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老師是一位年過五旬的老師,姓郝,雖然一把年紀了還精神抖擻的。他精通五行八卦,寫得一手好的毛筆字,平時校園里大大小小的標語全都是他寫的,平時他還常常給人家看地勢(起房、安葬),也常給人家寫對聯。兩年前我就聽姐姐說過郝老師的好。耳聞不如目見,同學們上他的課是越上越有興趣,他幽默風趣,總有自己的方法來提高學生的注意力。雖然是數學課,平時他上課寫字總是一筆一畫,寫得工工整整的。每當下午悶熱,學生容易打瞌睡的時候,他就講個簡短的故事或者說個笑話之類的,有時故意讓聲音大小相間,同學們總在他突來的雷聲般大的聲音下從睡意中清醒過來。
有一段時間我特愛看課外書,譬如《良山好漢》、《故事繪》、《社會雜談》之類的書,不是因為喜歡這些書,而是想看書卻沒書可看,父親有時也會看看書,這些書就是父親看過的。父親說這些書不適合我們小孩子看,可是沒書可看呀!后來母親說城里有舊書店,專賣舊書的,于是在一個周末,她便帶我去買了幾本舊書回來,曾經被海倫·凱勒、貝多芬的堅強和堅持不懈所感動,了解了***總理的樸素和親切,透過文字看到了美麗、壯觀的大好河山,懂得了許多詞語和句子的意思和用法,了解了什么樣的媳婦才是好媳婦,還曾想像書里的好媳婦那樣,長大后做景老師的好妻子。白天,有時看得連飯都不吃,晚上直看到半夜才睡覺。
那段時間,上課總愛打瞌睡,郝老師看到了就把聲音一下子放得特大,我就一下子從睡意中清醒過來。有一次我被老師的聲音嚇醒后,老師又小聲道:“你們看看這個圖形,我們沒學過怎樣求這種圖形的面積,但仍然要求我們求出來的話,我們該怎么求?王小艷,你說一下該怎么做?”我站起來看了看黑板上的圖形,想了想回答說:“可以把左邊的那個角移到右邊來,然后變成一個長方形,我們就可以按求長方形的方法把它的面積求出來了。”老師聽后滿意地叫我坐下了。
好幾次,我以為老師會把我叫去罵一頓,可卻從來都沒有過。后來小龍告訴我,郝老師曾問過他,我最近在家里都做些什么,怎么老打瞌睡,小龍把我看課外書的事給老師說了。也許老師覺得我的學習沒有受到影響,便沒找我問話了。是呀,這時的我已十四五歲,似乎書本上那點知識已不能滿足于我,可有什么辦法,誰讓我還在上小學呢,科目那么少,要怪也只能怪上學太晚了,九歲才上一年級,不是很晚嗎?還好那時像我一般大的同學有半數以上,否則怎么好意思?
那時為了能更多地見到景老師,我總找些難題來做,不會的就往辦公室跑,郝老師總會不厭其煩地給我講解,他不僅能一語道破題目的突破點,還能舉出更難的題目來啟發我,讓我能舉一反三,學一當十。那時我發覺一個人大腦的開發是需要條件的,就像開發基地,得有必須的工具才行。
一次,我拿作文來辦公室請張老師修改,可張老師不在,郝老師問:“你找語文老師做什么?”
“我寫了一篇作文,想請張老師幫我修改。”我回答。
郝老師聽了說:“給我看看,我看看你寫的文章怎么樣。”
我高興地把本子給了他,他便給我看了一遍,然后思索了一下對我說:“你這篇文章語言優美,通順連貫,中心突出,其中的問題就是——打個比方吧,你寫一個蘋果,說這個蘋果太好了,實在太好了,但具體好在哪里,并沒有把顯示它好的特點寫出來。”我聽得心悅誠服,原來要寫出一篇好文章僅僅對字句的細心斟酌是遠遠不夠的。一篇好文章就像一個正常人,得有靈魂與身軀的完美切合才算是一個完整的人。
他雖然已年過五旬,可是身子還很硬朗,學校里很多大小事物還是他管。學校要訓練幾個同學來升國旗,于是郝老師就選了幾個同學來訓練,“一,一二一,一二一,一,一二一,……”同學們跟著老師的口令做著,其中有一名同學總是同時出右腳和右手,于是老師就專門訓練他,他還是出同一邊,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老師再教,他再錯,同學們再笑,把老師也逗得想笑了,不過他盡力讓自己不笑。那個同學有些不好意思了,站著不敢再動。郝老師意識到大家這樣笑會對這個學生產生不好的心理影響,便一下子嚴肅地說:“不許笑,有什么好笑的,誰沒有自己的特點!。”大家一下子停止了笑聲,我趕緊把笑出來的眼淚擦去,看著老師嚴肅的神態,再看看那個同學尷尬的樣子,覺得我們大家都太過分,心里很是慚愧。于是老師繼續訓練著大家,我們覺得很好玩,都在那嘻嘻哈哈的,老師鄭重其事道:“升國旗是件很莊嚴的事,不能這樣嘻笑打鬧的。”我們聽了,不再笑,當國歌響起,我們把旗幟一點一點向上升,聽著激昂的音樂,我的心像海水一樣澎湃著,從小我就聽了好多關于日本人侵犯中國,外國人嘲笑中國人是東亞病夫的歷史,這一分中,我感覺我們的未來有責任負擔起保家衛國的責任。
上課時,數學老師除了上書本知識,還給我們講一些課外的知識。他曾告訴我們“下雨天天留客天留我不留”這句不帶標點符號的笑話,曾告訴同學們“聰明”這個詞是如何組合成的,并以這個詞來告訴大家:只有日日月月,白天夜晚不斷地學習,多看、多說、多聽、多想,人才會成為一個聰明的人。回到家后,我把這個故事說給家里人聽,父親聽了說:“是呀,你們老師說得真好,可是你們明白這個道理后,能做到嗎?”
“能,當然能了,我一定會不斷地努力,長大了當老師或當醫生。”我自信滿滿地說,伯父聽了說:“將來的事是說不定的,現在你想長大做什么,可長大不一定就能做什么。”
我聽了,有些不高興,感覺得到他不是不相信我,而是不希望我有所作為,頓時心里不爽,想著怎么會有這樣的伯父,這人哪里像我的伯父?我不滿地反駁道:“老師說過,人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只要你想做,沒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你不信,等長大了你就信了,想我年輕的時候也是滿心的宏偉藍圖,可現在還不是老農民一個。”
聽了,我不再說什么,只是覺得他是長輩,不想頂撞他。心里不屑地想:“是你自己沒有把握好自己的命運,沒有像貝多芬一樣卡住自己命運的咽喉,長大后就證明給你看,我說到做到!”年少輕狂,正是如此。
有一次,幾個男同學去王剛家打了一夜的麻將,第二天還曠了兩節課,第三節課才來學校,郝老師平和地說:“家長是最影響孩子的,你們長大當了家長后,一定要事事為孩子著想。你們看,像王剛的父母現在開娛樂室,害孩子也沉迷于賭博,現在就開始曠課了,長大了還了得?唉,大人們做什么,我們管不了,可是我們從小要學正,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郝老師語重心長地說著,那幾個同學只是埋著頭,大家都很安靜地聽著。
一名好的老師,不只是向學生傳授書本知識,更要啟發孩子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我六年級的這兩位老師都不抽煙、不喝酒,更別說賭博了,他們以自己為榜樣,引導我們朝好的方向發展。我們曾多么慶幸自己能有這么好的老師啊,我曾把幾位對我影響很大的老師看成是自己一輩子的親人。
郝老師上課除了有趣,他還很有獨到的方法去促使學生提高學習的積極性。
一次測驗的分數出來了,老師拿著卷子笑嘻嘻地走進了教室,他笑著公布分數說:“這次你們班的最高分99分,最低分61分,你們說考得好不好?”
“好。”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說。
沒想到郝老師卻一下子把臉沉了下來,“好?你們還好意思說好?(1)班這次測驗有四個100分,沒有不及格的,而你們班卻沒有一個100分的,最高分只有王小艷的99分,你們還這樣理直氣壯地說好?你們自己想想,兩個班只隔著一堵墻,同一個老師教,懸殊卻這么大!你們說說是什么原因?是你們比別人要笨呢,還是你們學習不夠踏實,還是我這個老師教得不好,為什么你們班沒有一個100分的,人家那個班的同學把試卷做完后,要檢查一遍又一遍,而你們班的,只要做完就交,從不檢查。就拿王小艷說吧,被扣了一分,那是粗心造成的錯誤,要是能檢查一下,不是就得100分了嗎?還好意思說‘好’,好好反省反省吧!”說完,郝老師生氣地向門外走去,順手一帶,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教室里頓時鴉雀無聲。
“都是我這個班長當得不好,同學們的成績才會這么差的。”我自責著,又回想著老師生氣離去的背影,不由得趴在桌上哭了起來。一會兒后,教室里哭聲四起,成績好的、差的都在哭。其中還有一名平時特調皮的學生,拿出削筆刀,哭著割自己的手,他的同桌看到血流出來了便嚇得連叫:“王小艷,王小艷,李東用刀把自己割出血了!”我連忙從第一桌跑到后面去,見李東還在割,連忙拉住他,“你這樣有什么用啊,現在我們應該做的是想想以后要怎樣努力學習,把我們的成績提高。”哭聲沒了,都跑過來勸李東,勸了半天,李東才勉強把刀放下了。下課鈴響了,我們班里的人仍然坐在教室里,沒有一個人跑出去玩,我們商量著如何提高班里的學習成績。十分鐘過去了,同學們擦干眼淚等待老師來上課。可是過了好幾分鐘,老師都沒來,平時都是鈴聲一停,老師就到了。看樣子,老師還在生氣,這節課不來了。于是大家繼續商量起來,有的說讓班長給大家補課,有的說實行一幫一活動,最后決定是實行“一幫幾”活動,由班干分組負責自己小組的同學。
事后,我卻從一班同學那里得知,他們班根本沒有考一百分的,“郝老師為什么要這樣說呢?原來這是他激發學生的一種方法。”我不再自責了,只是在心里佩服郝老師。
這時有流言傳到我耳朵里說,李東之所以那樣傷心用刀割傷自己,是因為他喜歡我,看到我傷心他沒辦法,只好弄傷自己。曾經我從李東眼神里猜到過幾分,可因為自己不喜歡他,一直都視若無睹。我聽了只是稍許的感動,卻很討厭這種流言,更怕這種流言傳到景老師耳里。
而流言蜚語就像風一樣很快地傳開了,我一直在一個角落里守候著景老師,可是最近景老師看到我時臉上不再有那樣的微笑和神氣,一張毫無表情的臉讓人的心感覺冰涼,他看了我一眼后輕蔑地走了,那臉上的英氣直逼得我看不到未來。他沒有了微笑對我而言就如同失去了光明一般,我仿佛看到他在怒氣沖沖地吼:“你怎么會是這樣的人,你不是愛我嗎,怎么又會跟別人有關系?你太讓我失望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里因為絕望而疼痛。如果可以用語言表達,我真想追上去給他解釋清楚。
快要小學要畢業了,兩個班的老師給同學們照畢業相。這天,老師順便帶同學們去學校的后山上玩,在那里搞“收山”活動。老師說膠卷還沒用完,想照相的就可以照。很多同學都拉著老師們照,我和幾個同學也跟老師照了好幾張。過后,我把這幾張照片保留得好好的,因為這照片上除了我很愛的幾位老師和同學外,還有景老師,只有在這相片上,我才會永遠緊緊地跟他們在一起。
從后山回到學校后,郝老師叫我們幾個同學跟他去辦公室,說是拿些奧林匹克的題目給我們練習練習。老師看了看桌上,說:“咦,我記得那本書就放在桌上,怎么不見了?”便到處翻起來,他從柜里拿出一疊本子,那是作文本,老師教的是數學,怎么會有作文本呢?注意一看,那不是我們班的。我便隨手翻看起來,有幾本本子的主人我認得,原來那是上兩屆的了,也就是我姐姐那一屆的。我迅速而激動地翻看著,突然想到姐姐,我希望能找到姐姐的本子,是呀,已經很久沒見到姐姐的東西了,她的衣服,她的書,她的一切,除了那幾張照片外,什么都不留,早已被母親流著淚燒給了她。好久沒看到姐姐的東西了,好久沒看到她寫的字了。“那些都是本子,書怎么會在里面呢?”一個同學說。
“我不是找書。”我回答著繼續翻,終于,在幾十本本子里找到了“王小飛”三個字,那是姐姐寫的字,是曾經多么熟悉的字,那字清秀而整潔。眼里霎時盈滿淚水,我翻開本子看著一頁頁她寫的字,淚水止不住流了出來。“這是你姐姐寫的作文?字寫得真好!”小芳看了看我手中本子上的名字后說。我沒回應小芳的話,拿著本子轉身走到門外,淚水模糊著我的眼睛,看不清都寫了些什么內容。小芳用同情的眼光看著我,郝老師似乎也難過了,他說:“她是想她姐姐了。”我靠著門口的墻壁,淚水像兩條小溪在臉頰上流淌著,心如硬石擠壓一般疼痛。這是姐姐離逝后,我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失控。已經兩年了,都說時間是撫平傷痛的最好良藥,可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成長的步伐,我的傷痛卻越演越烈。
這一晚上,姐姐再次走進了我的夢里。她畫了一張白娘子的相,像以前畫的一樣,小小的紙上一個小小的畫像竟有幾分趙雅芝的神韻。“姐姐,送給我吧,我要留著做紀念。”姐姐把它給了我,一想到姐姐是死了的,我就覺得她會離我們而去,心里默默的哀傷。“以后,我們都別去河里游泳了好嗎?那太兇險了。”姐姐道。
“嗯,姐姐,我們以后再不去了。”一想到姐姐就是死在了水里,我就傷心到醒過來。姐姐是借著夢叫我別去河里,我聽她的話,不再去河里游泳。夜很漫長,淚水也總流不完,雞鳴了一次又一次,我希望自己快點睡著,好繼續跟姐姐說些心里話。天快亮了,我再次進入夢中,可這次沒有姐姐,只有我跟兩歲的弟弟在河邊。這里河水深不見底,一旁有幾個人靜靜地坐著釣魚。我正想著弟弟在這太危險,得立刻離開時,小小的他卻一下子往河里跑了去,只一剎那間,他消失在了水面上。“救命,救命,我不會游泳,誰救救我弟弟!救命,救命啊!”我焦急得喊不出聲來,周圍的人都聽不到我的聲音,一動不動地釣著自己的魚。在萬分著急和悲慟中我醒了過來。好可怕的夢,于是我在心里祈禱,求姐姐保佑弟弟,千萬要讓他平平安安的。這時我發現我的雙手沉沉地壓在我的肚子上,曾聽母親說,用手壓著胸睡覺容易做惡夢,現在我發現壓在肚子上也一樣會做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