。姐姐拿出來一看,它早已干扁扁硬梆梆的了,沒有了一點氣息。我當時心里一陣憐惜,姐姐也憐惜道:“看吧,叫你們放了你們不放,這下真的死了!”
“我怎么知道它真的會死啊……再說了,你什么時候叫我把它放了。”我心里難過得要命,繼而把這種難過化為怒氣發(fā)到了姐姐身上。
“好了,好了,別說了,死了又不能復生,拿去扔了吧!”姐姐道。
“扔吧!”小龍說。
“我不敢碰,還是你扔吧!”我對小龍說。
“死的你都不敢碰,真是膽小鬼!”小龍說著便拿著鳥兒出了門。想著鳥兒死在鳥籠里的樣子,我心里難受極了,早知道會這樣,就應該聽姐姐的話把它給放了。原來這鳥兒跟花兒一樣,原本是想愛它、呵護它,可最后反倒是害了它。我一向喜歡花兒,然而很多花兒卻在我的嬌養(yǎng)下最終被害死了。只不過那都是些野花,野外便隨處可以找到,也不會像小鳥一樣難捉到,因而沒有失去小鳥之后的這種難過與惋惜。
雖然我很貪玩,可每次都會先把作業(yè)做完再去玩。而姐姐除了做完老師布置的作業(yè),還要一遍一遍地復習、預習。不過她也有自己的愛好——看課外書和游泳。
說到游泳,可是我們三個的共同愛好,夏天一到,只要是陽光明媚的天氣,我們就一起跑到村子附近的河里跟別的小孩子一起游泳。說是游泳,其實是在水里玩鬧,我們謹記奶奶的叮囑——不去水深的地方。但還是有一次,我跟別的小朋友一樣,用一塊大泡木當作救生圈,借著它的浮力,我們就可以漂在水面上。仗著有“救身圈”,我游到了較深的地方,那里水很清澈,給人一種清涼潔凈的感覺,正當我盡情感受清水的溫柔時,泡木一下斷了一小截,我身體也隨之一下偏到了水里,嚇得我連忙拉緊大的一半,平衡好位置后趕緊回到了淺處,從那以后,即使有“救生圈”也不敢貿然游去深水處玩了。
姐姐每一年都是“三好生”,已上一年級的我,也希望今年“六一”能像姐姐一樣領張獎狀回來。為了實現(xiàn)這個心愿,今年我很努力,上學時專心聽課,放學后認真完成作業(yè),這樣一來,我每次測驗考試都能拿前三名。聽說今年的“三好生”有三個名額,我想自己絕對是其中之一。可是“六一”這天,還是只有姐姐得到了獎狀,看著姐姐的獎狀,我邊用小刀削著鉛筆邊委屈地流著眼淚,一個不小心,手被小刀劃破了流出血來。姐姐從屋外進來剛好看到了便著急地找來布給我包扎了起來,“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很痛吧,都哭成這樣了。”
“我才不是因為割到手哭呢!”
“那是因為什么?”姐姐詫異地看著我。
“你有獎狀,我沒有!”
姐姐聽了安慰道:“今年沒得到沒關系的,只要你繼續(xù)努力,明年你一定會成為‘三好生’的。”
“才不是呢,是馬老師偏心,她的兩個孫子成績根本就很一般,哪有資格當‘三好生’,大家都說‘三好生’應該少不了我和小菊的,可結果我和小菊都不是,而她的兩個孫子卻是,還有一個也是她家的親戚,這分明就是偏心嘛……”我說著更加傷心了,大聲哭了起來。
姐姐聽了嘆了口氣說:“那你就更不用傷心了,至少大家都說你好了。再說每年都會換老師的,明年別的老師一定會選你的,不會再偏心了。這馬老師也是的,怎么能這樣呢,枉我以前這么喜歡她。”
過了沒多久,一年級每個班要選出兩個同學去鄉(xiāng)政府學校進行數學競賽,兩個班共四個,我們班就是我和小菊。比賽就要開始了,監(jiān)考老師告訴大家,做得最快,對得最多者就是第一名。剛得到試卷,我提筆就寫,首先不忘記寫上自己的學校、班級和姓名,然后就進入正題。這些題好像是專為我出的似的,沒有什么題能難住我,一會兒工夫就做完了,我大體瞟了一下,就跑去交了試卷。監(jiān)考老師笑著接過試卷,我便轉身向座位走去,正得意之際,只聽老師道:“這位同學,你怎么沒做第一題,不會做嗎?第一題很簡單呀!”“第一題?我做了呀!”我回到講臺上,老師給我看,原來試卷的第一題復印得比較花,被墨汁蓋去了一部分,我沒有注意到。于是我趕緊把試卷拿下去填滿,這時監(jiān)考老師提醒大家注意把第一題做了。當我填好再交時剛好比另一個同學晚了一步,成了第二個交卷的人。那個同學就是我們學校的,另一個班的,叫劉青。監(jiān)考老師替我可惜,我也感到有些遺憾。結果他是第一名,我是第二名。
幾天后,老師給了我一本筆記本。筆記本上寫著“獎給數學競賽榮獲第二名的王小艷同學,以資鼓勵!”還蓋有鄉(xiāng)政府學校的章。看著這紅紅的章,我感到很光榮,這是我上學以來得到的第一份獎品,心里別提有多激動了。后來,村里的小蘭告訴我,她是第三名。“第三名獎品肯定沒我的好。”我心里想。
“我得了一本筆記本、一支鋼筆,一個文具盒、還有幾個本子,你呢,小艷,你第二名一定比我還多吧。”聽了她的話,我心里一下子好難受,懷疑獎品又被馬老師拿給自己的孫子了,像上次一樣,只有她的孫子能當“三好生”。
大概因為我是個開朗的孩子,跟老師和同學們都很處得來。一天下午放學了,漂亮年輕的張老師和幾位老師還在辦公室批改作業(yè),我就站在門口玩,張老師看到我便說:“王小艷,你怎么還不回家?”“我想玩一下再回去。”我回答。“進來玩啊!”張老師說,于是我靦腆地進了辦公室。張老師邊批改作業(yè)邊對我說:“你家離學校這么遠,今天不回家,去我家玩,我家就住學校旁,怎么樣?”
“不去了。”我說。
“她絕對不會跟你去的。”劉老師說。
“您怎么知道?”張老師說。
“你敢不敢和我打賭?我相信她不會去的。”劉老師笑著說。
“好啊,賭十元錢。”
“一言為定,不許反悔哦!”
“一言為定!”
“小艷,去我家吧,你也聽到了,如果你不去,我就輸了,那我就得拿十元錢給他了。”
我沒有及時回答,心想:“兩個都是我的老師,這可為難了,去不去都會有一位老師輸,該怎么辦呢?”
“看,輸了吧,她不回答,肯定是不去了,十元錢拿來。”劉老師得意地說。
“如果我不去,張老師就太沒面子了。”這樣一想,我便說道:“我去!”兩位老師我都應該要維護的,可是現(xiàn)在只能選擇了張老師,得站在女生這邊呀。
“聽見了沒,輸了吧,十元錢拿來。”大家都笑起來。“我今天沒帶錢,明天給你。”劉老師說。
“好,明天一定給,不許耍賴哦。”張老師有些得意地說。
于是,我便跟著張老師去她家,張老師買了一盒口香糖教我吹,我是第一次吹泡泡糖的,平時都舍不得買。學了半天,我終于會吹了,以后我不用羨慕別人能吹大大的泡泡了,也常常在小朋友們面前炫耀說:“是張老師教我的!”
來到張老師家,她的父母都很熱情,問了我許多關于我家的問題,張老師也在一邊介紹著。當他們了解到我的父母都不在家,而我們姐妹學習成績還這么優(yōu)秀時,更是夸獎不絕了。張老師的母親還特地做了好幾道好菜招待我這個小朋友。我覺得這些菜真是太香了,好久沒嘗到過這樣好吃的菜了。若是在家里,我肯定會盡情地吃,我已經很久沒吃到過這么好吃的菜了,但現(xiàn)在是在別人家,我只能吃幾口飯才夾一次菜,而且一口飯也要咀嚼半天才咽得下。見我害羞,他們全家便一人一筷地夾菜給我,把我的碗堆得滿滿的。正當我端著碗不好意思地連聲謝謝大家時,一塊臘肉掉了出去,我本能地用拿著筷子的手去接,誰知它卻像乒乓球一樣跳著,大家的眼睛都盯在了這塊肉上,最后肉竟掉進了菜碗里,其它的幾片菜也掉在了桌上和地上。我咧著嘴看了看大家,尷尬地把掉在碗里的菜夾了起來。“沒關系的,孩子。”老師的母親笑著說。
第二天是星期六,起來后我便向老師辭行,老師說:“家里的人不會找你吧,不會的話就在這里玩兩天,星期一順便上學。”“天數多了,他們會擔心的。”我說。其實我常帶同學回家去玩,也常到同學家去玩,家里人多半不會擔心的。
張老師拿出一件雪白的襯衫說:“這件襯衫是我買給我妹的,還是新的,她穿有些小,給你試試。”試了有些大,張老師說:“沒事,現(xiàn)在大了一點,拿回去給你姐穿也可以。”再三推辭之后,我還是收下了。“外面下著毛毛細雨,將就穿上吧。”張老師說著給我披到身上,穿著這件嶄新的漂亮的襯衫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回想著老師的好,感動得眼里涌起了淚花,“我一定要好好讀書,長大后好好報答張老師。”
一段日子,姐姐為了能讓我和弟弟也學好,特意找來一塊平整的木板當黑板,把字寫在“小黑板”上,一個一個地教我們。雙韻母是初學拼音者的難點,她會用自己的方法讓我們學會區(qū)分“iu”和“ui”,“ou”和“uo”。而我們也很喜歡這位“小老師”,于是,我們這個并不寬敞的家成了我們的教室,幾張凳子成了我們的桌椅。“姐姐,老師上課時都要起立的,我們也要起立。”我淘氣地說著向小龍使了個眼神,“老師好!”我們齊聲說,把姐姐逗笑了,每個人都笑了。
爸媽不知什么時候商量好的,一個下午突然買來了一臺十七寸的黑白電視機回來,電視還沒安放好,我們家就熱鬧起來。“這電視花了多少錢啊?”來湊熱鬧的人問道。爸爸興高采烈地回答說:“七百五,孩子們在家里無聊,買臺給他們看。”“七百五,好貴啊。”“是啊,好貴。”大家看著電視機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像是我們家里來了外星人一樣,大家都來看新鮮。在后來的日子,每天晚上都會有很多人來我們家看電視,家里就變得熱鬧了。有時父母回來,就把電視搬到門口,讓大家坐在院壩里看。夏天的夜晚,明亮而清幽,大家就坐在月光下安靜地看著電視劇里的悲歡離合。
一天晚上在大家看電視時,電視里一個女的兩顆門牙長長地露在唇外,見母親不在,冬有大伯便取樂于父親道:“阿發(fā),這樣的玉米嘴可好看?”
“李麗的牙齒還沒這么丑。”父親一聽就知道別人指的是母親,母親因小時背她的弟弟時不小心摔了一跤,把牙齒摔斷了,等牙齒復元后就比以前更長,嘴唇也被頂高了很多,雖沒電視里那人的丑也遠不如原來的樣子好看。父親嘴里是在維護,其實心里很是不爽。過后跟母親說話時就不滿意地罵母親是玉米嘴。為回擊父親,母親便道:“你以為你好看嗎?臉上那三大顆痣如同鳥拉的屎。等你那痣不見時再來嘲笑我吧,說實在的,聽說有人會取痣,你去把它取了,會好看些。”
“我這痣可是魅力的標志,才不取呢。”
幾日后,一個拉著猴子來耍戲的人臉上長了比父親更多的痣,額頭兩顆,臉上一邊一顆,下巴還有一顆,顆顆醒目,映在他狹窄的臉龐上,實在像極了小丑。看戲的人除了看猴子,對滿臉是痣之人也甚是感興趣,此時父親身旁一人便對父親說:“阿發(fā),你這痣太少了,若再多幾顆也可去耍猴戲了。”當時母親就在一旁,聽了此話便對父親戲謔一笑。
第二天父親從城里回來,家人發(fā)現(xiàn)他臉上的三顆黑痣不見了,倒是點了幾點百色的藥在那幾顆痣的位置,父親說叫人取掉了。我們姊妹幾個都很好奇,母親卻道:“真的是‘家人說著耳邊風,外人說著金字經。’我叫你去取時你不是說不取嗎,昨天別人才這樣一說就去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