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就是開學(xué)第一天，葉牧杞又睡過頭了。

青北中學(xué)是云城最優(yōu)秀的高中，葉牧杞初三那年拼了老命才考上，所以假期天天都放開了睡，生物鐘有點難調(diào)。

“報告?！比~牧杞立在教室門口，呼吸還有點急。

彭老師皺眉：“為什么遲到？”

她垂頭：“對不起，睡過頭了?！?

“還算老實，下不為例。”

“知道了。”抬頭的一瞬間，葉牧杞怔住了。

全班人都在看著她，每雙眼睛里都閃著光，一下就刺痛了她。

她想起小學(xué)一年級的第一堂課，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堂課。

她遲到了，起了個大早還是遲到了。

那天，夏佟把葉牧杞送到學(xué)校門口，蹲下身子替她把書包背好。

“小杞對不起，小姨不能陪你進(jìn)去了，店里還有事，我……”

葉牧杞兩手捏住小姨的臉，用力往兩邊扯：“好啦，我已經(jīng)罰過你啦，就算扯平咯！”

“小杞真乖，”夏佟摸摸葉牧杞的頭，“記住咯，你在一班，一年一班。”

葉牧杞垂頭，雙手緊緊地捏著書包肩帶，一溜煙就跑進(jìn)了校門。

“知道啦！我在一班，一年一班！”

她不停地往前跑，眼睛紅了一圈，根本不敢回頭看小姨。

跑著跑著，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手心開始冒出冷汗。

學(xué)校這么大，她哪里知道一班的教室在哪兒。

葉牧杞回身，開始向校門口飛奔，小姨，小姨，你別走那么快呀……

跑到學(xué)校門口，小姨早就沒了影。

她眼巴巴地看著大鐵門，才剛扁扁嘴巴，眼淚就像小豆子一樣滾了下來。

她趕緊用手背抹了抹眼淚，又朝大鐵門揮了揮手，悶悶道：“小姨再見?！?

沒辦法，只能自己找了。

本來打算問人的，她心里又咯噔一下，后背開始冒出細(xì)細(xì)密密的冷汗來。

她不會講普通話！

葉牧杞?jīng)]念過幼兒園，她和小姨說的是雨城的方言，今年才搬來的云城，所以云城的方言，她也不會講。

不過幸好粥粥以前教她識過字，雖然學(xué)得不多，但“一”肯定是認(rèn)識的。

在校園里兜了好幾圈，等她找到一年一班的時候，早就開始上課了。

她敲了敲門。

“都上課13分鐘了，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

葉牧杞?jīng)_老師一個勁地傻笑。

“別笑了，回答我為什么遲到？”

她咧嘴，咧不開，就再咧一下，終于露出了一個她認(rèn)為好看的笑容。

“你還笑，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給我認(rèn)真點！”

老師的嘴巴一張一合，聲音很大，葉牧杞一點兒都聽不懂，但看老師的表情，她知道他生氣了。

小朋友們齊刷刷地看向葉牧杞，目光閃爍，像是在看一場精彩的動畫片。

“最后再問你一遍，為什么遲到？”

她怯生生地站在門口，有好多雙眼睛盯著她，那些目光，一寸一寸的，就像田里的麥芒，尖尖刺刺，刺得胸口一片斑斕。

“不說話是吧，不說話就給我出去！”

葉牧杞實在笑不出來，只能把頭勾下去，低一點，再低一點，就沉到了腳底冰冷的泥土里。

“你給我出去！”

她捏緊書包肩帶，像個樹樁一樣豎在門口，沒說話，也沒哭泣。

老師真的惱了，扔下課本走到葉牧杞跟前，拎著她的后衣領(lǐng)，像拎小雞一樣把她拎到走廊上。

教室里傳來朗朗書聲，老師念一句，小朋友們跟著念一句。葉牧杞站在走廊安靜地聽，一句也沒聽懂。

她實在忍不住了，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流，像是沒有關(guān)好的水龍頭。

那天早上的風(fēng)有多冷，只有葉牧杞知道。